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对自己前途再无期待的洛阳司录郑仁基,突然拣到了一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兴高采烈地进京赴任来了。他是个清官,一向宦囊羞涩,到了长安,只租一个寒酸的小院,行李也不多,不过到底是搬家,不大的院落里也忙乱了好一气。
眉清目秀、一脸清纯的女儿郑丽琬眼睛四处张望着,嘴里叽叽喳喳地说道:“这京城里的气派就是和洛阳不同,东都那么小,我都快闷死了。”郑仁基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你呀,过几天又该嫌这院子小了,宫里倒是大,能让你进去住吗?”
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老爷,老爷!”郑仁基回过头来问:“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管家喘着粗气道:“打听清楚了,这次举荐老爷的是中书侍郎岑文本岑大人,他把老爷在洛阳任上的政绩写了一道详细的奏章向皇上禀报了,皇上十分高兴,夸老爷是个只做事不要名不图利的官。大人也算是苦尽甘来呀,以前小的总是劝老爷到上面走动走动,老爷不听,小的心里还不服呢,总嘀咕不送不跑这官帽能从天上掉下来?现在看来,还是老爷说得对,踏踏实实办事,老天爷总会开眼的。”
郑仁基这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被调到京里来,原来都是这位岑大人帮的忙,他笑眯眯地道:“那还真得谢谢这位岑大人,他三十几岁就做了中书侍郎,果然是有过人之处!”一家人正说说笑笑的,突然外头一声长音:“圣旨到,郑仁基接旨!”
郑仁基一愣,忙不迭地跑过回廊,来到前院天井,只见一个宣旨官手捧圣旨站在庭中,郑仁基上前跪倒大声道:“臣郑仁基接旨。”宣旨官看了郑仁基一眼,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一宽运粮一案干系重大,特命仓部郎中郑仁基全权审理,望该员秉公执法,勿徇私情,妥善处置!”
郑仁基老半天没接那道圣旨,慕一宽的事情他在进京的路上听人议论过,知道里头背景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到长安,这件棘手的案子居然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宣旨官有些不耐烦地问:“郑大人,你为何不接旨呀?”郑仁基这才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圣旨,那圣旨好似重过千钧,他捏拿不住似的,从他手上跌落下来,众人脸色均是大变。
大家都在手足无措之际,丽琬伸出一只小手从地上捡起圣旨,用银铃般的声音道:“大人,家父进京途中从马上跌落,受了伤尚未复原,手拿不住东西,请您原谅。”宣旨官看了一眼这个头上扎着总角的小姑娘,拉长声音道:“是吗?我还道是郑大人看不起小人呢!”郑仁基这才醒过神来:“下官岂敢,下官这就接旨。”宣旨官一脸不悦地哼道:“这圣旨沉着呢,你可要拿稳了,别再掉到地上了!”
颁完圣旨,宣旨官离去,郑仁基望着他的背影,口中说道:“这可是飞来横祸呀,这慕一宽是什么人,我有几个脑袋来审?”唉声叹气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办法来,最后,他决定去拜访一下那位举荐自己的岑大人,一来表达谢意,二来探探他的口风。
郑仁基找到岑府,递上名刺,里头很快就传出话来,请他进去。到了客厅门口,岑文本已经手摇一把折扇候在外头,郑仁基紧趋几步上前要行大礼,岑文本忙伸手拦住,一脸平易近人地说自己年龄比对方小,当不得这等大礼。郑仁基诚心诚意地说:“下官这次奉调进京,全靠大人抬举,不胜感激,行个礼应该的。”
岑文本挥挥折扇道:“你要谢我就错了,该谢皇上,是皇上让我为朝廷举贤的,郑大人埋头苦干了八年,做了那么多好事,如果再不重用,岂不寒了天下那些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之人的心?”二人寒暄一番后,岑文本拉着郑仁基的手,二人一起走进客厅,岑文本问了些洛阳的事,郑仁基对答如流。岑文本暗想,虽然自己是为了拉拢李世才推荐的郑仁基,但凭着这个人的本事,倒也真没有向朝廷荐错人。
说了些闲话之后,郑仁基转入正题:“下官刚到长安,朝廷交办了慕一宽资敌一案,下官对这个人的来历也有所耳闻,知道他和不少贵戚都有往来,这京城不同州县,办起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桩案子审将起来,就怕影响朝廷的安定,下官着实担待不起。思来想去,只好来向大人讨个主意了。”
岑文本告诉郑仁基,这是他给皇上出的主意,连这圣旨也是他替皇上拟的,他看着郑仁基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替皇上办差,不要管什么贵戚。回去把圣旨好好看一看,总之一切照皇上的旨意去办,为皇上着想就是了——这个差事办好了,对你郑大人来说可不是件坏事呀,从此就可以在朝廷里立住脚了。”
岑文本的话模棱两可,让郑仁基一时品不出味来。回到府中,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反复琢磨着岑文本话中的含义,丽琬坐在一旁的一只高椅上,晃着两条小腿,好奇地抚摩着面前那卷金黄色的缎包文告说道:“爹爹,这就是圣旨呀!”郑仁基一惊,忙上去一掌拍在女儿的手上,斥道:“别动它,弄坏了那可是不敬之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