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仲的英语课外强化补习又搁浅了。今天刚上完刘畅的课出来,等在校门外接他的索菲娅就告诉他:玛丽今天没来上课,是送方志武去机场——方志武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暂时停止学业,去洛杉矶与唐人杰联合创办华人诊所了。他让玛丽转告程少仲,很抱歉不能再帮他补习英语,他期待着程少仲也能有一天去与他们合作,一起大干一番。
这是程少仲心里最怕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那天,在纽约听到唐人杰的消息时,他就觉得唐人杰是在胡来。没想到,唐人杰当晚又来华盛顿找他,动员他与他合作,一起去洛杉矶办御医诊所。说那里已有多少多少华人定居,当局已特别批准这些华人以功能食品名义,将那些远路从中国运去的中草药用于辅助临床。还说对中医医生的资格认定政府完全不懂,也就没有了发言权,所以,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程少仲若肯去,可以领衔主持诊所,他可以跑腿干杂务,当然,有时间他也要拜他为师学习中医常识,给他当助手云云。看来,这就是唐人杰要轰轰烈烈干一番的大事业了。程少仲问唐人杰从香港漂洋过海就是为了去洛杉矶开华人诊所吗?唐人杰有些不悦地说,来美国当然为了留学,可干什么首先得赚钱,特别想干大事就更得先赚许多钱,现在干诊所正是为了解决原始资本积累嘛!
程少仲不愿与这种热血经常沸腾、理想又经常花样翻新的人为伍,最后任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还是婉言谢绝了他的恳请。只表示他借去的医书就送他办诊所用吧。但请他务必不要再开叫“程少仲”的玩笑。
唐人杰没说服程少仲又去劝说方志武。程少仲从唐人杰与方志武的对话中得知,方志武虽来自豪门,可因为他挥金如土,手脚太大,家中为学费问题也与他有过不愉快,而且,说不定哪一天,就要中止对他的财政拨款。唐人杰力劝方志武:七尺之躯,顶天立地,何必依赖家中的施舍?现在赚大钱的机会来了,正是大丈夫发展自己经济实力的好时候,千万不可错过云云。
方志武对唐人杰的游说有些动心,但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唐人杰走后又一再用电话继续发动攻势,现在看来唐人杰成功了。程少仲明白,唐人杰所以一定要蛊惑他或方志武去与他合作,是因为他自己一无本钱,二不是学医的,光凭抄几个药方骗人,肯定是行不通的。现在方志武去了,本钱的问题解决了,可他这学西医的想搞中医也和唐人杰一样不行。因此他还有可能来纠缠自己。当然,果如所料的话,肯定也是枉费心机。
现在的问题是课外英语补习怎么办?
只能找刘畅和魏强试试缘分了,于是,打听到魏强和刘畅的住处后,程少仲与索菲娅一起去拜访了他们。
刘畅和魏强住在西十二街一座地下室里,条件很差。他们也要靠勤工俭学来解决学费。这使程少仲找到契机,便与刘畅达成每天晚上补课三个小时的协议,报酬是每小时四美元。
魏强与刘畅听说程少仲是御医世家,以及索菲娅父亲也在中国当过御医,便以为他来求学是有皇家背景的,就担心地问,清帝宣统退位了,袁世凯今后还会让退位的皇帝家族保留自己专用的太医院吗?又问中国国内现在金陵有了大学医科、上海有了圣约翰大学医学院、广州有了夏葛医学院,都是外国人办的西医学校,为什么没去那里而舍近求远来美国学西医呢?
平心而论,对魏强和刘畅的这些问号程少仲根本没考虑过,他坦言相告,他是个孝子,从小父亲让学中医就学了,父亲生前让他再用西医充实一下中医,他就按父亲生前与义父的安排来美国了。至于上海、金陵、广州的西医学校他虽然听说过,却从来没想过去那里学西医,而袁世凯以后让不让退位皇帝保留御医,也与他无关。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先学好英语,然后再学好西医,特别是西药学,二三年后,拿着硕士文凭回到药王庙镇,先告慰父亲亡灵,往下如何行医,届时再和哥哥一起商量。不过,从来美国的几个月看,是值得来的。第一,他看到了一个与中国大不一样的国家,有许多好习俗、好东西,值得回到中国推广。第二,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人民有一种精神风貌,无论做人,还是做学问,都是挺值得借鉴的。
听了程少仲的表白,魏强和刘畅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特别是刘畅,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笑出了眼泪。笑罢,她用英语对程少仲说:“你真是个乖孩子!”
这话索菲娅当然听懂了,也跟着笑起来。
程少仲和索菲娅回到家里的时候,没进屋就看到屋里屋外一片灯火辉煌:门前的几棵美洲冷杉树上挂起了一串串儿彩色的灯,此明彼灭,闪闪烁烁。
走进屋里,客厅里、楼梯上也都亮起了彩灯,红红绿绿,交相辉映——离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还有半个月,为什么要搞得像过圣诞节一样?索菲娅正疑惑间,布朗和霍曼都笑吟吟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在前面的布朗兴冲冲嚷着说:“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猜猜,是什么喜事降临到了我们家?”
索菲娅和程少仲相互望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竟呆住了。
走在布朗身后的霍曼,抢上一步朝程少仲晃了晃手里的漂亮的玻璃圣诞球说:“密斯特程,我的孩子,你猜我要送给你什么礼物?”说完,把玻璃圣诞球又捧到程少仲眼前摇了摇,里面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结石!”程少仲顿时恍然大悟,“肾结石排出来了!”说完,他一把抓住那个玻璃圣诞球,对着灯光仔细观察起来。
“孩子,中药真是太神奇了!”霍曼不等程少仲看清什么,便这样嚷着,然后,不顾一切地抱住程少仲疯狂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