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她带着肚子里的小王爷跳玄武湖吗?那就封她为妃。富字少了一笔,是朱元璋得意之笔,可测人心有几分忠诚。孔夫子一定是受了老婆的气,才冒出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一
达兰有每天睡前沐浴的习惯,而且喜欢把采摘的鲜花花瓣丢到热水中去,在那流荡着色彩、飘溢着花香的水中泡上半个时辰。
又到了沐浴的时辰,一筐筐花瓣洒到木桶里。内室里水气弥漫,几个丫环忙着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倒热水,不时地兑冷水,伸手调试温度。一个丫环冲外面说:“水好了,娘娘请过来沐浴吧。”
达兰答应了一声。
当达兰袅袅婷婷地步入浴房,一件件脱去衣衫时,云奇骑马而来,由于跑得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他吃力地下了马,他把马缰绳往侍从手上一扔,一瘸一拐地往第二进院子里走去。
门半敞着,随着飘出来的雾气香气,也同时飘出婉转动听的歌声: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他虽听着悦耳,也觉得有几分凄凉,便倚在廊柱上呆呆地出神。
歌声停了,里面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人呢,怎么人不见了?都跑哪儿偷懒去了?”
云奇来不及细想,三脚两步从半开着的门挤过去,侧身而入。
浴室里朦朦胧胧的,隐约可见达兰半浸水中的玉体,她不时地往身上撩着水。
云奇进来了,因为视线不好,还揉了揉眼睛。香气令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这时达兰听见脚步声来,叫道:“跑哪儿去了,叫人都不应!”
云奇向前迈了几步,忽然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张大了嘴巴、眼睛,几乎不会动了。虽然灯光昏暗,他还是看到了达兰那裸露的身体,那柔滑雪白的肌肤,那两只硕大颤动的乳房,云奇的心跳骤然加速,血一个劲往头上涌,他几乎晕了,无法自持了。
达兰也看见了云奇,吓得高声惊叫,迅速缩身入水,只露一颗头,她叫着:“滚出去,你是谁?”
云奇这才如梦初醒,返身向外跑。
在门口,他被迎面进来的几个端水、拿搓身浴巾的丫环堵了个正着,几个丫环先时也是一阵惊叫,随后大叫:“抓坏人啊!”
云奇没命地向院外跑,因为瘸,跑不快,后面十多个男仆拿着棍子、铁耙在后头追,很快把他围到了一棵枣树底下。云奇一劲儿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又结结巴巴地声明他什么也没看见,可是越描越黑。
一个丫环说:“娘娘都吓得不会说话了!打他,往死里打!”
棍棒齐下,云奇左躲右闪,他带来的侍从上来拦阻,也被打得满脸是血。
这事惊动了朱元璋,达兰说他手下有这么不懂规矩的歹人,不依不饶。
朱元璋赶来安慰她时,达兰听见脚步声就故意在头上裹了一块手帕,钻到被子里,说吓着了。
朱元璋说:“别生气了,云奇傻乎乎的,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来调戏你呀!他也叫大伙打得他头破血流了,也怪可怜的。”
一听说云奇可怜,达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达兰说:“怎么宽大他,是殿下的事,你身边的三等奴才自然也比我的身价高三倍呀。”一边说一边流泪。
朱元璋叹口气,说:“那你说怎么办?把他处死?别人会怎样说我?”
“我可不敢说这样的话。”达兰说,“我是轻贱之躯。若是你的马秀英、郭宁莲洗澡让他看了个够,你也会不当回事吗?”
朱元璋说:“不知者不为罪,以后我不再用他就是了。回头我叫人一顿乱棍打出去,这回行了吧?”
“那又何必!”达兰说,“我可不做这个恶人。把你的瘸子心腹赶走了,你不得拿我出气呀!”
朱元璋哭笑不得,左右为难。他告诉达兰,云奇已经被打得不能动了,答应一定赶他走。
朱元璋说:“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人心隔肚皮,你的心是红是黑,我哪儿看得见啊?”达兰越发不饶了。
“你怎么这样不通情理呢!”朱元璋有点不耐烦了,“云奇无意中冒犯了你,到现在还在马厩里绑着呢,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我怎样?”
达兰呼一下坐起来:“我要你怎么样?我要你说话算数。你现在王也当上了,王妃也封了,我呢,我算什么?难道我只是你养在外面的外室吗?”
原来病根在这儿!朱元璋总算明白了,打死云奇也去不了达兰的心病,她不过拿云奇冒犯的事做由头来讨封就是了。
朱元璋说本来是要封她的,后来听说郭宁莲来过这里,有大闹的可能,只得暂时引而不发,他是想缓一缓,并不是不办。
达兰限他三天之内封她为王妃。
这太过分了,连马秀英也不敢这样对他发号施令呢。朱元璋的忍耐到了极限,脸上的肌肉在抖动,嘴唇也在抖动。
达兰索性蒙起头来,示威地说,不封也行,不后悔就行。
这没来由的话又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便忍着没有发作,想探知她有什么王牌。
朱元璋说:“三天无论如何太短了。有许多军国大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