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小红斗篷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视线,抬头看向周围。
景殃收回视线,放下窗幔。
褚一以为主子要过去,再不济也要在这幕后悄悄盯着。但景殃并没有意欲再讨论她:“你防备着陈老爷,免得他到时候坏事。”
褚一应下来,又问:“那卑职还去把邀请贴要回来吗?”
“不必。宴会已经开始,现在去要回来也没用。”
景殃不甚在意道:“她若有心,自然会想法子补偿我。但她没什么表示,我也不想浪费多余的精力。”
褚一不太甘心:“这就白白送她了?”
景殃眸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着急。”
他景殃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吗?
这笔帐,他迟早要捞回来。
他又往窗外小红斗篷的方向看了一眼,摩挲着墨玉扳指,若有所思。
小郡主可不像只是来玩的。
外面天幕渐晚,昏黄与黑夜即将交织。
鹿白并不知道景殃已经发现了自己。
现在舞台上的竞价已经到了火热阶段。
眼瞅着大把银子跟不要钱似的流进老鸨的口袋,鹿白在底下啧啧惊叹。
表演进度已经到了倒数第二个。
看了太多的唱曲和跳舞,底下的观众都有些意兴阑珊,催促着这位姑娘赶紧下台,让压轴的花魁尽快登场。
她却袅娜地走上去,不慌不忙地把一副巨大的雪白宣纸抖开,悬挂在正中央。
有人不明白,扯开嗓子:“姑娘这是作甚?”
她勾起唇,慢慢把笔墨都摆放好,温婉一笑:“看了这么多乏味的歌舞,想必大家也没什么新鲜感了。奴家现场就为大家写一副字,给各位公子老爷提提神。”
话毕,她自信地提起笔。
见过画画的、下棋的,倒没见过只写字的。
在座的有很多文人雅士,见此女胸有成竹,不少人都来了兴致。
众人纷纷叫好。酒杯满上,席间热闹起来。
鹿白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她微微低着脑袋,看似在打瞌睡,实则左右观察,把楼中布置记了个大概。
下一个就是今晚的重头戏,景殃肯定会出来竞争花魁,那时就是她溜去他房间搜寻的好机会。
只是,景殃那样处处都要很精细的人,肯定会把门给关上。到时候她怎么进去呢?撬锁吗?
还有那个冷面暗卫,他会留在暗处看守吗?
鹿白思考地太认真,头都没抬一下。墨竹以为她困了,没忍心叫醒。
两人一个心思在四楼,一个在自家郡主身上,没有留意到舞台上的芙蓉已经写完了字,自然也没注意到,观众席位上越来越安静的声音。
芙蓉搁下毛笔,尚未发觉气氛的古怪,微微欠身:“奴家不才,献丑了。”
底下不管是富商,还是达官显贵,亦或者是来凑热闹的看客,都沉下面色,嘴唇紧闭,安静如针。
极小部分人不懂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台上的字,小声议论:“这写得不是极好吗?”见无人理会自己,也都闭了嘴。
直觉告诉他们,出事了。
芙蓉原本以为众人不说话是被震撼到,但现在渐渐感到不对劲,迟疑着问:“大家这是怎么了?”
无人回答她。
她蹙起眉头,有些不悦:“这是奴家练了好久的字,没人愿意评价一下吗?”
宣纸上是“袖满清气,腹藏乾坤”八个大字。
本来是很大气、很有风骨的一句话,但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齐刷刷地保持沉默。
甚至有人害怕此句诗词会牵扯出来的那位巨佬的旧事,导致自己池鱼遭殃,已经收好东西准备离开。
墨竹疑惑地低喊一声:“郡主,您看那字写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的反应这么奇怪?”
鹿白回神,随意抬眼。
看清楚之后,她身子蓦然一僵,瞳孔紧缩,手指死死地攥起来。
但下一瞬间,她就迅速清明。鹿白对墨竹摇摇头,一副无辜懵懂的样子。
终于,一个无知的闲散公子打破寂静。他看了看周围,大胆地问:“这字……有问题?”
……这句诗词的来源处,确实有很大问题。鹿白心说。
坐在幕后雅间里的景殃,早已不在休憩。
他眸光落在雪白宣纸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八个字,半晌才道:“国师大人,白先生。”
随着一位老人喊出“白先生”,寂静的坐席像是突然炸了锅,激烈地沸腾起来。
“国师大人、这是曾经那位国师大人的名言!”
“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白先生?他的字根本没人敢仿写!芙蓉姑娘,你是要掉脑袋吗!”
“什么国师大人!什么白老先生!你们还敢提?”
大家想到了这位发生的事儿,不约而同地闭上嘴。
空气再次安静。
老鸨已经吓瘫在地,两股战战,涕泗横流。
她喃喃着,近似崩溃:“芙蓉,你跟我说要出其不意,但我不知你哪来的胆子仿写他啊?你怎么敢的啊!你想出风头,也别牵连我们风月楼啊!”
墨竹已经白了脸,大气不敢出。
整个东郦,谁能不知道,这位白先生,昭和帝亲身力捧的千古文臣、所有才子心中的榜样栋梁、曾经恭谦卓越的国师大人,其实是个串通西戎、出卖朝廷、害得九年前东郦京城差点沦陷的的叛国贼!
后来白先生遭到西戎反噬,畏罪自杀,死状凄惨。
此事被昭和帝下旨封口,从此以后,“国师大人”四个字就是个禁忌,根本不能提。
为首的老人反应快,冷声盘问芙蓉:“你为何要写这句话?”
芙蓉没想到会这样,她已经吓傻了,哭着说:“我偶然从书里看到这句话,感觉此字非凡人所出,才想仿写下来,妄图投机取巧一番……”
她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没有文化,上哪知道不能跟这个白先生扯上关系?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经当属朝廷所有文臣的第一人。
但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他就算有再多声望、再大贡献,也避免不了千夫所指的骂名结局。
有人动作快,赶紧去把宣纸烧掉。老鸨把芙蓉带下去,让她余生都软禁在风月楼里。
很快,靡靡丝竹再次响起,婢女重新给各位斟酒,席间又恢复了热闹。
大家都一致转移话题,推杯碰盏,言笑晏晏。
鹿白也捏了块桃花酥吃,聚精会神地等待花魁的压轴戏。
仿佛刚才那一茬,只是不值得在意的插曲。
众人期待的环节终于要到了。
所有舞女都退了下去,伴奏声随着鼓点陡然高亢,白热化的喧嚣中,一个身穿红纱裙的美人,出现在舞台侧方的帘子后面。
无数道炙热的视线投到她身上。美人黛眉似远山,粉腮琼鼻,眸光清冷又顾盼神辉,香肩微露,美若天仙,不可方物。
诸人屏住气息,开始骚动。
饶是鹿白见惯了美女,也忍不住为花魁的美貌所惊叹。
上次在大街上匆匆一瞥,当时花魁还很狼狈,没有这般妩媚。现在她精心打扮,每一个表情都精心设计过,远远看去只觉得处处都是美的,根本挑不出缺点来。
也难怪景殃当街给她解围。美人遭遇强权,谁能抵得住?
不少人都有点蠢蠢欲动,只等待一声“开始”就加价。
鹿白四处寻找景殃的身影。
只要他出现,自己就能溜去四楼。
舞台后方一隅,门扉打开,一只深绯色锦靴迈了出来。
鹿白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下稍安。
他终于要出现了。
鹿白正要解下红斗篷,墨竹突然提醒她:“郡主,您看后面,门口旁边的角落有几个鬼祟的人。”
鹿白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只见后方油灯照不到的墙角,几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蹲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往坐席之间摸过来。
她歪头,看了眼门外,不知道那几人用了什么方法,那两个守门护卫居然被支开了。
墨竹有点焦急,压着声音说:“郡主,那几个人偷混进来,肯定没安好心!我们离门口太近了,是换个座位还是赶紧回去?”
鹿白想安慰她不要惊慌,还没开口,就有其他人也发现了此事,直接叫出了声:“不好!有贼人进来了!”
这一声宛然石子被丢进了锅,搅得整个一楼都惊荡起来。
众人同时往后看去,那几个人暴露无遗。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为首的刀疤脸男人冷笑一声,发令:“兄弟们,上!”
他盯着前方,恶狠狠道:“老爷说了,今晚务必要抢走花魁姑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外就一窝蜂地涌进来好多好多人,有拿棍子的,有拿铁片的,甚至还有拿石子树枝的。
他们呼啦啦地到处跑,七嘴八舌地嚷嚷:“她注定是我们老爷的爱妾!我们要抢走,谁都不许拦!”
灯火把他们映照得格外凶残,但在座的都是男人,瞬间跳起来去战斗:“此处岂是尔等能撒野的地方?”
能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家里都有钱,他们纷纷喊出来自己的随身侍卫,与这群莫名其妙的疯子缠斗在一起。
这群“刺客”打得格外悠闲,东一榔头西一棒追,没有破坏任何家具板凳,却又把场面搞得秩序全无。
场面一片混乱,低吼声和惊叫声埋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鹿白眼疾手快地把红斗篷给墨竹系上,又把墨竹的外衣披在一个凳子上。
墨竹正欲问点什么,鹿白就语速飞快地说:“你就在这里呆着,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如厕去了,宴会结束之前我肯定回来。”
说完,她就扎进人群中,沿着看准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往楼梯挪去。
墨竹:“。”
幕后的雅间,胡伯刚把准备好的赎金交给景殃,却碰巧撞上这混乱的场面。
他简直要惊呆了:“谁派来的贼人这么明目张胆?”
景殃索性也不出去了,双手抱臂依着门框,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乌合之众罢了。”
胡伯:“怎么说?”
景殃看着眼前的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拿着乞讨的破碗跟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互殴,嘴上不忘叫嚣着“老子抢的就是你们这种颓靡腐烂的贵族孙子”,感觉滑稽又好笑,说:“你见过哪个抢人的贼动作这么慢,还把自己抢人的行为挂在嘴上的?”
胡伯谄媚道:“公子您好聪明!那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景殃淡淡地扫视一圈,说:“你自己看。”
胡伯放眼看去,只见大家都忙着击退“刺客”,什么都顾不上。
“说不定,是谁想要浑水摸鱼,”景殃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意有所指似的把上句话补充完,“故意派人来捣乱的。”
作者有话要说:鹿白:啊?(左顾右盼)你是在说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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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掌美人》蔻尔/文
【清冷姝色小美人x心狠手辣笑面虎宦官】
1、
大梁皇朝,宦倾朝野。
年仅8岁的明家小幺女明窈,在被抄家罢爵、彻底沦落成孤女之后,被仇家以“玩物”的名义,献至一座奢丽恢弘的府邸大门前。
她懵懂地抬起乌清的眸,在仇家狞笑的声音中,看到漆红大门敞开。
一个身穿灰金蟒纹锦袍、五官俊美的年轻男人踱步出来。
他长着一双天生含笑的狐狸眼,眼底却没有丝毫真实的笑意,由上而下幽冷地俯视她,眼神一片漠然。
这是大梁朝的最年轻却最权势滔天的宦官,赫赫有名的天子宠臣,踩着无数白骨登上高位宝座,心狠手辣、独断朝纲,是皇城出名的笑面虎。
他有个极其显赫的身份——
皇都豪权司氏的掌权人,司羡元。
司羡元捏着她的下巴打量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用帕子擦干净手指,低哑嗓音不带丝毫情绪:
“丢出去。”
2、
明窈在寒冬腊月被冻了三天三夜,险些丧命,无人问津。
最终还是被司大人偶发慈悲捡回去。
小姑娘伤了身体,每日需以药浴温养,吃穿用度精细入微,病病清清的宛如娇气瓷娃娃,碰之即碎。
司羡元忙于社稷大事,白日行走在阴诡刀尖上,晚上还要回来养崽崽。
他无数次想把这小不点儿丢出去,但又频频因为寻她家人未果而放弃。
直到小姑娘长大及笄,出落得楚楚国色,被京城少爷们争相逐抢。
司羡元开始舍不得把人丢掉。
恰时,皇帝丢失已久的掌心小明珠有了新的下落线索。
全京城的人眼睁睁看着当今天子带着乌鸦鸦鳞甲御林军,齐齐堵在司府的大门前。
向来不近人情的皇帝火急火燎地往府里闯,看着面前冰肌玉骨柔美的小女儿,哽咽到近乎失态:
“囡囡,是父皇啊。”
3、
长大后的某天,大婚前夕。
明窈窝在暖熏的公主府里,对着底下被罚跪道歉的司羡元,开始秋后算账:
“司大人,您不是一直要把我丢出司府吗?现在终于丢走了,怎么还追出来了?”
这位在皇城只手遮天的司大人垂首跪在大殿地板上,眼底眸色暗涛翻涌:
“幺幺说笑了,微臣来接公主殿下回府。”
丢是不可能丢的,这辈子都不会丢。
最多圈起来,养起来……小公主长大了,当然要抓过来成婚。
由他捧在掌心里,倾尽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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