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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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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山一番诋毁皇裔的话说得爽利,他胆大妄为,将苏芷引为私帐中的知己,什么野史闲篇都敢讲,苏芷却不敢再听了。

苏芷抬手捂住沈寒山的唇,环顾四周,皱眉道:“小心隔墙有耳。”

若是往常,苏芷定抽刀抵上他的喉头,以凛冽刀刃逼他住口。可今日,苏芷心里生愧,难得想对沈寒山好一点,故而她选择了较为柔和的方式,堵住他嘴。

沈寒山何等七窍玲珑心,怎不知苏芷存心偏袒。

他笑弯了一双顶俏的凤眸,隔着姑娘家的手,情意绵绵地道:“哦?芷芷不是防备我,而是担心这话让外人听去,沈某会招来牢狱之灾么?原来,芷芷也不似我想的那般冷情,你将我视为……同船之人。”

明明可以说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偏生沈寒山作妖,非要讲成“同船之人”。若没听清,岂不是暗示他乃苏芷同床共枕的夫婿?

这人什么毛病?总爱占人便宜。

苏芷明知沈寒山是捉摸不透的乖张性子,却也有一丝难言的心神恍惚。

她松了手,瞪人一眼:“你就不能正常一点?”

沈寒山挑眉:“我同芷芷说什么了?被你认为这般疯魔?”

苏芷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沈寒山每句话里都带着坑,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偏偏这些陷阱又不是谋财害命的恶计,不伤人,却让她心生涟漪。那股子令人着恼不已的女儿心绪总耽误她的大事,偶尔一两回,还会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沈寒山这个祸害。

讨厌他,很烦人。

沈寒山是她宦海沉浮途中的绊脚石。

“算了。”苏芷的辞藻没沈寒山这样丰富,讲不过他的地方,她就选择闭嘴。

一个文臣,一个武夫,能过到一块儿去,那是上天开眼,神仙眷顾!

呸,谁同他过日子?!

苏芷杀心又起,再回头看沈寒山,他已然拿起火钳子翻弄茶炉子里烧得正旺的香炭。

苏家下人待沈寒山真是礼遇,竟把君主赏赐的香炭拿来,供他煮茶。

而现在,沈寒山居然将紫芋丢入炭灰里埋着煨熟。

苏芷震惊:“你、你可知我府上香炭有多少?!你拿来煨芋,不是暴殄天物?!”

沈寒山稀松寻常地笑了句:“再好的名头,也只是生火用的炭,替我烹过一回茶,草木灰还能借来煨芋,已是物尽其用。”

他总有那么多理由,苏芷也不和他斤斤计较了。

原本要回屋休憩的心,在观火的途中,渐渐淡去。

苏芷坐回石凳上,单手支着下颌,看沈寒山烤吃食。

他有一双实在漂亮的手,指骨硬朗如翠竹,肌肤白皙如白玉。反观苏芷的五指,早年头拿过刀枪,亦抄过棒槌,指腹覆了一层厚茧子,实在粗粝。

很难想象沈寒山这种天生气质清贵的人,竟是寒门出身。

有种名不副实的荒唐,教她对沈寒山心里生厌的同时,又心生敬畏。

他也算是个了不起的官人。

沈寒山不知苏芷心里兜兜转转过那么多想头,他只是把煨熟了的肥芋抛到石桌上,再用茶具碾开芋皮。

芋皮一去,热气便腾腾涌出,将冬夜添上了几丝人间烟火气。

沈寒山信手拿来舀茶叶的小木勺,盛芋肉给苏芷吃:“你尝尝。”

苏芷没那么多规矩,夺来木勺小咬一口。芋头没什么味,连椒料盐巴都不撒,完全是原汁原味。独独这样,她也吃得有滋有味。

很难说是一种什么感觉,好似她和沈寒山掩在这一处不为人知的僻静地,偷摸干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就好似,孩童们一块儿下河摸鱼,浑身衣裙弄得湿透了。怕贸贸然家去,被爹娘打骂,因此怯怯地躲在溪边烧火烤鱼虾,顺道烘干衣袖。

那时的鱼虾没有蘸料,是没什么味道的。不过有了“同甘共苦”的患难友情,大家一定吃得开怀。

苏芷如今就是这样的心境。

沈寒山不拿清贵文人的规矩了,明明只能用来分茶的茶勺,也做了他用,私下里给苏芷喂芋泥吃。

一向循规蹈矩挑不出错的人,暗地里却为她让步,坏了一身“修为”,怎能不教苏芷纳罕呢?

苏芷不得不承认,和沈寒山围炉饮茶吃小食,确实很有意思。

苏芷心里五味杂陈,同沈寒山合谋分食了芋子。

好似这一回私会,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弱化不少。

夜里入眠,苏芷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沈寒山不会是因为“赤鱬杀人”案,他俩要共事一段时间,这才巴巴的讨好她,和她打好交道吧?

若人情交际都成了一桩生意,那沈寒山确实是奸商,且很会收买人心。

她险些就上了他的当,以为沈寒山改了性子,成好人了呢!

苏芷蹙眉,滚到锦被里侧沉睡。

昨夜的小插曲在今日醒来时淡忘不少,苏芷昨夜醉酒,脑仁生涩,缓和了好久才好。

好在苏母关心女儿,一大早就亲送来解酒药饮子,还让她别忙着出门,再吃点蜜渍梅花饼垫垫肚子。

苏母一坐下,便慈爱地盯着苏芷,好声好气地道:“一转眼的工夫,咱们家的芷芷也这般大啦!”

苏芷警惕地问:“可是郎中说阿娘身上哪处不好?”

苏母一愣:“没呀。”

“那你为何一副托孤的口吻?”

苏母气得翻了个白眼:“傻姑娘!我这是劝婚呢!不说外嫁到别家去,就是招个郎婿入赘,总要考虑的?为娘膝下就你一个孩子,实在是担心你老无所依。”

苏芷头疼欲裂:“娘,你放心。即便是我不婚嫁,我也会拼尽全力给你抱养个孩子来,绝不会让苏家无后。”

这番豪言壮志,惊得苏母喉头一梗。

她缓和了半天,才怯怯问了句:“外头养的可不成呀,要有你的血脉在其中,这才养得亲呢!不然咱们可不是将苏家家业拱手让人了?”

苏芷眸间凛冽,冷声道:“放心,去父留子一招,我还是做得的。免得往后苏家得了势,那人想用孩子生父的名义来讹诈我,讨钱花。”

若此郎君乖顺,苏芷留他一命,放他远走高飞不是不可;若他不懂事,苏芷不会草菅人命,却能教人生不如死,给他一口气出入,也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了。

“……”苏母望着杀气腾腾的苏芷,心里百转千回。

不知她往年的育儿经上,到底哪处出了纰漏。竟将小娘子养得全然没少女春心。

苏母想到旁的官夫人携小娘子上门叙话,那小娘子豆蔻年华,母亲说起许人的事便掐手帕掩面,害羞带臊离去,好不娇俏。

她着实羡慕得紧。

也动过让苏芷学学人家娇态的心思,奈何小娘子刚入苏芷房中观摩,便被桌上沾血花的弯刀吓了一跳。

苏芷凉凉一句:“别动,若你想试刀,好歹等我先擦干了血迹。新鲜热乎的人血,气味太腥了,衣物染上,不好浆洗。”

此话,吓得小娘子们身躯一僵,再也不敢来苏家串门。榜样都没了,苏母也没由头逼苏芷学学女子待字闺中的俏丽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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