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栈老板看了两个官员一眼,根本不信,说:“真是无奇不有,你看他那个其貌不扬的德性,他若像皇上,我还是太上皇了呢。”说罢狂笑,他的伙计们也跟着狂笑,老板说,“都给我拿下,送官严惩!”
这时锣声响了,人们闪开道,有人喊:“知府大人到了。”“这回有热闹看了。”
德州知府秦毛举下了轿,前呼后拥过来,问:“何事吵闹?大灾之年,要严防坏人兴风作浪。”
粮栈老板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大人来得正好,这儿有个人冒充皇上跟我为难呢。”
知府秦毛举说了句:“给我乱棍打死。”他的目光一扫,看到了嘴角挂着冷笑的朱元璋。他又惊又惧,他在京城参加殿试时是陛见过皇帝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好半天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皇上,臣秦毛举不知皇上驾到,罪该万死。”
他的随员也全跪下了,百姓骚动了,有的说:“皇上来了!”“天子下来私访了!”“百姓有望了!”“我们要见青天了。”
粮栈老板醒过腔来想溜,云奇早叫人把他按住,他也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磕出了血。
朱元璋不慌不忙地走到秦毛举面前,说:“你是朕开科取士第一科的进士,你的殿试题目朕还记得,《仁政安民》,对不对?”
“皇上圣明。”秦毛举没想到皇上如此博闻强记,忙说,“臣有背圣训,罪该万死。”
朱元璋怎肯原谅他!德州到处饿死人,秦毛举眼皮底下的黑心商人囤积居奇已可杀,又把官粮包个新袋子高价牟利,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
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奇静,船家悄声说,“天啊,没想到我的小船上载的是天子!”
朱元璋大声说:“面对百姓,朕心里有愧,朕虽一片好心拨粮救民于水火,一路看下来却是这个样子,朕要严惩贪官,决不宽贷。”
人群中呼喊声和山呼万岁声直上云霄。
朱元璋令:“把粮栈黑心老板押过来。”
胸口糊满卷毛的粮栈老板的腿直打哆嗦,不断重复着:“我有罪,皇上饶命。”
朱元璋从云奇手上夺过大刀,说了声:“朕已多年没亲手杀人了。”手起刀落,把粮栈老板砍了,然后说了句“把秦毛举押回城去”,说着朱元璋不顾而去。
人群中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皇帝万岁”的呼喊声。
五
朱元璋终于在德州地面上抓到了狐狸尾巴,立刻派太监李玉火速返京,敕令徐达和朱文忠再次彻底查仓,他的信中已有责备他们疏忽之意,印有户部太和仓的米袋子在德州都见到了,太和仓里却一袋粮没少,这不是见鬼了吗?
这边朱元璋亲自在德州知府衙门升堂,审理发国难财的贪官们,秦毛举以下几十人几乎个个不干净,朱元璋和朱标越审越怵目惊心,牵涉的京官也越多,拔出萝卜带出泥,也露出了贪官墨吏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
徐达接到朱元璋的谕旨,把朱文忠请来,二人都有点脸红,少不得发狠再认真查一下大仓,徐达说,大不了把每个粮袋子都验一遍,省得他们掩人耳目。
这次的行动更出其不意,户部的人和管仓的大吏们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半夜时分徐达、朱文忠突然率御林军把几个大粮仓包了个水泄不通。朱文忠从德胜仓查起,徐达再度亲临最大的太和仓。
徐达雄赳赳地按剑而入,对仓中大小头目宣布:“奉旨查验官仓!”
司官李彧疑惑不解地说:“几天前不是刚刚查验过吗?”
徐达看也不看他说:“少废话。”
李彧只好命下面的人快把账簿拿来请大人查验。
徐达说:“我不看你的假账。”他带了手下的人直奔堆满麻袋的库房走去。
徐达走过去,手下人提灯照亮。
每个米袋子上都有“户部太和仓”字样。
徐达用力掀下一袋子,沉甸甸落地,用剑扎了一个口子,淌出白米来。
又掀下一袋子,再扎,仍是白米。
李彧谄笑着说:“都一样,岂敢有假?”
又一袋子掀下来,徐达举剑要扎,李彧央求道,徐大人手下留情。挨个都扎了,粮食淌了一地,下官不好向皇上交差呀。
“我替你交差!”徐达一剑捅下去,淌出来的竟是沙子。随从全都大惊。
李彧傻了,硬撑着:“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达冷笑,又接二连三地捅袋子,淌出来的全是黄沙、黄土。
徐达把剑横在李彧脖子上,说:“上回叫你蒙骗得好苦!我不杀你,你必须把实情招来,否则诛灭你的九族。”
李彧吓得跪下了:“老爷饶命,我说,我说,实在不干我的事。”
不一会儿,朱文忠那里派亲信来向徐达通消息,德胜仓出了大纰漏,库存的谷米九成已被盗运,现在堆在仓里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黄土、黄沙。
徐达把李彧等一干人全一条绳拴了,派人守好粮仓,会齐朱文忠,又把胡惟庸、李善长、汪广洋从被窝里惊动起来,连夜突审,天亮前一口气抓了四个尚书,六个侍郎,三品以下几十人。
这是一个以户部侍郎郭桓为首的贪盗国库粮的贪墨集团,几乎席卷了六部。纵观此案,六曹为罪魁,郭桓为首。除郭桓与本部的胡益、王道亨等外,先抓了北平二司官李彧、赵德全,拷问他们,又供出多人,随后抓捕到案的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志德,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牵连山东、河南大员,随后陆续抓到三百六十余人,如连坐案子总数恐波及几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