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疏星没想到鹿沉会承认。
还承认得这么坦坦荡荡。
在众人眼里,他对她念念不忘。
可事实上,昨天在酒吧她不过只是他十年没见差点叫不上名的老同学罢了。
班副果然很有眼力见,在气氛落下去之前赶紧插话:“叫什么鹿学神啊,现在是鹿总!”
“对对对,鹿总!”
“鹿沉你也太低调了,要不是昨天小李翻出新闻来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就是!就是!得罚!”
话题悄无声息转移到鹿沉的八卦上,而鹿沉听着众人起哄,依旧是一副沉静的模样,看似斯文俊逸,很好说话。
但高中和鹿沉打过交道的人就知道,鹿沉是个表面温和,实际冷清的人。高中时他独来独往,没什么存在感,同窗两年能让众人想起来的也只有和许疏星有关的事。
在场全是眼尖的人,看许疏星找了个离鹿沉最远的位置坐着。
想着两边都不得罪,话题尽拣些不相关的说。
“诶今天清禾大美女怎么不来?”
“清禾可是大明星,哪有这么空,听说今天又进组拍戏了。”
“……”
夏清禾的事许疏星没兴趣听。在这期间,许疏星又给贺云西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
许疏星百无聊赖听了几句八卦发觉没什么意思,莫名其妙朝鹿沉方向看了一眼。
几乎同时,鹿沉也侧头,很浅地扫了她一眼。
他目光很静,和喧闹的现场不同,两人视线有了很短暂的停顿。
随即是鹿沉先移开目光,又虚虚地落在窗外的雪上。
明城今夜的雪下得很大。
而室内酒下肚几杯,讨论声稍大基本就成了争吵。
“清禾当了大明星也不能摆架子,不见我们这些高中同学吧。”
“你别乱说!以前清禾受资助上电视的时候还感谢了班里所有人呢。”
“刘大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暗恋夏清禾!就知道给大明星找理由!”
“谁他妈叫刘大壮,你能不能叫老子名字......”
说实话,许疏星也不记得刘大壮的名字,反倒是她对面坐着的鹿沉存在感太强了。
许疏星凑近班副问:“鹿沉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鹿学神这回特别好说话,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
班副是最后联系鹿沉的,没想到鹿沉直接答应了。
班副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恍然大悟:“簌簌,你不会觉得鹿学神现在还喜欢你吧?”
许疏星没料到班副这样说差些出声反驳:“怎么可能...”
这里最不相信鹿沉喜欢她的就是她自己。
毕竟连鹿沉喜欢她这事都是她自己编造的。
最后许疏星还是在班副面前熄了火。
她喝了口酒掩饰:“...我就是怕他记仇。”
班副口快心直地安慰她:“簌簌你放心!鹿学神肯定不是记仇的人。今天联系他的时候我还特地说你来了呢。”
许疏星呛了口酒:“你还告诉他我来了?”
现场闹成一片,许疏星抬眼又猝不及防撞进鹿沉那双桃花眸里。
骗人。
他这样的人最记仇了。
为了避免再次和鹿沉结仇,许疏星难得安静地坐了一整晚。
许疏星一改她张扬的作风,也自然让人眼神不住地往她身上打量。
许疏星被打量得不习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席。
她整个饭局也没吃什么,空腹喝酒之后胃有点不舒服。
她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顺着侍应生指的方向走到卫生间门前,听到有人在轻声细语。
“我听说,因为陈艺涵提了贺许联姻,许疏星在酒吧找陈艺涵麻烦了。”
“你还不知道她啊?许疏星仗着许家和贺云西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嚣张了。估计贺许联姻后许疏星就更嚣张了。”
“贺许联姻?!所以她今天就一脸嫌弃鹿沉的样子,笑死了,她还当鹿沉现在看得上她呢。”
许疏星知道鹿沉现在光凭着鹿氏继承人的头衔就挺受欢迎的,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在洗手间也能听到贺许联姻的八卦。
她听了半分钟,差些没忍住推开厕所隔间的门。有人先替她反驳了:“许疏星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才不会...”
为首的女人愣了下,认出人后笑得更欢了:“哟,夏清禾?哦对了,您可是贺云西的前女友,许疏星的一生之敌呢。”
女人笑着步步逼近,夏清禾看到门外的许疏星,脸色倏然一白,定在原地。
许疏星不知道夏清禾为什么在这儿替她解释,她笑意收了收,径自越过夏清禾。
夏清禾面前的女人看见许疏星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许...许疏星。”
许疏星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常奉承陈艺涵的塑料姐妹,笑着打了个招呼:“Hi,是我。怎么?在洗手间见到我太意外了?”
“还是说,想在这替陈艺涵讨回公道?”
许疏星的语调很平,偏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停顿。
她的音色也如人一般有些与生俱来的骄纵气,本就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羞辱感。
明城圈子就这么大,还没几家敢和明城许家公开叫板。
没一会,洗手间的几人就如鸟兽散去,许疏星勾唇,继续洗手。
夏清禾没离开,她依旧站在许疏星背后,表情有些愧疚。
她看许疏星要走,急忙叫住许疏星:“簌簌!”
虽然算不上什么一生之敌,但就跟那些人说的一样,许疏星确实不太想看见夏清禾。高二开始,许疏星就和夏清禾形影不离,可就在高三毕业前的三个月,贺云西和夏清禾恋爱了。
虽然她和夏清禾闹掰远不止这点,但许疏星太骄傲,也懒得回忆其他了。
夏清禾似乎也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隔了许久才畏畏缩缩地说了句:“谢谢。”
……
高中同学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夏清禾和许疏星如今不和。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还以为夏清禾是看在许疏星的面上才来的,立马拉着夏清禾嘘寒问暖。
正好许疏星身边有个空座,夏清禾自然而然被安排在许疏星身边就坐。
许疏星根本不想和夏清禾有任何的接触,她扫了一圈,视线在鹿沉旁边的空位顿住。
她拧眉看着唯一的空位。
为什么偏偏又是鹿沉。
夏清禾欲言又止看了许疏星一眼想解释:“簌簌...”
夏清禾一开口,许疏星倏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对面唯一的空位走过去。
鹿沉像是没料到许疏星会在他身边坐下,意味不明地看了许疏星一眼。
许疏星被盯得不自在,刚想开口。鹿沉已经收回视线,垂眼继续喝水。
许疏星:“......”
鹿沉这冷面狐狸怎么还跟十年前一样气人。
一晚上受了不少气,许疏星又闷头喝了几杯酒,烧得胃火辣辣的疼。
她手压在肚子上,忍着痛打开手机界面打算给贺云西发条消息。
“喝水。”
鹿沉打断她,并指推了杯水过来。
许疏星按灭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说:“不需要你关心。”
鹿沉似是挺意外看了她一眼,声音很低很沉。
“你觉得我是在关心你?”
鹿沉的反问不算意外,他确实没有立场关心她。
许疏星一时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有点反常,但情绪都提到这了,不反驳显得自己理亏了。
“不然呢?那为什么你只给我倒水不给别人倒水?鹿沉你就不知道避嫌吗?”
鹿沉没反驳,倒是坐在鹿沉身边的女生听到了,表情有点窘迫:“簌簌对不起啊,刚刚那杯水是我让鹿学神给你的,我看你有点不舒服...”
许疏星声音降下来,迟疑地看了鹿沉一眼:“...是吗?”
女生怯怯地应:“是...是的。”
鹿沉没什么表情,像是对许疏星的反应习以为常。
见许疏星还看他,才淡淡应了句:“不用谢。”
“......”
谢你个大头鬼。
剩下的半小时对许疏星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低头飞速跟岑枝分享自己的社死经历,换来岑枝一连串嘲笑。
岑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簌簌你活该!】
许疏星:【?你没有心。】
岑枝:【我让你别去你不听!就笑你!那什么昨天谁送你回去的?】
许疏星:【...你还敢说。】
岑枝:【鹿沉绝对对你有意思啊!试想一下,你高中时戏弄他拒绝他,久别重逢后他非但没计较还亲自送你回去,这可比祁霁这狗绅士多了!】
许疏星:【你张口闭口提祁霁,我有证据怀疑你在秀恩爱......】
许疏星打完字快速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人。
鹿沉正站起身和人碰杯。头顶的水晶吊灯轻轻晃动着,灯光也在他脸上晃动,连笑都有距离感。
鹿沉这么怕麻烦,也不知道昨天为什么要提议送她回去。
鹿沉垂眼准备坐下的那一瞬,许疏星立马移开目光。
算了,关她什么事,他爱送不送。
大家知道鹿沉继承人的身份后热情了不少,一直尝试和鹿沉搭话,但鹿沉把话题三两拨千金推回去,大家也就不强求了。
这样下来,夏清禾那个方向是最热闹的。
夏清禾被围在中间,和人讨论拍戏搭档和娱乐圈八卦。
她应付不太来这些问题,只能用笑搪塞过去。
许疏星胃不舒服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依旧是这副场景。不过也是,夏清禾没认识她之前一直这样。
她拿出手机联系贺云西,准备等下去找他。
许疏星眼前视线重新被挡住。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骼感很重,掌心里放了几颗蓝蓝绿绿的药丸。
这次鹿沉也是淡淡的:“不用谢。”
跟岑枝吐槽的社死经历历历在目,许疏星只看了鹿沉一眼,压根没觉得这药是鹿沉给的。
她还真就连句谢谢也没说。
同学聚会结束时,雪总算是停了,地上白皑皑一片。
大多数同学都十年没见,聚时热闹,但散时倒是零落得很。
散时许疏星才发觉出十年时间能改变很多,连发誓一辈子不结婚的班副也结婚了。
临走前,班副又苦口婆心地催了下:“簌簌,你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没谈恋爱啊?”
许疏星毫不在意:“还能为什么?不想谈呗。”
她想起今晚的八卦说:“反正又不止我一个人单着。”
班副反驳:“大龄单身男和大龄单身女能一样吗?”
许疏星啧了一声,颇不认同:“你还搞性别歧视呢?怎么就不一样?他现在确实是钻石王老五,我不也是许大富婆?”
班副顺势开口:“说真许大富婆,如果鹿学神现在还喜欢你的话...”
许疏星立马打断她,也不怕旁人听到:“绝对不可能!他喜欢我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班副意有所指:“鹿学神这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过了吗?”
许疏星表情木了木:“这跟高中才不一样。”
班副有些可惜,但也没坚持:“那好吧,那簌簌下次聚。”
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许疏星似乎是被班副的话影响到,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后,夏清禾好似也不着急,就走在许疏星前边些。
不知不觉,等电梯的人只剩下许疏星和夏清禾。
半分钟后电梯到达,夏清禾按亮电梯门:“簌簌,你…不进来吗?”
许疏星觉得挺意外,明明夏清禾知道她不乐意理她,面上却还能跟以前一样问候。
为了不跟夏清禾靠得太近,许疏星往电梯里头退了退,贴在墙根。
电梯里头很安静,很容易注意到身边敲击屏幕的声音。
夏清禾问:“簌簌...等会有人来接你吗?”
许疏星漫不经心地应:“嗯。”
夏清禾没再说什么,像是死心了,咬唇先出了电梯。
出电梯后,许疏星没联系上贺云西,只好在酒店大厅等了会。
许疏星不是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但回忆的缺口被夏清禾掀开,许疏星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的事。
就着酒店太过安静的环境,她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
她梦见高中她撞见贺云西和夏清禾接吻的那个雨天。
她5岁时贺云西就在她身边,之后十年他们形影不离。她从没想过夏清禾会是她和贺云西高中时决裂的理由,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许疏星似醒非醒,眼皮却沉得厉害,怎么也无法从梦里醒过来。
梦里雨的凉意似乎把她淋透,让她忍不住瑟缩颤抖。
她身旁像是站了个人,旁观了许久。
终于怜悯似的为她撑伞。
她努力想看清那个人,却发现那人的脸太过熟悉。
梦境持续了好久好久,雨还在下。
空气中的木质香被冲淡,许疏星忽地从这种情绪中惊醒过来。
她身上披了件男式的西装外套。
外套上有清淡的木质香,大约是雪松,雨天雪松的味道。
缓解胃疼的药效力似乎越来越弱,外边又下起了雪,再等下去,贺云西也不会出现。
酒店大堂没什么人,许疏星松了口气,像是在嘲笑自己十年来的一厢情愿。
侍应生见她醒了才不好意思地过来:“小姐,您终于醒了。”
许疏星提起西装的事:“这外套…”
“啊,”侍应生像是才反应过来,“那位先生说不用还了。”
“哪位先生?”
侍应生露出为难的神色:“这…”
许疏星没耐心听下去,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帮我定间顶层套房。”
侍应生感激地看了许疏星一眼,立马去办理入住了。
许疏星还拎着西装外套出神,她在法国时日日混迹秀场,当然认出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是出自意大利手工的高定款。
这样想来,那位好心的先生也不差她的一个人情。
临江公馆离北区水榭这边不算太近,这样的天气出租车又早早收工。
临近凌晨三点,许疏星无处可去干脆定了间顶层套房。
她拿着房卡进了通往顶层的电梯。
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倏然被挡住,是那双修长、骨骼感很重的手。
许疏星在这见到鹿沉有点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鹿沉提前了半个多小时离席,这一晚上他好像没吃什么,连酒也没碰。
就像是来同学聚会打了个卡,散时也不见遗憾的情绪。
鹿沉进来,低声说道:“有东西落这了。”
许疏星哦了声,没在意。
左右她和鹿沉也不是熟络的关系,她不至于连鹿沉来这找什么都得知道。
胃痛不比其他,许疏星全程都皱眉靠着电梯边上。
鹿沉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胃还疼着?”
许疏星没力气反驳:“嗯,是有一点。”
鹿沉明显没有继续问候的意思,电梯里倏然静了下来。
从17层到24层,两人一句话没说。
可许疏星越想越不对劲。
她才是最后走的,没看见他有什么东西落在这。
而且在电梯里见到她,鹿沉并不意外。
“鹿沉你...”
电梯门缓缓打开,打断她后边的话。
鹿沉跟着她出电梯:“怎么了?有事?”
许疏星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没事,我先走了。”
她总不能也觉得鹿沉喜欢她吧。
鹿沉叫住她:“许疏星。”
许疏星转身看他:“又怎么了?”
她觉得,鹿沉今天尤其反常。
鹿沉顿了好几秒,像是在拖延时间。
他语气忽地一转:“小心后面。”
鹿沉话音未落,后边侍应生抱着阻挡视线的纸箱慌乱地跑过来,许疏星被撞到果然重心失衡。
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许疏星没法控制距离,踉跄了几步扑进了鹿沉怀里。
也许是靠得太近,许疏星心跳猝不及防地快了些,她觉得是自己太慌张,她甚至幻听到了鹿沉一同变快的心跳声。
在西装外套上,她闻到熟悉的木质香。
是雨天雪松的味道。
许疏星扶着鹿沉肩膀,仰脸对上他瞳色极深的桃花眼。
她梦里那张脸忽地和鹿沉重合,许疏星想起岑枝那句玩笑话。
冷漠、记仇、不近人情。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不厌其烦给鹿沉打上数十个标签。
这样的鹿沉?对她有意思?
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湉(点头):可不是嘛。
暗恋老婆十年的大情种,还特地回来确认老婆有没有被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