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接着说:“不光是,还是局大棋。皇上不是抄了胡成的家吗?”
岑文本叹了口气:“可惜呀,皇上抄了胡成的家,就再也没下文。按理说抄对了,该公布他的罪状才是,抄错了呢,也该放人呀。几天下来不吭不哈的,只能说明皇上已经在帮那边出招了,本来,这盘棋该是咱们和他们下,皇上在一边看着,不过眼下这看的站过去帮他们了,这棋就难再行下去了。”
听了岑文本的话,李恪半晌没再吭声。岑文本夹起一枚子道:“殿下,咱们先不去想这朝中的事儿了,坐在棋枰边先下盘棋吧。”说着落下子来,李恪应了一子,两人的心思都转到了棋上。岑文本的棋力一向比李恪高许多,这盘棋一直是岑文本占着上风,不想中间有一人进来呈上一份公文,岑文本提笔复了一封信,难免就分了些神,再回过头来下时,让李恪抓着个破绽吃了他几个子,盘面上反倒是李恪占着优了。
李恪正洋洋得意,好歹这学生可以赢一回老师了,不想岑文本一点也不慌张,做了一个劫扑进去,二人打得是昏天黑地,最后,岑文本竟然反败为胜了。李恪投子认输,对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人又扯了会儿闲淡,李恪离去。
回王府的路上,李恪脑海里一直在回味着刚才棋局里的那个劫,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在左屯卫军哗变这局棋里和偏袒太子的父皇也打上一回劫呢!回到王府,他召来自己的心腹权万纪,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权万纪从前是李恪的长史,后来在李恪一力抬举下进了御史台,一气儿当到了治书侍御史。御史台是专门向皇帝进呈谏言,批评天子理政得失同时监察百官的部门,治书侍御史官不小,又是专门挑人不是的官,相当威风。
这权万纪号称小诸葛,脑子一向灵光,他问李恪:“殿下既然想打这个劫,不知劫材是什么?”李恪回答道:“死了的常胜就是劫材,你立即张罗些人去告他贪渎。”
权万纪一脸不解:“告死人的状,那可真是骇人听闻,再说这贪渎二字和常胜实在沾不上边呀。他的官声一向不错,在云中统兵时体恤士卒是出了名的,曾经为救一个落入敌手中的小卒,孤身杀入敌人几十名骑兵中,身负七箭,别人喝兵血挪用军粮可信,说常胜这么做,谁能相信?”
李恪说道:“我还不知道常胜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正因为如此,如果咱们告常胜贪渎,才会引起朝廷震动,很多人都将站出来替他辩解,就连父皇只怕也不得不为常胜说话,因为他毕竟是父皇刚刚亲自提拔的人,如果真是个贪官,他的脸上也无光呀。上上下下都想证明常胜的清白,那就自然要彻查事情的原委,查来查去太仓这个盖子还捂得住吗?太仓的盖子揭开了,哗变的罪责该谁来承担,你该清楚了吧!”
权万纪频频点头道:“妙啊,这可是必赢之劫呀。”
权万纪下手很快,不几天,十几道奏章就被送到李世民手中。李世民一份一份地翻阅着,面露烦躁之色。最后终于忍不住使劲将一堆奏折通通掀翻在地,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动机,也看出了背后是谁指使。一个阵亡了的左屯卫中郎将,哪里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把太子从东宫里拱出去呀!这件事着实让李世民心烦意乱,他暗自骂道,太极殿里的这把椅子到底有什么好处,竟然让人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当年建成怕他碍着自己坐上这把椅子,不停地使绊子、放冷箭,甚至往酒里下毒,到最后竟赤膊上阵要埋伏下刀斧手杀他,逼着他发动了玄武之变,一代人过去了,下一代人怎么又走上了这老路呢?
一阵风把窗户吹得乱响,也让李世民的心情更加焦躁不宁,如果把太仓这件事儿的真相挑出来,最坏的情况,李承乾有可能成为本朝第二位被废的太子。李世民想到这一点,心里的不安转成了难过,他伸手去取桌上的一道奏折,可手指在不住地发抖,怎么也拿不起来。
这时王德匆匆进来递上几张呈文:“皇上,绥州、并州发来的边报。”
李世民接过来翻着看了看,呈文上说,月初绥州、并州附近各出现颉利的十万人马,营盘扎了三天,又突然撤走了。
李世民的思绪从太仓的事儿上被牵到北方的军情上来,他暗自想道,颉利这么兴师动众的,是要干什么?他走到一张地图前仔细查看,突然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月初是粮草该到绥州、并州的时候,左屯卫军的哗变也是因为粮草——难道这里面竟然藏着什么玄机?”
这时马宣良走进来禀报:“皇上,孙达现身了!”李世民一惊:“哦,他在哪里?”马宣良答道:“臣的人看见他出现在了东市。”李世民放下那份呈文道:“此人有些本领,你立即多带些人拿他,这一次不能再让他跑了。”
一条大汉戴着笠帽来到一家客栈门前,左右看了看,一抬腿走了进去。巷口闪出一条短衣汉子朝客栈张望了一眼,回头做了个手势,马宣良闪身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大队的侍卫。马宣良低声下令:“你们几个堵住后门,其余的跟我进去拿人,麻利点,小心让他又走了。”几个侍卫匆匆绕向后门,马宣良带着其余的十几人快步走进大堂,一个伙计迎上来,仔细一看吓得面如土色:“官——官爷——”
马宣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喝道:“别出声,刚才进来那人在哪儿?”伙计一指前方:“左边第二间屋子。”一行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那间客房的门紧闭着,里边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