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清冷疏离,如雪覆山茶,很好辨认。
许疏星噤声了。
她一早听说这位调香师不常与人打交道,但没想到他的朋友会是鹿沉。
鹿沉似是在路边,隐约还能听到刺耳的喇叭声。
和她这边死水一般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许疏星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好巧。”
鹿沉听到她回应,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声:“是很巧。”
他问:“要送人?”
被鹿沉揭穿,许疏星的脸猝不及防木了木,不知道该接什么。
如果是别人,许疏星会毫不避讳地告诉他。
她想把这香水送给贺云西当生日礼物。
但这人是鹿沉。
前几天目睹她暗恋贺云西惨状还向她讨要报酬的资本家。
许疏星挂断鹿沉电话的第二天,调香工作室打电话表示调香师的朋友愿意把香水让给她,不过得用高三倍的价格支付。
许疏星咬牙切齿地买下了这款高价香,鹿沉报复的罪名就此坐实。
陪岑枝去看秀时,她不止一次在岑枝面前谴责鹿沉斤斤计较又记仇,为此还被岑枝笑话了好久。而贺云西的生日越近,就越代表她和贺云西的友情关系岌岌可危。
岑枝一直不看好贺云西,也不想许疏星徒增烦恼。
在缭乱的光影中,她干脆提议说:“簌簌,会不会是因为你在贺少爷身边呆得太久了,所以才混淆了。要不簌簌你就趁着这个时机告白吧。”
见许疏星迟疑,岑枝没再提,戳戳许疏星让她注意对面。
“我去,夏清禾来这有何居心,难不成她知道等会贺少爷要来接你,故意来这装可怜?”
夏清禾通身白裙,清纯大方,看起来倒真像是众人口中的国民初恋。
许疏星没看多久就移开眼,站起身要先走:“我去下洗手间。”
今天这秀的重头戏是许疏星在巴黎秀场大获好评的设计,如今登上国内秀场,自然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只是许疏星没想到,夏清禾会来。
这几天来,许疏星一直避免和夏清禾接触,为的不仅是公司利益,也因为不想影响自己的心情。
但许疏星刚刚却被岑枝那句告白弄得魂不守舍。
岑枝说得轻松,实施起来却不容易,更何况她和贺云西中间,还隔着一个夏清禾。
许疏星不知道贺云西对夏清禾到底是什么态度,但她承认那天晚上在Eileen楼下看到贺云西和夏清禾,她数十年如一日的暗恋有些动摇了。
夏清禾站在她背后许久,才鼓起勇气出声:“簌簌,恭喜你终于成为名扬海内外的设计师了。”
许疏星一直对设计很感兴趣,高三毕业后确实也按着自己意愿去了法国留学。
和明城其他名媛相比,许疏星显然更随心所欲,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有贺云西给她摘来,但夏清禾这声恭喜在许疏星听起来实在嘲讽,倒像是炫耀。
许疏星回神,转过身去看夏清禾:“那我是不是也要恭喜你成为大明星了?”
夏清禾没在意许疏星语气的不善,她语气压得更小心翼翼:“簌簌,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当初真的有苦衷。”
“你知道的,我当年不是真的想离开云西的,我真的......”
“夏大明星不也听说了吗,我和贺云西要订婚了。”许疏星打断她,试图在夏清禾脸上看出点别的情绪,“请你不要再去打扰我的未婚夫。”
她和夏清禾只要提及贺云西就会原形毕露,根本用不着这么虚伪。
夏清禾果然像是受了打击,脸色霎时变白,嘴里念了好几遍对不起。
看到夏清禾这副样子,许疏星却没觉得畅快。
她面无表情道:“夏清禾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拿着一百万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离开他的后果。现在他回来了,你还要仗着他以前的喜欢,再来伤害他一次吗?”
去法国后贺云西有长达三个月的消沉日子,全都是因为夏清禾。
毕业时贺母发现两人的恋情,羞辱夏清禾后拿出一百万要夏清禾离开贺云西,夏清禾还真就拿着一百万销声匿迹。
贺云西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心灰意冷跟着许疏星去了法国。之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提过夏清禾,但就从那开始,贺云西女朋友没再断过。
有时候许疏星也在想,她喜欢的到底是现在的贺云西,还是之前眼里心里根本没有过夏清禾的贺云西。
夏清禾显然愣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滑落,看起来我见犹怜。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离开他,我真的没有......”
许疏星没听下去,她快步离开洗手间,把自己关进空无一人的楼道里。
楼道里很暗,应急灯的光打在她脸上,一半阴影一半清辉。
她和贺云西的关系本可以自然而然的发展,但让这关系失控的人又出现了。
叮。
一声清脆手机提示音把许疏星拉回神。
【贺:簌簌,我爸妈想和你一起吃饭。】
【贺:就约在我生日。】
贺伯伯因为要处理海城的一些产业缺席,偌大的贺家只剩下贺云西妈妈操持。
如岑枝所说,生日那天贺云西妈妈果然热情得过分,直拉着许疏星问东问西。
贺云西坐在身边没什么表情,制止了下他妈:“妈,少说点。”
贺云西妈妈是个保养极好的女人,但脸上的妆容端庄古板,和贺云西张扬出挑的眉眼不太像。
贺家家教严,吃饭时不让说话。但许疏星在,贺云西妈妈明显不是这个标准。
她瞥了贺云西一眼,明显不太满意。她拉起许疏星的手:“簌簌啊,爱吃什么自己夹,我和云西爸爸都很喜欢你,以后要常来家里吃饭。”
在许疏星说话之前,贺云西夹了片她不爱吃的黄瓜给她,“恶狠狠”警告道:“还不快吃。”
许疏星瞪回去,惹来贺云西一声笑。
贺云西妈妈瞧着两人互动亲近,不由打开话头:“簌簌,你和云西也相处二十多年了吧。你觉得云西怎么样?”
许疏星还想着报复贺云西要夹些什么菜,没料到贺云西妈妈会直接问出口,她直接呛住了。
她想够到面前的水,可惜动作越急越拿不到水。身边人影压下,伸手把水放到她面前。
贺云西站在她对面,笑着垂眼看她。
贺云西眉眼张扬,是最典型的浓颜帅哥长相。
不过许疏星看惯了,平时也没觉得贺云西有多帅,这样被追问倒是心虚了,不敢和贺云西对视。
她猛地喝了口水,假装淡定:“还行。”
贺云西抬手帮她加了点水,玩笑道:“怎么就还行呢?说谎小心变长鼻子。”
许疏星察觉到贺云西是在笑话她:“贺西西!”
贺云西收笑,问她:“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再喝点水?”
许疏星拼命摇头,在贺云西妈妈面前偷偷使眼色回去。
贺云西假装没看到,一直在笑,只不过贺云西妈妈一开口他就打断扯开话题。
几个回合下来,贺云西妈妈脸色不太好,不过碍于许疏星在场没发作。
这顿生日大餐吃得不太愉快。
不过看着贺云西主动提议送许疏星回家,贺云西妈妈果然立刻眉开眼笑,要贺云西去跟许父打个招呼。
贺云西没应承下来,拿起车钥匙要拉许疏星走。
许疏星其实也看不明白贺云西和贺云西妈妈的关系,只是每次见面她总觉得两人不亲近。
见贺云西要走,许疏星只好连忙跟贺云西妈妈道别。
离了贺云西妈妈视线,贺云西表情才算松了点。
他注意到许疏星被攥红的手腕有些歉意:“簌簌,抱歉。”
许疏星看贺云西放开自己,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疼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贺云西的关系已经变了。
许疏星笑着揉揉手腕:“没事。”
贺云西没察觉出许疏星的失落,继续说道:“我妈说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联姻的事吗?”
“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她一回国贺许联姻的事就闹得人尽皆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回许家的路上夜晚降临,华灯初上,空中又悠悠扬扬飘起雪来。
许疏星拉下车窗,让风雪灌进来:“我们联姻对两家来说确实不算坏事,我能理解。”
“簌簌你不需要理解她,只要你也不情愿....”
也。
从这样简单的字眼里,许疏星已经能明白贺云西的心向着谁了。
她只是觉得手冷,但心好像更冷些:“云西,我见过夏清禾了。”
贺云西沉默了会,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为难的神色。
许疏星依旧扬着笑脸,眉眼被雪色衬得愈发明艳,只是看起来不够洒脱。
“联姻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所以,你也好好考虑下。”
长达一个星期,许疏星没去想贺云西的答案。
而这一整个星期,鹿沉也安分,她生活倒是难得自在。
只是她还是和夏清禾低头不见抬头见,躲都躲不掉。
Lily看她痛苦,还以为是她不堪鹿沉的追求,想要逃离,日日拉许疏星去夏清禾在的录制现场。
许疏星没好意思提及自己和夏清禾这荒唐事,只好任由Lily对她和鹿沉八卦。
看着许疏星越来越难看的神色,Lily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疏星,鹿沉有这么讨厌吗?”
许疏星没反应过来Lily问的是什么:“啊?”
Lily眨巴着绿色的眼睛看她:“鹿沉以前做了什么让你很讨厌的事吗?”
Lily的问题让许疏星想起高中时,她在网吧遇上鹿沉的事。
因为停电那天她戏弄他,鹿沉将近一个星期没理会她。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反正鹿沉只是她和贺云西消遣的赌约。
市教育局下来视察,严抓学生进网吧,他们正好撞枪口上被举报了。
老邓头气势汹汹来网吧围剿,指着她和贺云西几个人的脑袋直接开骂:“你们真是出息啊,趁市教育局视察逃课来网吧!”
“要不是高二七班的同学大义灭亲举报你们,你们觉得你们能得到从宽处理吗!”
“现在安静得像兔子了?都给我说话!”
许疏星被训得不耐烦,也没在听,视线飘远恰好看见个熟人。
鹿沉个子很高,他单肩背着包,穿着那身蓝白校服,站在人群中很打眼。
她恍然大悟:哦,大义灭亲。
就因为这事,老邓头让他们一群人轮流上台在全校面前念检讨。
那次国旗下讲话,她念完检讨下来,正好轮到鹿沉上台领奖发言。
和鹿沉擦肩而过时,她一个眼神都没分出去。
当然鹿沉态度也没热情多少,但他低声叫住她:“许疏星。”
“我说举报的人不是我,你信吗?”
她其实根本不在意举报是不是鹿沉做的,但那天她却因为鹿沉破天荒的解释心虚了。
那日她故意换了鹿沉的演讲稿,让他差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彻底断送了两人破冰的可能。
鹿沉没真的得罪过她,反倒是她在他面前有太多不堪的样子。
时隔好久,许疏星才诚心地说:“其实也没有,是我不服气而已。”
她那时觉得鹿沉太高高在上,总想把他拉下凡尘来。
可气的是,她在鹿沉眼里并不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