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说:“从前父皇怪宋濂把我教坏了,这次有点彻底失望了,也许我真不合适当太子,父亲总是说四弟燕王比我有魄力。”
常娥让他也学学嘛,不能让父皇灰心。
“对我灰心不说,连累御史袁凯也跟着倒了霉。”朱标说他被皇上训了一顿,怕皇上拿他出气,本来皇上没想怎么着他,回去后就疯了,抓狗屎往脸上抹。
常娥说:“这么不担事呀?真疯了?”
朱标说:“也许是装的,反正疯了;疯了也好,躲过了一劫。”
第二天朱元璋又交下来一个通敌案,非同小可。犯官是镇守海防明州卫指挥同知林贤。这几年倭寇屡次犯边,在福建泉州、漳州一带登陆,烧杀抢掠,令朱元璋十分恼火,便加强了沿海的防护力量。却不料有人告发,明州卫指挥同知林贤通敌卖国,居然拿了日本人五百两黄金的贿赂,为倭寇提供情报。
这还得了!朱元璋初时不信,但派去查办的御史连赃金都起到了,林贤还有什么话可说?立刻锁拿进京,打入了死囚牢。
太子朱标审他时,林贤说是冤枉的,他是想为大明王朝卧底,不是真的降倭。事有凑巧,谁也没想到,胡惟庸直接见了朱元璋,奏报林贤是他授意降倭的,为了套取情报,让他打入倭寇内部,以便日后一举歼灭之。朱元璋问他,那五百两黄金怎么讲,胡惟庸说,林贤不收这金子,怎么会取得倭寇的信任?这五百两黄金的事,林贤向胡惟庸报告过,是胡惟庸准许他收的。
这一来,林贤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了,朱标主张放归原任,仍回明州卫去,继续利用与倭寇的旧关系,讨得他们的情报。
本来犯了凌迟死罪,非诛灭九族不可的林贤又奇迹般地官复原职了。
去胡府叩谢胡惟庸的林贤,几乎是在二门口就跪下膝行到书房的,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在林贤想来,胡惟庸无利不起早,不会仅仅因为与其父同僚几年便肯舍生忘死救他,这样的叛国降敌罪,弄不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的。
他先是把返还的五百两金子悉数给了胡惟庸。胡惟庸不要,说那不成了为这点金子救人了吗?
林贤猜测胡惟庸有大事用他。他横下了一条心,为报人家的再生之恩,就是死,也不在话下。他虽再三表白,胡惟庸只是说了一句,别日后不认识老夫了就行。
林贤知他是在敲打他,被胡惟庸激得难忍,抽剑剁下了左手的小手指,以表示心志,胡惟庸一边替他包扎,在埋怨他鲁莽的同时,庆幸他有了一个可供驱使的“死士”。
右丞相汪广洋一到阴雨天痔疮就犯,流血流脓,疼得他坐着的时候必须摆两把椅子,坐在中间,使痔疮创面不与椅子挨上,处于悬空状态才好受。
每逢犯病,总是麻奉工来为他敷药,他们是同乡。但也只是止止痛缓解而已,并不能根除,实在痛苦不堪。
这天麻奉工又来为他换药,汪广洋趴在床上,疼得直哼哼。
汪广洋抱怨这痔疮实在讨厌,久治不愈,上朝时站着尚好,坐下可就要命。
麻奉工说:“再换几次药也就没事了。”他洗过手,坐在那唉声叹气,好像有心事。
汪广洋说:“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麻奉工说他接了个伤天害理的差使,不干又饶不了他。
汪广洋问是怎么回事?
麻奉工说:“胡丞相让我下一服药,药死刘基,又不能马上死,要在三个月后发作。我想到右丞相这儿来讨个主意,你我好歹是同乡,又是多年的故交。”
汪广洋显得神经很紧张,连连摇手说:“别问我,我可什么也没听见,你什么也没跟我说过;我耳朵背,重听,谁都知道。”
麻奉工好没趣,他心里想,本来多余问,等于问道于盲,还不知他是个明哲保身、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破了头的人。比起来,他倒不如胡惟庸,虽然有心计,阴险,却讲义气,也维护了不少人。
指望不上汪广洋,他收拾起药箱,头也没回地走了。
回到太医院,麻奉工背着同行,胆战心惊地把那服慢性毒药配好了,却把做存底的药方改成药性温和的一般治肠胃的药。
刘基也一向请麻太医看病,他升了太医丞之后,忙后宫多了,倒不常见他,这次是胡丞相奏明圣上,指名道姓请麻奉工来为刘基诊治,昨天把了脉,今天又来复诊,并且当场开了方子,方子是没毛病的,关键在抓药。
麻奉工心里毕竟有鬼,根本不敢正眼看刘基和宋濂,他说:“这方子,不要到外面去抓药,回头派个人跟我去,直接从御药局出药,回来煎服就是了;御药局的药总比外面的纯正些。“
刘基再三谢了麻太医。
三天以后,刘基与宋濂结伴返乡,为不惊动别人,他们事先并没公布行期,反说要等刘伯温的病治好了才走。
他们是三更天出城上船的,临行刘基带了够吃一个月的中药,一大包。
山明水秀,田园风光娱人眼目,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刘基好不畅快。
他们的座船顺水行驶,青山绿树在江中留下重重倒影,远处打鱼船,鱼鹰船在江上游戈。
刘基和宋濂在船上悠闲地喝茶,弈棋,说些远离了他们的朝中事,一切都淡化了,越退越远了,心里也就越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