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程序是将卷子拆封核对姓名是否有误,于是杨宪一迭声叫“调乡试大卷”。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卫指挥和刑部主事押卷前来。卷子封在一个檀木箱中,上了锁。
箱子摆到了案上。杨宪拿钥匙当众打开,取出卷成一卷的卷子,向几位堂官亮了亮,正要打开,杨宪冷不防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地动山摇,周身一振,恰好将卷子震落到脚下,滚到了案子底下。
刘伯温尽力向案子底下看,却看不清楚,又不好钻进去看究竟,心里好不着急。
也恰恰是利用这一机会,杨宪顺利掉包,把原来藏在袖中的备用的伪卷替换了钱大的卷子。
卷子重新拿到桌面上来,打开,李星、霍正和刘伯温先后传阅了,刘伯温印象中钱大的字比这卷子的不如,但也记不准,看文章,倒是那一篇,且“后面还有”四个扎眼的字犹在。
霍正揭开糊名,念道,考生李大,元至正十年生于庐州,祖籍高邮,父李长生,种田为业,早已亡故。
结果与证人所供相符,大家无话可说,继续审案。刘基却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一副旁观者的模样。杨宪不时地溜他一眼,不知这个丧门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面的供词,钱大已经背过不知多少遍了,对答如流。夹带不是他的,是在贡院白果树下捡到的小纸团,打开一看,见文章写得好,又恰是所出命题,便抄了起来。
杨宪拍桌子吓耗子虚张声势地诘问一个时辰,问不出别的,也没上刑,录了供,告一段落。
刘基先走了。
杨宪与霍正、李星合计了向皇上奏报的细节,便散了。在大堂外与他们揖别,杨宪的轿子刚抬过来,见李存义的轿子一阵风来了,轿子刚一停下,李存义就急急慌慌地钻了出来,神色不大寻常。
一定有事,杨宪心里咯噔一下,忙迎上去。李存义看看四下无人,便告诉杨宪千万小心。他说科场舞弊案,皇上要御审,好像怀疑到杨宪了。
这怎么可能?杨宪想不出哪里出了漏洞,但想到今天刘基的不期而至,很是蹊跷。他在李存义面前只能撑着,说一定有人血口喷人,已经审得很明白了,不怕复审。
李存义便以“小心不为过”来叮嘱,刘伯温连无缝的鸡蛋都想下蛆,何况有缝。
杨宪谢了李存义和他哥哥,看着他匆匆上轿去了。杨宪疑心此时刘基正在皇上那里拨弄是非,皇上不叫他又不敢去对质。
杨宪猜得不错,此时刘伯温果然在奉先殿中,说起牢头的出首,朱元璋分析,不会是挟嫌报复,一个小人物没这么大胆子。他要刘基把这个牢头藏好,别出意外,届时好御前作证。
至于提到卷子作伪,刘基认为既容易也不容易,但他说,在刘伯温眼皮底下掉包成功,这实在是有魔术师的本事。
朱元璋不禁笑起来。
最后刘基请皇上下旨,给他权力,拦劫各城门,把钱万三抓到手,他断定此人必在今天出城。
朱元璋答应了。杨宪合该走霉运,碰上刘伯温这样的克星。
四
杨宪急匆匆地回到家中,仆人上来为他宽衣,杨宪挡住了:“不用换衣服,我马上得进宫去。”他问,“老二来了吗?”
杨希圣闻声出来:“我在,哥你叫我?”
杨宪问:“那件事,熊宣使想通了吗?”
“他倒通了,”杨希圣说,“他妹妹不乐意进宫。”杨宪说:“你别跟我来这个!都是你的鬼,你会自食恶果的。现在先不说这事,你马上去姐夫钱万三那里,叫他赶快离开南京,老家也别回,先躲一躲。”
其实钱万三就在他家,早在门外听到了,走出来问:“出了什么事了?要坏事吗?”
“我也不知道。”杨宪说预感到凶多吉少。方才李丞相又叫人送信来悄悄告诉他,对于科场案要御前亲审。心里又没底,怕要败露,早知这事办不得的!一提起这事,他就对姐夫钱万三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揍他一顿解气。可这又怨谁呢?你当时发昏了吗?不是也默许了,还为钱大找了饱学秀才代答考卷吗?
不过,皇上要御前会审,他却没想到。
杨希圣大惊:“皇上御审?这太小题大做了吧?一个毛孩子,大不了打上几板子,至于连皇上也惊动了吗?”
钱万三不知杨宪怕什么,不是掉包了吗?杨希圣也认为,只要卷子上的姓名看不出毛病,就牵不出杨宪,最多是个一般的科场舞弊。
他们都不明白,杨宪最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外甥钱大,一旦大刑伺候,或是在龙庭上吓尿裤子了,把实情一说,那可全完了。
钱万三说他儿子不会那么傻,怎么会把舅舅牵出来?
杨宪不屑于同他争,对他这只认钱的人说也说不清。
杨宪说,把他牵出来,就是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事没参与过,也得罢官,如果钱大吃不住大刑,把详情供出来,那就天塌地陷了。
钱万三愣了半天,突然说:“我去见皇上。”
杨氏兄弟都吃了一惊。杨宪问:“你去干什么?”
钱万三说他跟皇上不打不成交,他出钱修了南京城,皇上赐给他御匾,立了牌坊,就凭这个,他儿子有了点过,皇上也不能不高抬贵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