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说:“你倒摸朕的心思。”
马秀英说:“我刚听把刘基也抓来了?他不是平常人,我劝圣上要慎重。近来皇上不断地责罚老臣,久而久之,岂不是人人离心离德了吗?”
朱元璋叹息连声,他正是防止他们日后离心离德,才苛法对待呢。他活着,这些开国元勋就敢如此张狂,将来他传位给太子,他们会把他放在眼里吗?如不铲除隐患,日后领头造反的一定是这些自以为打天下有功者。
马秀英第一次明白他的忧虑,不过,别人怎样她不管,这刘伯温千万不能杀,且不说皇上过去如何敬他,也不说他对大明王朝开国有多大功劳,单就他的为人,他在民间的威望,也要三思。
朱元璋道:“以你之言,就是他篡位夺权,朕也要忍受吗?”
马秀英认为这肯定是有人陷害他,他已年迈退养在乡,还会造反不成?
朱元璋突然发火了,说:“你又干政!”
马秀英索性不惧他,争辩说,刘伯温已是一个平民百姓,我替平民百姓说一句公道话,怎么是干政?我不过是替一个可怜的平民求情!
朱元璋怒道:“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朕一个人做恶人!”他说,什么时候江山易主,就都不言语了。
这一次的较量,以马秀英的失利告终。
宋濂就是在朱元璋这样的心境下被驱逐的,这与他同刘基的关系过密不无关系,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站在文楼门口,宋濂目送着皇子们离去,一脸的忧伤,站了很久,才回到房中,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无非是书,一本本摞起来,用绳子捆扎。
达兰来了,说:“哟,太子师傅,又是大翰林,捆书这样的差事自己干呀?”
宋濂说他从明天起不是太子师了,回家养老去了。
达兰连说可惜,今后上哪儿去找你这样的好师傅呀?我们潭王可是对他的老师念念不忘啊。
宋濂说:“听说潭王也要到自己的封地去了?”
达兰说:“明年春天吧,现正在长沙选王宫宅基呢。”
宋濂说:“潭王很聪明,皇子中只有燕王和他最出类拔萃。”
达兰说:“这都是老师教的好啊。”
宋濂见她手里提着个包裹就问:“有事吗?”
达兰把包裹送到宋濂面前,打开来,原来是楚方玉的文稿《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达兰说:“有人让我捎给先生。”
“楚方玉的新作?”宋濂迅速地翻看,说:“她还在宫里吗?她怎么样?我们没能帮上她,后来连打听下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达兰带着哭声说:“先生再也看不到楚方玉了。她在写完这文稿后,自杀了。”
宋濂呆了半晌才叹气连声说:“可惜,可叹,可怜,自古红颜薄命,楚方玉尤其可怜。”他掂着文稿说:“我会把这文稿替她刊刻问世的。”
达兰说:“她说先生能知道她的意思,看来真的知道,我也了却心愿了。”
达兰见宋濂急着要走,问他有什么事,他不愿告诉她,他临行前要去看看老友刘伯温,宋濂刚刚知道他因买坟山的事被人构陷下到了大牢中。他不禁想起他还在安远县令任上的事,他和刘基在武胜村溪水边钓鳊鱼,刘伯温就从卦象里测出了他有牢狱之灾,果然言中了。宋濂感到凄凉,连刘基这样曾为大明江山的奠基立过不朽功勋的人都落得这样的下场,天下还有什么公理可言?难怪古人传下来“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警世名言。
在宋濂动身去刑部大牢时,朱元璋也在为刘基的事不安。
朱元璋在屏风前走来走去。云奇进来说:“进膳的时间到了。”
朱元璋说:“催什么催?朕没胃口。”
云奇便不敢再出声,退到门外等。朱元璋忽然说:“备轿!朕到刑部大牢去转转。”
云奇很惊讶,去那种地方?他提醒皇上,味道很不好,会熏着皇上的。
“别嗦。”朱元璋说,他要去看看刘伯温。
云奇望着朱元璋的眸子里,有不忍之色。就试探地说:“皇上是不是要放了刘伯温啊?”
朱元璋并不答话,往外便走。
朱元璋当然不会知道,此时他的宁妃已经搬动了岳父郭山甫的大驾,到了福建的谈洋地界。
郭宁莲骑在马上,武士们簇拥着一台大轿,有十多个随从跟着,走在山路上。
已相当老迈的郭山甫白发苍苍,半躺半坐在轿中,轿帘高挑着,一路欣赏着山光水色。他们终于在当地农夫的指点下,找到了吴云状告刘基强买的那块地,既不靠山,也不临水,太普通了,连不懂风水的郭宁莲都说,什么龙脉,连蛇脉也够不上,纯粹是陷害。
郭山甫总要认真测一测,他吩咐驻了轿,支起了罗盘,测量着。
女儿说,还用得着测吗?难道这其貌不扬的一块地真的会是帝王田?
郭山甫说:“那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知道底细的只有马秀英,她也就格外盼望郭宁莲快回来,带回郭山甫权威的论断,刘基也就转危为安了。
就在这时,马秀英听管事太监说,朱元璋带着云奇上刑部大牢去提审刘伯温了。马秀英的头嗡一下涨大了,为防万一,她不便出面,马上叫朱标也跟过去,看看父皇要干什么,如果下手杀人,她会拼死阻拦,一定要等郭山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