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基听明白信鸽传送考题、答卷的过程后,不觉啧啧称奇,做梦也不会想到天下有这种作弊法,真是闻所未闻啊。
“就这些。”牢头说,这杨宪不是个好官。他们想,只有御史中丞刘大人敢对付他。
刘基说:“好。到时候你敢出来作证吗?”
“敢!”牢头说。
“你先去吧,”刘基说,“嘱咐你们几个牢子,对什么人都不要再提起了。”
“是。”牢头答应着却不动地方。刘基忽有所悟拍拍自己的脑门笑了,人家来告密图什么?还不是银子?于是,打开一口箱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牢头说:“拿着吧。”
这不过是区区五两银子,还是刘基个人的私蓄,他也知道太少,拿不出手,总不能让这告发者空手而归。
牢头很失望,嫌少仍不肯走:“老爷,好几个人,不好分啊。”
刘基对他许诺说:这是他个人赏他的。回头他会请准朝廷,会按例重赏他的,绝不食言。
牢头这才满心欢喜地走了。
杨宪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他知道,那糊了名的考卷只有掉包才行。考生身份和祖宗三代俱写在糊名处,露不了钱万三,这把火就烧不到杨宪身上。
他一面安抚外甥守口如瓶,一面叫钱万三尽早出走,杨宪则已把伪造的钱大的卷子握在自己手中。
他惟一的援手就是李善长和李存义兄弟了,但对他们也不敢道出真情。为了拉拢感情,他派人给李善长送去五百两现银,名义现成,李善长正大兴土木修一座豪华的府第。
接到银子的李善长当然领杨宪的情。世态炎凉,自从出了李彬的事,朝臣中流传着李善长行将下台的传言,而且此风日盛,于是门庭冷落,若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修相府而来送礼的人还不得挤破了门啊!
李存义来向哥哥报告工程进度时,二人说起人情薄如纸的话题,都大为感慨,也更看重杨宪那注礼金的分量。
除了缺银子,工地上更缺人手、工匠。已经雇了三百多木工、瓦匠、漆匠了,仍不够,今天李存义就是为此事而来见哥哥的。
李存义叫苦不迭,人手不够,缺工匠,他担心丞相府怕是不能在哥哥五十八岁大寿时建成了。
李善长说:“工匠不够,再招些就是了嘛。”
李存义说:“那不是要咱自己出银子吗?”心想,你又不肯多掏,净让我做无米之炊。
李善长有些不耐烦:“大事都干不过来,净拿这些琐事来烦我。你说吧,想怎么办?”
李存义提供了这样一个信息,前几天汤和回来了,他手下有八百兵,他让哥哥求求他,借三百亲兵就够了。
李善长摇头,这传出去怕不好。皇上明令,不管是谁,不得用军队干自家的私活,丞相带这个头,怕不方便。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李存义埋怨他白当这个宰相了。这算个什么事呀!就凭他对大明江山的功劳,又封了公爵,占用三百兵丁算什么。
李善长其实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向汤和张口。这毕竟是授人以柄的事。
李存义却另有见地,哥哥张口向他借兵,不是求他,而是看得起他,他岂能不借。哥哥如果不肯失这个面子,写几个字,由他去见汤将军。
李善长妥协了:“好吧,我写个便函。”说罢,已经铺好纸,又放下了笔,认为不该留下这样的文字在人手中。便令李存义直接去找他说,打丞相旗号,万一他不肯给面子,李善长也有退路,不至于太难堪,出了事他可以推说不知道。
李存义嘲笑哥哥官做得越大,胆子越小了。
李善长说身居高位,并不是好事。劝他也要小心,大兴土木建相府,他怎么想都不太好;不过已经到这地步了,只好硬着头皮干完。他要弟弟小心,别太过了头,以免叫人抓住尾巴。
李存义倒有恃无恐,敢在皇上面前扳你的人还没出世呢。
三
汤和这次从沙场下来,是朱元璋下诏让他回来休息的。二十多年来,他这个同乡小伙伴大半时光是骑在马背上度过的,他的马蹄所到之处,便是大明江山国土拓展所在,朱元璋感激他和徐达,再没有比他们忠心耿耿的了。
汤和回来时上殿谢过恩,回乡祭祖后,又上殿来与朱元璋相见,他是不用事先奏报的。
朱元璋亲切地拉着他手说:“你又黑又瘦,领兵打仗在外,太辛苦,这回准你假,在京城多养些日子。”
汤和说等四海一统了,那时一起歇着吧。
朱元璋叫:“赐座。”内侍搬了椅子,汤和坐在他对面。朱元璋说:“一转眼我们都过四十岁了,你还比我大两岁呢。”
汤和想起小时候玩皇帝游戏,恍如昨天的事,朱元璋儿时就总是抢着当皇帝,他汤和就从来没想过,看来,那也是天意。
朱元璋笑道,也全凭大家辅佐呀。红花没有绿叶扶也不美呀。朱元璋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要他办?
汤和欲言又止:“哦,也没什么事。”
朱元璋说他这几年和自己无形中疏远了,他约汤和今天一起吃饭;朱元璋还记得他最爱吃五花肉烧芋头。
汤和笑了:“陛下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朱元璋说:“让朕猜猜看。你心里有股气,一直憋着,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