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说:“但愿日后我们别被剥实草,摆在公堂里吓唬百官。”
杨宪说那也是请君入瓮的事。你们二位,一个是剥皮圣手,一个是烙铁大王,小心日后史书上把你二位和唐朝酷吏周兴、来俊臣并列在一起呀。
李善长说:“别开玩笑了。你们都要小心点,不比从前了。你们没见今天那个憨和尚的下场吗?”
这一说,众皆沉默不语了。谁不想想自己未来的安危?
二
此时,如悟稀里糊涂地坐在刑部大牢中,望着木栅外的一线光亮,听着隔壁拷问人犯的惨叫声,他有点恐惧,大声冲外面叫:“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
一个狱卒过来,用木棒当胸捅了他一下:“再喊,打死你!你个臭无赖和尚,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影子,你也配和皇上是旧相识?”
如悟怎么喊,狱卒也不再理他,早锁了牢门走了。
如悟思前想后,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却知道朱元璋是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了。可朱元璋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自己?也许自己这些年受尽苦楚变了模样,真的叫他认不出来了?不然他不会这样啊!不认也罢了,何必落井下石,把人关进大牢呢?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如悟被强光刺痛双眼从草堆里坐起来时,发现有一群小太监提了些吃食和茶具、马桶进来。他惶惑四顾,一下子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又惊又喜:“云奇!是你吗?云奇!”
云奇说:“是我,我来看你了。”
如悟如见亲人,跳起来抱住他大哭。
云奇一边安慰他“别哭,别哭”,一边挥手示意,让小太监们退出去。
小太监们退出后,云奇摆出吃食,说:“你一定饿了,吃吧,吃饱了再说。”
如悟抓起一个烧饼,一口咬去半个,咽不下去,噎得直打嗝。云奇又递给他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如悟用水冲下那一大口饼后,打量着他那身内廷服,这才想起问他当了什么官?
云奇想起令他耻辱的空荡荡的裤裆,老大不自在,说他什么官也不是。内廷十二监,最大四品,他才七品,这是内廷服饰,他们是不准穿外官官服的。
“那你混的不怎么样啊。”如悟说,“朱元璋全不念过去一起吃过苦,不念旧交情,错看他了,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他一边埋怨朱元璋,同时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真的是朱元璋没认出他来,不然最差也会是云奇这个样子,有个小官做,有碗饭吃呀。
云奇说:“你也太冒失了,你该先来见我,更不该乱击登闻鼓。”
“我不击鼓,那帮虎狼衙役不让我进啊。”如悟边吃边说。
云奇说:“我听说,你在大殿上大呼小叫,尽说些当和尚、讨饭时的事,你这不是当着文武百官打他的脸吗?”
如悟说:“我又没胡编啊!我不说那些共患难的旧事,他更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云奇说:“你呀,走到这一步都怪你自己。”
“不认就算了,我也不稀罕。”如悟边吃边说,他可以照样去乞讨,遇着寺庙去挂单,乐得自在。
云奇听了他这冒傻气的话,心底好可怜他,一阵酸楚,不禁滴下泪来。
“你怎么了?可怜我呀?”如悟说,“你不用可怜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老天饿不死瞎眼的雀儿。”
云奇说:“你这可怜的傻子!你还走得出去吗?”
“什么?”如悟大吃一惊,饭碗一墩,转而愤怒了,“他还想把我押在牢里不成?”
“你小命都保不住了。”云奇小声说,“你这张臭嘴,一旦出去依然乱说,那不是把屎盆子往皇上头上扣吗?”
如悟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他愣了半天,忽然发作地一脚踢开饭碗,骂了声:“朱元璋,我日你祖宗,你也太狠毒点了!”
云奇吓得去捂他口,回头看看外面。
如悟发泄完了,又抱住云奇的胳膊说:“求你了师哥,救救我,我不想死呀!”
云奇说:“都怪你不知深浅。”
如悟说:“我现在明白了,那年在庙上抢粮,他让我开仓,后来我把他供出来了,他一定为这事记恨我。”
云奇说:“那有什么记恨的,你是因为揭了他的短。没听说吗?人怕揭短,树怕剥皮。”
如悟这才明白,当年的事,在朱元璋看来,都是不光彩的了,自己百般回避还来不及,你却来揭老底!这回他真的急了,便央求地说:“你快救我出去吧。”
云奇说:“我怕救不了你。”
“你大小也是七品官呀!”如悟说,“从前,县太爷多威风啊,县太爷不就是七品官吗?”
云奇苦笑说:“你不知道,皇上不准我们多说一句外面的话,他说我们不过是耳目,是奴才,他在后宫门口立了块铁牌子,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我每天都看着这个牌子。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内官,因为说了一句胡惟庸太霸道,皇上喝令当场打死了。”
如悟道:“那你这到底是个什么官啊?什么叫内官?”
云奇叹了一声:“就是太监,没听说过吗?”
如悟没想到内官就是老公、太监,他不认识似的打量着云奇,说:“你没了那玩意儿?叫人劁了?朱元璋,你可真歹毒,和你一个庙里修行过的师兄弟,一个你不认,要杀,一个你劁了,男不男女不女,我怎么就没看透他是个这德行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