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思去看看魏征,摇摇头:“这位尹国丈的确是手眼通天,不过我听说找他办事儿是要花大价钱的,大人您这么空着手来,只怕——”魏征掏出一张纸片,拍了拍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空手来的?我给他备着一份厚礼,都在这礼单上写着呢!你快去叩门吧!”说完,将纸片递给卞思去。
卞思去接过纸片,径直走到尹府大门前,叩了几下门。“咯吱”一声,门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来,是个家丁。那家丁上下打量了卞思去一眼:“你什么事儿呀?”卞思去一拱手:“我家大人求见国丈爷。”家丁“哼”了一声:“来敲这门的都是求见国丈爷的,你可知道这里办事的规矩吗?”卞思去回头看了看魏征。魏征明白过来,把右手探进左手袖口里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出来,脸不由一红。卞思去这才想起他平日不带钱,家里也没有多少钱,忙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串钱递了过去,同时点头哈腰地道:“让管家爷您辛苦了,这点钱您拿着喝杯酒去。”
家丁一只手接过那串钱在手里掂了掂,另一只手一伸:“有名刺吗?”卞思去一脸恭敬地说:“没有名刺。”家丁脸一变:“没有名刺我怎么去向国丈爷禀报?”卞思去忙不迭地将那张纸递了上去:“虽然没有名刺,但却有份礼单,国丈爷见了这份礼单一定会见我们的。”家丁接过纸扫了一眼:“你们先候着吧。”话音未落,“咯吱”一声,门又关上了。
一脸富态的尹国丈像一只滚圆的球,坐在一张雕花的团凳上,一边饮酒,一边拿着根竹签逗着笼中一只八哥。家丁轻轻走进来跪下行礼道:“国丈爷,门外有人求见。”尹国丈头也不回地道:“什么人呀?”家丁答:“来的人没有名刺,只送了份礼单。”尹国丈转过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家丁:“笑话,没有名刺,我知道他是谁呀,就说我没空,不见!”
家丁应了声“是”,转身退下。尹国丈回头又去逗那八哥,心里突然想到,这么大雪天还过府来,一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要求老爷我吧,事儿一急,这礼只怕是轻不了!想到这儿,忙回过头来高喊一声:“站住——”正往外走着的家丁吓了一跳,赶忙停住脚步,一脸卑微地问:“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尹国丈:“把那礼单拿来让老爷我瞧瞧。”家丁连忙快步走过来双手将礼单呈上。尹国丈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一皱,里头的字有一多半他不认识。他抬起眼,看看那家丁问道:“这上头写着什么?”家丁回答:“这客人要孝敬国丈爷一百万金呢!”尹国丈脸色一变:“一百万金?”这个数字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这两年他女儿尹德妃在宫中甚得天子宠爱,到国丈府里给他送礼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些朝中和各地州县的官员,但没见面就拿出这么多礼钱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说起来这位尹国丈原不过是武功县里一个市井无赖,自幼被人遗弃,连个大号都没有,只有个小名阿鼠。长到二十几岁,穷得不名一文,只能偷鸡摸狗度日。也活该这尹阿鼠走运,一次他到长安行窃,偷得几千铜钱,回武功的路上撞见了一个女子倒在道边。别人见着这么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都绕着躲开,他却偏走了上去。原来这贼的眼睛与平常人不同,隔着老远,尹阿鼠就看见了那女子手腕上套着一只镯子,看起来能值点价钱,他是个雁过拔毛的主,便想去捋下来换钱。不料,手一搭上去,那只腕子居然动了起来,原来那女子并没有死,只是饿晕了过去。这尹阿鼠还从没有碰过女人,见那女的有几分姿色,就动了另一番心思,把她背回了家。
没多久,那女人的病竟然好了。她把尹阿鼠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将自己的底细全都告诉了他。这女人原是长安城里的妓女,因为岁数大了,已经招不来多少客人,还染上了一场重病,肚里又怀上了一个找不到债主的野种,老鸨便把她从青楼里踹了出来,差点死在路上。这女人感念尹阿鼠的救命之恩,就有意从了他,尹阿鼠拣了个便宜,自然不会推辞。又过了几个月,女人生下个丫头来。尹阿鼠本来嫌这女儿是带来的种,到了后来,无论自己怎么耕耘,那女人也没有能够生养,尹阿鼠又看了几个郎中才弄明白,是自己命中无后,才对那孩子好了起来。
不想这丫头倒不是个寻常人物,长到十几岁,已经出落成一朵花,又跟那做过妓女的母亲学了一身好歌舞,全武功城里没人不知道尹阿鼠养了一个可人的天仙。有一天城里过兵,这丫头凑在众人堆里看热闹,被统兵的大将一眼瞅见,那大将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就移不开了。不几天,就有人找到尹阿鼠来说亲,差点没把尹阿鼠吓个半死,原来求亲的竟是大隋的卫尉少卿,是掌管着朝廷宫廷禁卫事的大官。虽然年纪比女儿大了三十岁,又是去做小,但能攀上个将军,那还有什么说的,尹阿鼠满口答应。更想不到的是,几年后这将军竟黄袍加身成了大唐的开国天子,他就是李渊,那嫁进将府里的尹氏也就从如夫人一直做到了大唐后宫里的德妃。
唐制皇后主后宫,其下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妃,还有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婕妤、美人、才人二十七人,宝林、御女、采女八十一人供皇帝享用。李渊原配窦氏,是隋定州总管窦毅的女儿,四十五岁时病故,没有活着享受过当皇后的尊荣。李渊感念窦氏一族对李家崛起立下的殊勋,没有再立新后,受宠的德妃就高居后宫妃嫔之首,成了皇宫里实际的女主人。而她的养父尹阿鼠也着着实实体验了一回鸡犬升天的快乐,从一个市井无赖变成了当朝国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