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羞红了脸,说:“你拿一个丫环开什么玩笑!”朱元璋嘿嘿地乐了。
金菊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说:“姑爷听说了吧?夫人要把元配的位儿让给那个新来的野女人。”
朱元璋一边脱长袍一边说:“人家也是有根基的良家女儿,怎么叫人家野女人。”
金菊说:“她一来就想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这种人好得了吗?听姑爷的口气,看上人家了?”
朱元璋说:“真是忠心的好丫环。向着你的主子,生怕马秀英吃亏。其实,谁妻谁妾,都无所谓。”
“你当然是喜欢新来的了。”金菊说,“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吗?”
“你好大的口气。”朱元璋说,“太没规矩了,我朱元璋长到二十几岁,还从来没人这么教训我呢,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金菊不服气:“我怕什么?不就是个侍候人的丫环吗?”
朱元璋忽然平心静气地问:“你看这事怎么办?”
金菊说:“这得你拿主意。我知道你舍不得放那女的走,两个都要,我家小姐没说的,可你得小心点,你若真把新来的扶了正,我看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元璋索性坐下来:“倒杯茶给我,请慢慢道来,我有什么祸吗?”
“不但有祸,还是大祸呢。”金菊煞有介事地说,“郭元帅,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小姐的舅舅,你怎么交代?你可是端人家饭碗的呀。”
抬出郭子兴来压朱元璋,金菊认为是惟一的办法,朱元璋喜新厌旧把元配夫人置于妾位,郭子兴这一关能过得去?
这话其实正好说到朱元璋心里去了,他再蠢,也不会不有所顾忌,何况他怎么忍心把贤惠的马秀英降格为妾呢。
朱元璋正要说话,听见了脚步声,金菊走前嘱咐说:“你千万不能依着小姐,她心太软了,你不答应,她也就死心了。”
朱元璋只是笑笑。
马秀英进来,问方才金菊跟他说什么呢,走到窗下都听见她嚷嚷了。
朱元璋说:“你调教出来的丫头对你够忠心耿耿的了,生怕你降为妾,那样子像要吃人。”
马秀英笑了,金菊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到马秀英跟前时才八岁,她认的字全是马秀英教的,她能不向着主子吗?
朱元璋问:“听说你要主动退守妾位?”这话明显带有戏谑成分。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马秀英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说。
“这你可冤枉我了。”朱元璋说,“我再昏头,也不会做出这样乱纲常的事呀。”
“是吗?”马秀英说,“那你是舍得放郭小姐走了?”
“不一定是放走啊。”朱元璋说,“她为妾,你总会容下她吧。”
“你看看,来不来就要坐我一个不容人的罪名了。”马秀英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字据都给她了,明天她再按上个手押,就成了,她是夫人,我是妾。”
朱元璋正色说:“这事你不与我商量,实在荒唐,让我居中无法调停。”
“对你来说,怎么的都没损失,”马秀英说,“谁上谁下,谁先谁后,你都是两个夫人,一点亏不吃。”
朱元璋吃吃地笑起来,他说:“别闹了,这事不能这么办。况且,你真这么换了位,我夹在中间多难堪!我怎么对你父母、兄弟讲啊!”
“这倒是你的真心话,”马秀英说,“你怕惹火了我父亲赶走你,是不是?你现在腰杆已经硬了,手握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都可以了,还把他们当回事?”
朱元璋悚然心惊地说:“这话可言重了!别人这样猜忌我,我尚可忍受,如果夫人也这样看待我朱元璋,我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马秀英说:“你那么把我当回事吗?”
朱元璋说:“像你这样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内人,四海难寻。有人说过,我的福气一多半来自你,你是旺夫的相,没有你,我也许事事受阻,一事无成。”
“这话谁说的?谁会把我抬这么高?”马秀英说,“对了,那个李善长。你可从来没当我说过呀。”
“对了,李善长当你面说过的,今天,又说这话的是郭山甫先生。”
“郭山甫?”马秀英也觉得不可思议。
朱元璋说:“他是精通《易经》的人,他是据理而论。如果出于私心,他应当把这些溢美之词用到他自己女儿身上去。”
马秀英叹口气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朱元璋说:“天下佳丽还怕没有吗?”
马秀英说:“我倒不是怕失去了郭小姐,她的两个哥哥都是你的左膀右臂,如果得罪了人家,岂不是轻重不分因小失大了吗?”
朱元璋好不感动,他拉住马秀英的手,把她拥到怀中,说:“我的好夫人,你的心真是太好了,水晶一样纯!我对你说一句真话,你想听吗?”
马秀英仰起头来:“你说。”
朱元璋说:“我是很喜欢郭宁莲,她率真、美丽,又有其父、其兄的友谊,我乐意结亲。但今天这一闹,我寒心了,我有点讨厌她。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自重呢?明明知道人家有了元配夫人,却硬要挤掉别人,自己越位上去,这样的女人我宁可不要,也宁可得罪了她的父亲、哥哥,我不能昧着良心,更不该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