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莲说:“投这么大本钱,不赚点什么,不是太亏吗?”
朱元璋怕再说下去,便用笑声打断了。
三
与朱元璋班师同时,在同一条江上,一条船在江中向下游行进,舱中坐着换了民装的郭惠和她的丫环晓月,船夫摇橹声咿咿呀呀地响,江水无声东流。她们正向镇江方向驶近。
晓月说:“小姐这么一走,老夫人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子呢!唉,将来都得怪罪到我头上,不揭了我皮才怪。”
郭惠说:“原来你关心我娘是假,怕你自己挨鞭子才是真的。”
晓月说:“其实……我不该说的,到了镇江又能怎么样?那个负心汉还能回心转意吗?”
郭惠不耐烦地说:“你闭嘴吧,不知人家心里烦不烦。”
郭惠做梦也想不到,在同一条江上,她的心上人也正乘坐着一条官船,泛舟东下,只不过演绎着不同的悲喜剧罢了。
这顺水船的船速很快,不断把渔舟、民船甩在后面。
脱去了盔甲的蓝玉临风站在帆前,瞩望着两岸移动的青山、绿树,佛寺、宝塔,满肚子惆怅,他将要去拜谒他的老泰山傅友文,还有提不起兴致的新娘子。
一个侍卫从舱下走上来:“都督,开饭了,有新鲜江鱼。”
“我不饿,不吃。”蓝玉懒懒地说。
侍卫说:“你上顿也没吃呀。”
“别嗦了,”蓝玉说,“饿了我自己会吃。”
临时雇的摇橹船工悄悄问一个侍卫:“从打开船,你家老爷脸上就没开晴。这到镇江去干什么,莫非去奔丧吗?”
“你该死呀!”侍卫低声吓唬他说,“我们老爷是去相亲,下聘礼,你敢胡说八道!”
摇橹的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多嘴!”
已是傍晚时分,长江上雾茫茫一片,偶尔有萤火虫一样的亮光在过往小舟上闪烁。看江北面出现一片灯火,丫环晓月问艄公:“那是什么地方?”
“瓜州啊。”艄公说,“离镇江很近了,只是夜晚不好走,问问你们小姐,我们在瓜州过夜行不行?”
郭惠已经听到了,从舱里走出来,说:“就依你,摇到岸边。不过不用去投宿,我们在船上将就一夜就是了。”
老艄公说了句“也好”,便咿咿呀呀摇向北岸。
蓝玉所乘坐的大官船如飞驶来,与郭惠的船已相去不远,只是彼此并不知道。
到了瓜州渡,在众多大小舟船中,郭惠的小芦篷船挤了个地方停下,艄公和晓月上了岸,晓月关照郭惠说:“小姐,我去买吃的,你可哪儿也别去呀。”
郭惠说:“你去吧,我能上哪儿去。”
晓月和老艄公上岸后,消失在人群中,码头上人来人往很热闹。
郭惠闲得发慌,便走出舱来,站在船前看邻船的船主抬着大秤在卖鱼,不时与买主讨价还价。
忽然她受到了剧烈的震荡,小船乱摇乱晃,她险些被晃倒,连忙扶住船篷的门柱子。对面大船上射过来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便抬起一只胳膊挡着光。她逐渐看清,是一条点着无数大灯笼的官船,正向岸上停靠,又恰恰停靠在小船的右侧。
郭惠决定回舱里去,一只脚已经踏到梯子了,忽然惊愣地停住,她看见,每个大灯笼上都有副都督蓝的字样。
她用手捂住狂跳的心口,踮起脚尖张望,蓝玉不是副都督吗?难道是他?对了,他在信里不是说,他近日要带聘礼到镇江去相亲吗?想不到在这里碰上!她本想到镇江去见上他最后一面,当面锣对面鼓地问个明白,也就死了心,没想到在这里猝然相逢,她反倒有点张皇不知所措了,不知是喜是忧还是惧。
官船上人声嘈杂,侍卫和随从们频繁上下。郭惠在船上搜索着,企图发现她所要找的人,却没有。她鼓足了勇气,问站在船舷边的一个士兵:“请问,这条船是蓝玉将军的吗?”
那士兵很惊讶:“是呀,你认识将军?”
郭惠急切地问:“他在吗?”
“上岸去了。”那士兵说罢不再理睬她,走了。她的心怦怦跳着,回到小船舱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像长草了一样。
小小的舷窗开着,正对着对面大船,那里也有一扇窗,舱中无人,绿色的窗帷随风摆动着,舱中豪华陈设历历在目。郭惠坐在窗前小桌旁,手托香腮出神。
忽然她听到了对面有说话声:“请都督用茶,晚餐一会就到。”
郭惠激灵一下,举眸望过去,只见一个人正把窗帷挽起来,也坐到了窗前,喝着茶,漫无目的地向外看着。
郭惠的呼吸一下子几乎停止了!那不是蓝玉吗?她实在无法控制了,带着哭声叫了出来:“蓝玉!”
蓝玉向对面一望,惊得手中茶杯落了地,他探出半身问:“郭惠,你去哪儿呀?”
郭惠掩面呜呜地哭起来。蓝玉大声说:“你别哭,我马上过来!”
郭惠急忙说:“不,不,你别过来!”本来想见他,现在却又怕见他了。
但对面大船窗子里的蓝玉已经消失了,郭惠双手捂着胸口,又惊又怕,又喜又忧,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郭惠觉得小船像要倾翻一样拼命摇荡起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在头顶舱板响起,不一会儿,蓝玉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