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佑主张宜早不宜迟,要赶在元帅咽气前下手,不然就晚了。
郭天爵说,好是好,万一父亲不愿意,会把他活活气死的。
“你懂什么!”天叙说自己最会揣摸父亲的心思了,父亲最担心的是朱元璋权大势众,不然上次回援濠州,为什么把朱元璋的左膀右臂全要过去了?
张天佑又探得一个新消息,听说朱元璋又要去打和阳了,他越打越强,越打越兵多将广,现在不下手,将来就不好收拾了。
郭天爵说:“万一父亲不在了,他还不得抢着当元帅呀?”
“那是客气的。”张天佑长叹一声,危言耸听地说,“真有那一天,咱们的脑袋能不能在脖子上长着都不一定了。”
郭天爵很吃惊:“他好歹是我姐夫啊,狠得下心来吗?”
“到那时候,亲爹都一样翻脸,”张天佑说,“从前咱们在元帅面前说他坏话,朱元璋能不记恨在心吗?他这人很有城府,表面上什么都不争,骨子里恨死我们了。所以,趁元帅没死就除掉他,还容易一些。”
郭天爵说:“爹若不答应呢?”
“没你的事。”郭天叙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申斥弟弟说,“闭上你的嘴,不准乱说。”
三
与朱元璋同样不安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马秀英。她从隔岸观火的角度早把这场已闻到硝烟味尚不见战火的窝里斗看得一清二楚了。在父亲面前,她插不上话,在两个哥哥跟前,也无从说起,人家会认为她必定是夫唱妇随,没说话先减去九分分量。想来想去,她帮朱元璋度过难关的惟一办法是打通养母张氏的关节,迂回行事。她知道,每次打了胜仗,好多将领都带来些珠宝、首饰之类的战利品来孝敬张氏,这也是一种曲线媚上之术,希求张氏在枕边吹点和风,而不是阴风。
马秀英发现,朱元璋从不干这种事。是他以为一家人无须如此吗?并不是的,他手上也真没有珠宝,每次战利品他不是缴公,便是奖赏了部下,马秀英积攒的一些都是自己拿份子钱买的,寥寥无几。
想来想去,她决定舍出全部私房钱,一律换了珠宝、首饰。
马秀英背着朱元璋,提了个嵌贝漆盒来到养母张氏房中,张氏正和几个丫环斗牌,郭天爵在一旁帮腔。见马秀英进来,张氏拂乱了牌,不玩了。
一个丫环说:“敢情钱都让太太赢去了。”大家笑着散了。
张氏说:“快坐,出了阁,你也不常到我这儿来了。元璋还好吧?”
“好,”马秀英说,“爹病着,上上下下就得他多上点心吧,也有些事尽量多让天叙和舅舅他们管,他也太累了。”说这话时忍不住看了天爵一眼。
张氏说:“女婿半个儿嘛,他别见外,元帅不指望他指望谁?不过呢,人心可得长正了,朱元璋一个穷和尚,能有今天,他自个得拍拍心口窝,想想感谢谁,人得讲良心。”这后半句很有点敲山震虎的意味了。
一听这话,马秀英有几分紧张,正要说话,傻乎乎的郭天爵插了一句:“若不是爹护着他,舅舅他们早收拾他了。”
马秀英大惊,张氏急忙呵斥郭天爵:“你怎么顺口胡说呢!怎么会有这种事!再不济,也是一家人啊。”又往外轰他,“去干你的吧,我跟你姐姐说会儿话。”
郭天爵走了,马秀英笑吟吟地打开那个嵌贝描金漆盒,张氏一见,又惊又喜地张大了嘴巴,里面全是珍珠、玛瑙、翡翠,令人眼花缭乱。
张氏问她这是哪来的?
马秀英捡起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莹莹泛光的珍珠,说这是占城(越南)贡奉给皇上的夜明珠,后来不知怎么落到丞相脱脱手上,这次脱脱打败了,丢盔卸甲,扔了这个百宝箱,朱元璋不想占为己有,他让马秀英拿来孝敬娘的。
张氏不由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她爱不释手地一件件摆弄着珠宝,说:“真是稀世之宝,长这么大,别说有,就是看都没看过。”
马秀英叫娘快收起来吧,嘱咐她不要对外人说。
张氏让马秀英留几件。
马秀英淡然一笑:“娘还不知道我的脾性?我对这些首饰什么的从来就不喜欢。”
“你从小倒有这个脾气,”张氏顺水推舟地说,“给你头上插个簪子你都嫌嗦。”她把盒子盖上盖,说:“难为朱元璋了,打仗弄点东西还想着我。”
马秀英说:“他说娘在人前人后总是维护着他,他心存感激,不知怎样报答。”
“谁说不是。”张氏煞有介事地说,“若不是我总在老头子跟前叨念元璋忠诚,那些一肚子坏水的人还不得把他吃了呀!元璋有什么过错?就是太能了,树大就招风,人有才干就遭忌。”
马秀英说:“外人对元璋生嫉妒之心,咱没办法,家里人互不信任,就令人寒心了。”
张氏当然懂得马秀英何所指,就说:“也都是外人挑唆的。其实大家都是好心,怕有个闪失什么的。你放心吧,也告诉朱元璋放心,有我在呢,老头子听我的。”
马秀英点点头:“谢谢娘护着我们。”
“你是娘的心肝宝贝,不护着你护着谁呀!”张氏说。
郭天爵从母亲房中溜出来,直奔马秀英的楼上去了。他料定此时只有金菊一个人在,他对金菊早已垂涎三尺,一是惧怕马秀英,二是怕朱元璋,今天不是好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