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文忠击登闻鼓闯殿为朱文正求情的时候,马秀英正在文楼里陪读。
宋濂又开始授课,孩子们正在背诵《齐桓晋文之事章》中的一段:
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门外人影一闪,坐在后面的马秀英看见是金菊点手叫她,便走了出来。
金菊说:“云奇捎信来,说文忠从浙江回来了,连战马都累死了。”
到了家门口,这信还用得着捎吗?这云奇显然是在报凶信,朱文忠擅离职守,这是大罪呀!
马秀英一听,慌了,心里暗自叫苦,这孩子也不省心,没有王命,擅离职守,这不是以身试法吗?
金菊说:“回来就回来呗,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夫人也这么当回事。”
马秀英说:“他一定是听说文正的事,专门跑回来求情的,这正是元璋气头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她叮嘱金菊说:“一会儿下课,给孩子们吃点心。”
刚走出门外几步,马秀英又想起另一件事:郭宁莲和真妃达兰都是前几天生的孩子。达兰倒是如愿以偿生了个王子,郭宁莲却生了个公主,脸上下不来,心情不好,奶水就不足,孩子昼夜哭闹,太监们到民间去雇奶娘,一时没有特别可心的,也叫马秀英操心。所以她临出门又叮嘱金菊,宁妃那里奶水不够,叫厨房弄点鱼汤下奶。
金菊说:“真妃那边呢?”
“一样,别偏向,”马秀英说,“有奶没奶喝点鱼汤总是好。我得马上去那边看看。”说罢匆匆往外走。
金菊说:“等等,我叫他们抬轿子。”
马秀英连轿子也等不及了,拔开腿就往前宫跑,这一回,两只大脚可起了作用,若是缠了小脚的达兰,累死也跑不快呀。
此时盛怒的朱元璋站了起来,下令:“谁准你如此放肆!把鼓槌夺下来。”
立即上来几个内侍,夺去了朱文忠手中的鼓槌。朱元璋说,“无旨令擅离职守,杖五十,徇私情杖五十,大闹公堂,杖五十,数罪并罚,拉下去打!”
内侍一时没敢动,按理,该有人出来求情豁免的。
李善长说:“殿下,看他累成这个样子,免打吧。”
汪广洋也说:“何况他是一片救兄之心……”
杨宪说:“即使打,也可暂寄,先让他下去。”
朱元璋怒不可遏地说:“再有求情者,杖五十。”
大殿哑然。朱元璋又令立即拖下去,打了再说。
朱文忠被拖了下去,殿外立刻响起沉闷的杖击声。忽然殿外传来女人哭声。
朱元璋问:“谁在哭?”
云奇在殿阶下报:“是马王妃到了。”
“谁走漏的风声?这还了得!”朱元璋更气了。
李善长悄声对刘基说:“先生最有面子,为什么不求求情?”
刘基说:“盛怒之下求情,无异于火上烧油,我又不想买好。”
李善长不悦地转过头去。刘基点手叫来云奇。刘基附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云奇跑下殿去。
外面乒乓之声可闻,朱元璋却说:“接着说破姑苏的事。”
众臣皆哭笑不得,又违拗不得。
殿外,云奇把负责行杖的士兵叫过来,小声说了几句后,又叮嘱:“这是伯温先生告诉的,出了事,也不怪你们。”
几个行杖者回来,这次的棍子不是打在朱文忠的屁股上,而是打在一堆破衣服上了。
马秀英惊讶地望着他们。
四
外面在乒乒乓乓地杖打爱子,殿内,朱元璋却若无其事地与重臣、大将们在决策攻取姑苏的大事。朱元璋一再声称,必须快刀斩乱麻消灭张士诚,再对张士诚慢慢来等于放纵!他同时在侧耳听着杖打声。
他忽然皱起眉头来,“怎么还打?已经超过两下了。”
胡惟庸忙向外喊:“住手!”跑下殿去,杖打声才停下了。
李善长说:“人都说一心不可二用,殿下神人啊,一边与我们议军国大事,一边还能记住杖打的次数。”
朱元璋一笑置之,照旧议正事,他说:“看起来,赞同李善长者为多数。”
李善长是不主张急切灭张士诚的。
汪广洋也以为急不得,张士诚所占地域,土沃民富,又有多年积蓄,想一朝一夕连根拔掉不易。
徐达却说:“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张士诚什么时候吃不上饭再去打吗?张士诚为人骄横,对百姓横征暴敛,民怨很大,趁占高邮之机,一鼓作气才是上策。”
朱元璋说:“徐达是急性子,我也是。不知伯温先生是个什么想法?”
刘基成了举足轻重的力量,他认为我们已有实力打大仗,张士诚虽兵多粮广,却是惊弓之鸟,此时不打,难道等缓过气来再打吗?
朱元璋露出了笑容,又多了关键一票。
“正合我意。”朱元璋马上下达军令,命中书左丞徐达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蓝玉为先锋,给他们二十万众,出征时,朱元璋要亲自赶到戟门发布谕令,为他们壮行。
徐达起立:“谨遵旨令。”
朱元璋为灭张士诚,他亲自草拟了《平周榜》,他还要请伯温先生为他改改。
刘基已看过了,他奇怪,朱元璋在《平周榜》里提到了张士诚八大罪状,却只有两条是说对不住我们的,不知殿下为什么把张士诚害元朝江浙丞相达识帖木儿,不向朝廷纳贡也说成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