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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1)

张笑天Ctrl+D 收藏本站

李善长的致仕与众不同,同时履新,这是体面的结局吗?女传胪给皇上开的一副药,皇上看来是剧毒。吊在辘轳上的爱情本来就是三玄的。

  一

  李善长一直处于惶惶然的噩梦中。李彬事件使他日渐失宠,杨宪出事,虽未直接牵扯到他,但首辅有逃不脱失察之过。向汤和借用三百兵丁做工匠的事,以及那桶出自他家阴沟的臭泔水,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消极地等待,有一天皇上会厌烦地摆摆手,让他回家去抱孙子。

  朱元璋早该下决心处置李善长了,敲打他、冷淡他,也算一种暗示,他希望给李善长一个体面的结局,由他自己叩请告老致仕。可这个李善长居然硬扛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朱元璋刚刚写完“李善长”三个字的纸条挂在屏风上,胡惟庸到了:“皇上叫我?”

  这已是掌灯时分了,太监正在殿里殿外点起明烛来。胡惟庸用眼一溜,就看到了那张字条,但他不动声色。他早摸透了朱元璋的心思。

  朱元璋像是对胡惟庸说,又像自言自语,这人老了一定昏聩吗?不然怎么会有老耄昏聩这个词呢?

  胡惟庸说,有的人老,是从躯体上老,有的人是从心上老,前者不能算老,心态老朽了,才是昏聩了。他的呼应含而不露,意思却到了。
  朱元璋又问他昏聩和利令智昏有何不同?这当然也是明知故问。

  胡惟庸说,利令智昏是坏人,昏聩不是。他料想朱元璋是在往李善长身上引。

  果然,朱元璋说,李善长大兴土木,又包庇李彬,与杨宪勾勾搭搭,向汤和借兵肥私,是昏聩还是利令智昏?这问得太具体了,叫胡惟庸很为难,但他不能给朱元璋一个落井下石的印象。谁都知道,李善长朝不保夕,在相位上呆不了几天了;最有可能接替他,也最为李善长鼎力推荐的杨宪又是那么个下场,胡惟庸的晋升几乎是人人都看明白的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该谨慎,不能给朱元璋一个急不可耐的印象,更不能使人感到他胡惟庸不择手段。反倒是应当说恩人李善长几句好话。胡惟庸了解朱元璋的脾气,他决不会为几句不咸不淡的好话的所左右而改变决心,这好话也就无伤大雅,也无损他的升迁了。

  胡惟庸说,丞相当然不是利令智昏,连昏聩也不是,是被人蒙蔽,一时糊涂。

  “你到底向着你的恩师。”朱元璋便明言了,他确实老了。朱元璋想暗示胡惟庸,要让李善长自己提出来告老还乡。

  胡惟庸说,李丞相不同于别人,是开国元勋,功勋卓著,即使真的老朽了,摆在那里也好看。这个“摆”字用得极有学问,朱元璋听了很舒服。

  朱元璋决心已下,如果有人自恃有功,为所欲为,那朕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回家抱孙子去。

  胡惟庸眼里闪过亮点,却一闪即逝。他用忧虑的口气说,他走了,杨宪处死了,朝中还真找不出能代他为相的人了呢。

  朱元璋脱口而出,叫他和汪广洋干。

  胡惟庸夸张地瞪大眼睛,半晌才跪下去说:“皇上请三思。论资历、论才干,臣都不配,百官攻击我倒无所谓,到时候会说皇上不会选贤任能,有辱皇上名声。”

  朱元璋说:“朕只要做了,就不后悔。你起来,朕告诉你,朕早有重用你的意思,有人说你虽精明干练,却叫人看不透。也有人说你口是心非,包藏祸心,你自己怎么说?”

  朱元璋喜欢这样当面提出不好回答的问题。

  胡惟庸说得十分得体,既不自夸,也不辩解,他说自己整天在皇上跟前伺候,皇上最能看透他。臣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也不一定。”朱元璋说他连自己的养子朱文正都没有看透,更不要说别人了。他用人,敢用,也敢罢。他警告胡惟庸,一旦坐了相位,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也可能大权在握忘乎所以,希望他是赵普,而不是赵高。望他好自为之。

  这等于是单独对胡惟庸下了谕旨,接替李善长的相位已是板上钉钉了,多年的努力、多年的宿愿、多年的抱负,总算开花结果了。他既要在皇上面前掩饰住狂喜而不至于失态,一方面又要尽善尽美地表达出对皇上的感激和忠诚,最好的办法是流泪。他的泪腺还真帮他忙,顿时泪满双颊地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胡惟庸说:“陛下方才的教诲之言,我会铭记终生的。”

  这时有值殿官递上一份奏疏,原来大将军蓝玉奏报,他已率兵攻占拉河,在那里屯兵驻防后,想回京面奏。

  朱元璋接奏报在手,对胡惟庸笑道:“哪里是来面奏,是想媳妇了,也难怪,这些将领,这么多年屁股几乎没离开过马背。有些人还说朕重武轻文,没有武将驰骋天下,江山能打下来吗?今后可把轮休当成制度,让武将轮流回来休假,或者长期驻守在边塞的,可带妻小。

  胡惟庸称颂这个办法可安武将之心,也尽人情,他愿领旨去办。

  二

  李善长还是识趣的,一经得到朱元璋的暗示,立刻连夜上了一道表,称自己年迈体衰,精力不济,继续为相监国,会误了社稷,故再三恳请告老还乡。

  朱元璋在早朝的时候,叫值殿官当众宣读了李善长的辞官表。朱元璋说李善长功在社稷,不准他致仕,再三慰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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