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危难时投入涓滴,异日会有涌泉之报,胡惟庸是不是在播种?设官为民与韩非子的刑、德“二柄法器”是否异曲同工?“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该出于孟子之口。
一
其实,此时刘基哪有心思阅卷,他倒成了代刑部缉捕犯人的要员。他向朱元璋报告了牢头所说的事以后,主张立刻拘押重要嫌犯钱万三。朱元璋同意,刘基立刻行动。
刘基叫来几个御林军军官,吩咐每个城门都要严加盘查,一定把钱万三拦住,立刻带到他这里来。
几个军官说“遵令”,便分头带御林军去封锁所有外城城门去了。
在华盖殿,朱元璋准备亲自在御前问案,这是非同小可的,向无先例。只有当皇帝对主审官充分不信任时才会有此举。
朱元璋的马脸拉得老长,嘴角向下耷拉着,腰间的玉束带耷拉到了肚皮下面。
丹墀下站着李善长、汪广洋、杨宪、陈宁、胡惟庸、刘基,还有六部堂官等。人人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有的用笏板遮面,有的垂着头,没人敢正眼看朱元璋一眼。
死一般的沉寂,刻漏声显得比平日大得多。
殿外值殿官奏道:“启禀皇上,科场舞弊案犯李大已带到。”
朱元璋以目示殿上的值殿官,他马上高呼:“传人犯上殿!”
钱大早吓得魂不附体了,一上殿便叫:“皇上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考了还不行吗?”
杨宪极不自在地站在那里,也不敢看外甥。
朱元璋问跪在地上的钱大:“你从实招来,你是李大吗?”
“李大,李大!”钱大忙回答。
朱元璋说:“好,李大就李大。”接着便单刀直入地问他是怎么把夹带带入贡院号舍的?
钱大连呼冤枉,作揖如捣蒜。他再次重复口供,是偶然在贡院白果树下捡到的。
朱元璋却又不再穷追猛打,放下了这个话题,让人把卷子拿来。
值殿官用描金漆盘托来卷子,朱元璋挥挥手,让钱大自己辨认,问是不是他的卷子。
这时廷臣们的目光都集中到钱大那张有点浮肿的脸上。朱元璋有意无意地斜睨了杨宪一眼,杨宪显得紧张而不自在,马上把目光移向了别处,这更引起朱元璋的疑心了。
朱元璋再次催问钱大认卷。在钱大听来,朱元璋的声音特别恐怖,像山谷里那么空旷,声音嗡嗡的,震得他耳膜发痛。
这时,杨宪沉不住气了,见外甥发蒙,便斥责他,你连自己的字都不认得了吗,快快回奏皇上。
这是明白无误的提示,如梦初醒的钱大才说是他的字。
朱元璋在做戏,他拉长声叫大家“少安毋躁”,问,这案子是不是可以按杨宪的审理结案?
刘伯温适时出班,他要借阅一下卷子。朱元璋岂能不答应?值殿官立刻把卷子托到刘基面前。
与此同时,钱万三也正经历着出逃的磨难。
一顶轿子,十几个家人簇拥着来到玄武门前。一个个出城者都要盘查,不胖的男人、孩子、女人例外,很顺利放行,每遇胖子必细细盘查。头领大声吩咐:“凡是男胖子一律抓,叫他们当官的去认,不放过胖子就行。”很快,抓了一大堆各种年龄的胖子。抓胖子是刘伯温的命令。
几个士兵拦住了轿子:“轿里什么人?下来。”
一个仆人说里面抬的是病人,下不了轿。说着往领头的手里塞钱。
头领一摆手:“我不吃这个。”上去一把扯下轿帘,只见一个人蜷缩在轿中,蒙着被子。
头领不由分说拉开被,露出钱万三的胖脑袋。头领大叫:“这个胖猪头一定是钱万三!走,抓走!”
钱万三说:“我不是钱万三,你们不能抓我。”
头领说:“不管你是钱万三还是钱万四,到皇上那儿去说吧。”
当几百个胖子集中到皇宫外面的广场上时,刘基被御林军头领请出来,总得认一认,不能把几百个胖子都赶上殿让皇上去指认啊。
刘基毫不困难地指认了钱万三,其余的胖子有念阿弥陀佛的,有仰天大笑的,有骂祖宗的,一哄而散。
刘基叫人看住钱万三,又令人把牢头安排在了廊下,这才又回到了殿上,接着看卷子。
大臣们都不知道刘伯温又在弄什么名堂,但都相信他向来是箭不虚发的。
最紧张的是杨宪,手心都攥出了冷汗,表面又要扮出镇定如常的笑脸。
刘基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又把卷子举起来冲亮处看,最后,他平平淡淡地说,这卷子是假的,事后伪造的。
最先激烈反应的是杨宪。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必须以攻为守。他说,刘基作为考官,出了这样的科场舞弊案,罪责难逃;他又百般为自己开脱,想搅浑了水,明明卷子大家都验过无误,他却要给别人栽赃,他请皇上做主。
刘基一句都不反驳,只在一旁哂笑。
朱元璋则作出不偏不倚的姿态。你既然敢说这张卷子系伪造,就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有搅浑水之嫌。
这一说,杨宪又恢复了元气。
刘基不慌不忙地宣称,因为这是大明王朝的第一科,他和宋濂慎之又慎,连考卷的纸都不用库存的,也不在市面上买,特地到宣城定做,为防止造假,他们在定做的卷纸上做了暗记,是一片竹叶形的暗记,是压纸成形时就压进去的,肉眼看不出来,滴上几滴橘子水,那小片竹叶会立刻现出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