隔壁当铺的老掌柜死了。说起来这老爷子正是豆花原来的公公。少掌柜也就是豆花原来的丈夫,跑前跑后张罗着要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触景生情,梁满囤看在眼里,晚上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想自己和人家少掌柜怎么比呀,而自己现在在铺子不如意的境遇还不是田青一手造成的。就是因为是田青在自己大喜的日子,给老头子送来一封匿名信和那对驴蹄子,让自己过上了这里外不是人的日子。想想当年田青离开裘记皮匠铺的时候,答应两年之内不做皮匠生意,两年可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他要是真干起这一行,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一想到这,梁满囤心里就堵得慌。强烈的报复心理占据了他的心。
梁满囤又想起了瘦猴。
这天,他把瘦猴约出来喝酒,自己也就是比瘦猴早来了一会儿,瘦猴就有些受宠若惊了。“对不起,你先来了。”
“坐,坐,坐。我也是刚到。我去吊唁了。”
“就是开当铺的那个老掌柜?我看他儿子雇了两拨鼓乐,比着吹。热闹极了!”瘦猴坐下说着。
“老掌柜八十了,那叫喜丧。我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那可叫了盛殓!瞧瞧人家往棺材里装的东西,老掌柜是里外三新的四季装老衣裳,外罩着一件紫貂皮的大氅!就这一件大氅,就得值五百块大洋!”
瘦猴眼睛瞪圆了,“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装进棺材里埋了?这、这不是有钱烧的嘛!”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老东西嘴里头含的是什么?”
“铜钱?”
“你那说的是平常人家。这老掌柜嘴里含的是一个金元宝!还用四根金条压被角!”
瘦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梁满囤感慨着,“哎呀,你说说,我当了个上门女婿,得到的皮匠铺的财产,也不过是十根金条,可还是老妈子带孩子——人家的。这老掌柜棺材里的东西,怎么也合着值七根金条啊!唉!一下子就埋在地里头了!没法比呀!我都觉着我活得是真没意思!真没意思!”他故意说给瘦猴听,他知道瘦猴听进去了。
“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些事,心里堵得慌!来来来,喝酒,喝酒。”他给瘦猴和自己倒上了酒。“来,干一杯!”
瘦猴还沉浸在方才的谈话之中,“哎,哥们儿,你说他一个当铺的掌柜,怎么能有这么多钱?你说我到老了连给打幡的人都没有。人比人就不能活了是吧?”
“你说我今天找你干什么?”梁满囤笑眯眯地。
“喝酒呗,还干什么?”
“我没事找你喝酒?”
“那,你有什么事?”瘦猴看着满囤。
“给你提亲!”
“啊!”瘦猴的眼睛瞪得像包子。
梁满囤仰脖喝了一杯小酒,接着说道:“巧巧有个远房亲戚,是包头城外的一个大财主。有一个海子,好地两千多亩。他有个女儿……”
“打住,你这不是泡我吗?那么大个财主的女儿,嫁给我?”
“你听着啊,按理说,有句老话——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是不是?可惜呀,这姑娘有点美中不足。”满囤说到这儿停了下。
“美中不足?什么美中不足?”
“兔唇,就是豁嘴,也叫三瓣嘴。说话不兜风,吃饭掉饭粒儿。”
“啊!别的还有什么毛病吗?”瘦猴上心了。
“别的,你这么说吧,她要是把嘴捂上,那就是个西施、貂蝉、杨玉环。”
“你的意思是把她许配给我?”瘦猴来了神儿。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喝酒喝酒!”梁满囤故意卖关子。
“别价呀!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满囤一脸认真的样子,“哥们儿,你可别以为我让你捡一个谁也不愿意要的货底子。”
“胡说!我就是再混蛋,也不能不知道好歹吧?”
梁满囤拍拍瘦猴的肩膀,“到底是哥们儿!瘦猴,我们是一铺炕上睡了两年的好哥们儿对不对?”
“没错!”瘦猴一仰脖将杯里的酒喝了。
“所以呀,我可是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人,是富贵身子穷人的命,没有个有钱的爹吧,还硬是长了一身的懒肉。”
瘦猴不好意思地笑笑。
“所以呀,你说你也小三十了,还娶不上个媳妇。你想想,哪个正经人家的好闺女,愿意嫁给你吧?”
“你这话挺难听,不过倒是实在话!”
梁满囤:“所以呀,我就想——得了,得了,我怕说了这事你也成不了。”
“成不成是我的事,你说你说!”
“你真要我说?”
“你是不是要急死我!”瘦猴拿起了酒壶,“你要再跟我吞吞吐吐的,我一酒壶把你脑袋开了!”
梁满囤抱住自己的脑袋,“你把酒壶放下,我跟你说,我跟你说!这天底下有剩男没剩女,特别是一个财主的女儿。她为什么嫁不出去?”
“你不是说过了嘛,她是三瓣嘴。”瘦猴急得替满囤讲了。
“她要是不挑不拣,她就是六瓣嘴也能嫁出去,你信不信?就说马上从大街上找个要饭花子,洗巴洗巴,穿上新郎官的衣裳就入洞房,那要饭花子还不美出鼻涕泡来,你信不信?”
“信,我信。那她怎么还嫁不出去呢?你倒是说呀?”
“怪这姑娘的爹!非要新郎官能下得起五根金条的聘礼。”满囤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多少?”瘦猴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根金条!”
“哎呀娘的娘,我的姥姥!”
“五根金条,就是五十个小元宝!你说,能拿出五根金条聘礼的,家里是不是得趁五十根金条?家里有五十根金条的,谁找一个兔唇干吗?找什么样的仙女不成?所以呀,他的宝贝女儿到现在都二十六了,还糗在家里呢!”
瘦猴泄气地指点着梁满囤,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说你,这种跟我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告诉我有什么用吧?把我的肋条骨抽出来当金条?”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满囤白了他一眼。
“我怎么没听明白?”
满囤指点着,“这姑娘是财主的独生女儿,娶了她,可就等于娶了她的一大笔家业。五根金条,能换回来的可是五十根金条!”
“我听明白了。”
“所以我说,你只要能从哪拆借出五根金条,下了聘礼,等把兔唇姑娘娶到手了,再把五根金条还回去不就白赚四十五根金条吗?”梁满囤替瘦猴算了笔账。
瘦猴泄气地说:“这不是等于没说吗?我上哪借五根金条去?”
“唉!这阵子我是磨盘压住手了,实在是周转不开,要不我就借给你了。哎?田青现在可不止有五根金条啊!”
瘦猴摇头,“你是说让我跟他借?不成不成,人家两口子对我可是真够意思,本来我说是不要工钱的,可人家给我的工钱比在皮匠铺整整多一半儿!再说,他是真有气魄,生意是越做越大。生意大本钱就投得大,一下子叫人家拿出五根金条给我投资娶个兔唇媳妇,我开不了这个口!”
梁满囤点点头,“也是啊。唉,可惜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给错过了。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人家给了我五天时间让我回话。”
“五天?不用等了,就算是田青能借给我,他也不在家呀。他跟豆花两口子今天去了东胜,想在那儿再开个货栈。别说五天,七天也回不来。你就告诉人家,这事是吹灯拔蜡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瘦猴话虽这样说着,但梁满囤偷偷乐了,他从瘦猴那副惋惜表情中看出来瘦猴已经上道了。
街上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瘦猴坐在椅子上,拿了一件估衣蒙在脑袋上。外边的鼓乐声由远及近,有几张纸钱还落在了门槛里边。瘦猴烦躁地把估衣取下来摔在柜台上。闭上眼睛,把脚伸在柜台上。
伙计跑回来,一边把门边的纸钱拾起来扔出去,一边对瘦猴说:“嗬,这殡出得可真够排场啊!三八二十四杠!就是有钱人家娶媳妇,也不过八抬大轿吧?这老太爷的棺材,二十四个人抬!唉!这家可是真有钱哪!听说装在棺材里的黄货还不少呢!你说啊,这阴曹地府到底有没有?啊?要是没有,他棺材里装那么多金子上哪花去呀?要是有,那也不对呀,他开当铺的,没少坑人吧?到了阎王爷那儿就不审不判他?如果让他上了刀山,下了火海,你说他带走那么多金银财宝不也白瞎了吗?”
瘦猴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子跳了起来。
伙计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瘦猴用手捂住了下巴,“我牙疼得受不了啦,我得去拔了。”
“牙疼不算病,疼起来真要命嘛!快去吧去吧!”
瘦猴匆匆走了出去。这会子,他作出一个决定,他要娶媳妇,他要铤而走险。
包头城外一座高高的新坟。
月亮地里,瘦猴背着一个大包袱从新坟地跑了过来。跑到树下他站住了,靠在树上喘息着,再跑时,包袱被树枝挂住了。瘦猴吓了一跳,松开包袱跪下直磕头,嘴里说着:“老太爷!你放了我吧,我这也是头一回见财起意,下回我再也不敢了!”他回过头来,见只是树枝挂住了包袱,呸了一口:“呸,我还真以为死人又活了呢!”他摘下包袱,飞快地跑开了。
第二天他就请了梁满囤,“我得先谢谢你这个大红媒!”
“啊?五根金条你借到手了?”梁满囤心里一乐。
瘦猴从怀里取出四根金条交给梁满囤,“这是四根,还差一根。你让那个姑娘家再缓我两天,我一定凑齐了送过去。”
梁满囤推回金条,“别新媳妇放屁——零揪啊。姑娘家那头我去替你说,让他们缓你五天,你抓紧凑钱吧。”
“再缓五天?成!哥们儿,你真够意思!小二,上酒!”
梁满囤不想喝了,事情已经成了,他就要溜了。“哎哎哎,别上了,我正好有个客户要来谈一笔生意。酒,等办成了事儿一块喝吧,我先走了。”
“你真有事呀?那我就自己喝了。”瘦猴挽挽袖子大吃大喝起来。
出门在外的田青哪会想到自己的店里出了这么件大事呢?此时,在东胜的一家客栈里,田青和豆花碰见了诺颜王子。当时,田青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上前一步道:“敢问阁下是四子王旗的王子殿下吗?四年前在包头您救过我的命。”
诺颜王子认出来了,眼前这个青年就是那个和宝音一起里应外合,帮自己剿了土匪刘一刀的田青。“啊,是你!”
“恩公在上,请受草民一拜!”田青跪下就要磕头。
诺颜王子搀扶起他,问他来东胜有何事由。听说田青想在这儿开一个贸易货栈,王子主动提出给田青做担保。田青谢过王子殿下,问起了徐木匠。
“宝音就在我的四子王旗,当王府卫队的梅林。”王子热情地告诉田青。
“啊!是吗?他现在人在哪里?”田青又惊又喜。
诺颜王子冲后面大声喊道:“宝音!”
“王子殿下,宝音到街上给您买茶砖去了。”巴特尔答了一声。
“啊。等宝音回来,你告诉他,这里有个老朋友在等他。让他把住处安排好,我领田壮士出去一趟。”
说完拉着田青走出大门,他有话想对田青说。
诺颜王子和田青在客店外的一条小路上漫步,两人谈得很投机。原来诺颜王子是个革命家,暗中在支持孙中山先生领导下的讨袁战争。他想引导眼前这个正直的青年走上革命的道路。田青很惊讶,他知道北京政府是保护蒙古王公贵族的利益的,身为王子怎么还……
王子看出了田青的意思,他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知道有比蒙古王公贵族的利益更为要紧的利益,那就是整个中国劳苦大众的利益!什么时候,像宝音、像豆花、像我们身边那些受苦受难的大多数人的日子过好了,他们的利益有保障了,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所以,我做生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把赚到的钱送到广州去,支持孙先生的讨袁战争。”
田青听得新鲜,他由衷地说:“王子殿下,您跟我以前看过的一些蒙古王公贵族不一样。”
“是吗?哪儿不一样?”
“这可能跟您到俄国喝过洋墨水有关。”田青说了自己的看法,他在做生意时接触过那些俄国人,也听到过一些新鲜事。
诺颜王子朗声大笑起来:“是吗?那什么时候你也去喝喝。”
“王子殿下,借您吉言。我还真想有那么一天把货栈开到俄国去,光在恰克图挣俄国人的钱不过瘾。”
诺颜王子拍拍田青的肩膀:“野心不小啊!”他严肃起来,“现在是民国四年。西历是一九一五年。你知道吗?在俄国也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更有意义的革命风暴!”
田青不甚了了地看看诺颜王子。他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流得畅快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田青出去后豆花和巴特尔把马拴在马棚里,一边往槽子里添草一边聊着天。
“你们四子王旗很远吗?”豆花只听人说过那地方。
“不算远。大青山听说过吗?我们就在山脚下。”巴特尔告诉她。
“听说过,就是阴山嘛。那方才王子说,徐木匠是王府卫队的梅林,梅林是什么?”
巴特尔告诉她梅林就是王府卫队的队长。“我们的梅林本事大了!在你丈夫田青上法场的时候,刽子手把刀都举起来了,只要刀一落下,那就什么都晚了。就是我们的徐梅林,刷地甩出一根钉子,正好钉在刽子手的手腕子上,你丈夫的人头才没有落地。哎,你们找他是想报恩吧?”
“也不完全是,我丈夫找他还另有原因。我丈夫已经找了他好多年了。”
正说着,巴特尔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徐梅林回来了。”
豆花转过身,看见了走进来的徐木匠。
“徐梅林,这是田青的媳妇儿,他们要找你。”豆花刚要开口,巴特尔指着徐木匠对豆花说:“这不是嘛——他就是你要找的徐木匠。”
徐木匠先是一愣,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巴特尔,你去替王子殿下和大家安排住处吧,我同她有话要说。”
巴特尔看了看徐木匠,又看了看豆花,走开了。
“我知道田青一直在找我。”徐木匠看着豆花。
“您知道?那您为什么一直不肯露面?”豆花奇怪地问。
“因为我不愿意同他刀兵相见。有些事你大概不知道,我也不便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我也就不再躲避了。这样吧,田青回来,你让他到镇东小树林去找我吧,这份儿恩怨情仇,也是该到了有个了断的时候了。”说罢他一纵身跳上了墙头,翻了出去。
“徐伯伯,您大概是误会了!”豆花喊着。
可是徐木匠已经无影无踪了。豆花急得一跺脚,马上就去找田青,一出门,正好碰到田青和王子从外面散步回来。豆花急急地同王子打了个招呼,拉起田青就往镇东走。“我看见徐伯伯了……”一路上她说了刚才的事,田青心里着急起来,他怕再一次和徐伯伯失之交臂,加快了脚步。
田青和豆花跑进了树林,却不见徐木匠。
“镇东只有这一片树林嘛,他人在哪儿呢?”两人转着圈地找着。
“我在这儿。”
田青抬头一看,原来徐木匠坐在一棵树的树杈上。
“田青,你我的恩怨说不清楚,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一直躲着你,不是因为我怕你,实在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今天你终于找到我了,好吧,我还给你一个公道!”徐木匠往下一跳,人就吊在了树上。
豆花惊叫一声:“啊!他上吊了!”
田青怔住了,徐木匠的脖子套在绳套里,在空中悠荡着。
“徐伯伯!”田青大喊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甩了出去。绳子断了,徐木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田青和豆花扑了上去,只见徐木匠两眼紧闭,眼角还有大滴的泪水。田青抱起徐木匠的头,“徐伯伯!徐伯伯!你怎么这么傻呀,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的武功是你教的,书是你供的,你怎么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哪?我找你,是为了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并不是来找你寻仇的。如果是我逼死了你,你让我怎么向我苦苦等待你回去的娘交代?我也会成为恩将仇报的小人,我自己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人世之上啊?我的好徐伯伯!徐伯伯!”
豆花也跟着叫:“徐伯伯,徐伯伯!”
徐木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田青,怎么?你真的那么恨我,连个全尸都不肯给我留下吗?那,你就拿出刀来,把我的头割去吧!”
田青松开手,朝徐木匠跪下:“徐伯伯!”
豆花也跪下哭着说:“徐伯伯,田青是找你回祁县同他娘成亲的呀!”
徐木匠傻了。
“真的。你已经当了我十几年的父亲了。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要弥补以往的过失,我要给你和我娘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徐木匠明白了,是田耀祖向他隐瞒了事实的真相。他缓了口气坐了起来,拉住两个孩子的手,眼泪流了下来……
三个人回了客店,田青要徐木匠明天就跟自己一起回包头,容空让他把估衣铺的事情处理一下,就一起回祁县老家。母亲一直在思念徐伯伯呢。
“这……我得跟王子殿下说一说。”
“田青已经跟你们的王子说好了。他现在成了咱这里货栈的股东了,他也答应放你走了。”豆花笑着看着徐木匠。
徐木匠笑了,“那好,我把王子安全地送回四子王旗,就去包头!”
一队警察持枪跑到估衣铺的门外将门口把住了。曾任包头县知事的吴玉昆,现在成了包头警察署长,他带着当铺老板的儿子走了进来。
吴玉昆拿枪指着瘦猴和伙计,“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瘦猴和伙计举起了手。吴玉昆命令道:“都给我出来!”
瘦猴二人举着手从柜台里边走出来。“长官,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可是守法的生意人哪!”伙计说。
“你给我闭嘴!”吴玉昆对那当铺少掌柜的说:“你自己查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你家老太爷的装老衣物。”
瘦猴的脸都白了,他偷眼看着当铺少掌柜。不过他到柜台里边查找半天,没有收获。瘦猴的脸由紧张变得松弛。
“不对呀,举报人说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家估衣铺。”吴玉昆又问伙计:“你们哪里还有货?”
“库房。”伙计说道。
“去库房!”吴玉昆对当铺少掌柜一摆手说。
瘦猴神色不安地用眼睛斜睨了一下门后。吴玉昆看见了,“你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瘦猴心虚了。
吴玉昆走到门口把开开的门关上,门后挂着一件紫貂皮大氅。“少掌柜!你来看!”吴玉昆指着那件紫貂皮大氅。
当铺少掌柜的眼睛直了,“爹!”他跪下了。
“这是你家老太爷的装老衣裳吗?”
“是。是我爹的装老衣裳!”
“事关重大,你可要认准了!”
“确定无疑!我敢当面具结!署长,这个店老板的妻子原来曾经许配给我,后来她被土匪抢上山去做了压寨夫人,所以,我爹就把婚给退了。我想她一定是怀恨在心,撺掇她丈夫,挖了我爹的坟,以泄私愤!这挖坟掘墓也太缺德了吧?让我的老父亲死后也不得安宁啊!署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会替你做主的!”吴玉昆对同来的警察命令:“人和赃物全都带走,把大门关了,贴上封条!”
站在对面棺材铺门口的田耀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田青、豆花他们一走,他一直就在暗暗地替儿子看着店呢。现在居然来了这么多警察,又带走了伙计,这可是出了大事了!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田耀祖正不解时,看见梁满囤走到了田青的店前,歪着脑袋看看门上的封条,又得意地哼着山西梆子,一步三摇地离开了。田耀祖惊讶地下了台阶,狐疑地看着梁满囤的背影,心想这事会不会和他有关系呢?这坏小子咋这么乐啊?他心里焦急地盼着儿子田青快点儿回来。
瘦猴和伙计被带到了警察署的刑讯室。
“说吧,那件貂皮大氅是怎么来的?”吴玉昆开审了。
“不知道。”伙计和瘦猴同声说。
“墓里其他的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
“是谁去盗的墓?”
“不知道。”
“哈,你们两个都是一问三不知。你们的老板是谁,这个你们该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瘦猴赶忙说。
“他叫什么名字?”
“田青。”
吴玉昆霍地站了起来。“是山西人?”
“是。”
“家住祁县?”
“是!”瘦猴心道,真是神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人现在哪里?”
“他……他去东胜了。”
“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吴玉昆乐了,这才叫碰到他手里了。他对警察说:“把他们两个先关押起来。派人与东胜警方联系,缉拿田青归案!”
“是!”警察应了一声就要走,吴玉昆又叫住了他们。
“等等,派两个便衣,就在田青的估衣铺外边蹲守。如果田青自投罗网,立即抓捕。田青是会武功的,如果他要拒捕,就开枪把他击毙!”他想这样才最好呢,让你死都说不出一句话。瘦猴听了这话当时就吓傻了。
当天,两个便衣就在估衣铺门外守上了。
一直关心着估衣铺的田耀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转身要进门的时候,又看见了梁满囤,他也在背着手向两个便衣观望着。梁满囤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转身走了。这让田耀祖更加怀疑了。
裘巧巧因为怀孕正在吃山楂,见到梁满囤哼着梆子腔走回了家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梁满囤乐了,“呵,呵,田青也不用想再干皮匠这一行了。”
“怎么了?”
“挖坟掘墓,在大清国的时候就是杀头的罪。现在民国了,他也得判个无期徒刑。”
裘巧巧嘴一歪,“田青挖坟掘墓?你开什么玩笑?他根本就不是那路人!”
“不管他是不是那路人。反正在他的估衣铺里搜出了当铺死老太爷坟里的装老衣裳。伙计抓了,店门封了。”
“田青呢?”
“警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是插翅难逃了!”
“真的?”
“我是亲眼得见!”
“好!好!该!该!这民国也差劲,改什么大清律呀,把那小子脑袋砍下来不就完了吗?”裘巧巧直拍手。
“吃一辈子牢饭,活受罪也不错。”梁满囤解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