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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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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虽然我不懂你的专业,但是我真心地支持你,也尊重你作为专家的见解。既然这是你的研究课题,你当然应该做下去。只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太沉迷了,以我这个普通人的眼光来看,你的这个案例里有太多变态和丑恶的内容,我有点儿为你担心……”

戴希打断他的话:“变态和丑恶?你这样说是不对的!”

孟飞扬笑了一声:“呵呵,小希,我就知道你会抗议的。不过我说了,这只是我作为普通人的看法,你是专家,你的看法当然和我完全不同。而且我也知道,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吸引你的、心灵的无垠的黑暗。”

“飞扬,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希,我想说的就是,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才会为你担忧。”孟飞扬的声音里终于现出了再也掩饰不住的焦虑,“你当然可以为了这位咨询者x天天加班泡在公司里,也可以为了他在春节假期专程赴港,甚至可以为了他临时改签机票……我知道这就是你的性格、你的专业、你的理想,我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可是,我想要离开一段时间,否则我怕我会让你不愉快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戴希不顾一切地嚷起来,在机场大厅里旁若无人地跺着脚,她完全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和她有相同的看法,然而孟飞扬的反应还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了。

“小希!小希!”孟飞扬抬高声音叫她,“你别急,其实也没什么。一下子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确实有些接受不了,我需要些时间。我想,你同样也需要时间,咱们都先冷静下来,考虑清楚了再来讨论,好吗?”

“我才不需要时间冷静!”戴希语无伦次地说,“我只是在做课题研究,在为我的病人提供心理咨询,我有什么好考虑的?!”

“真的只是这样吗?”

“什么?”戴希呆住了,右手冰凉,快要握不住手机。

孟飞扬静了静,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变得又冷又涩:“小希,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你是全心全意地为了你的‘病人’,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真的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吗?”

“他?”

“是的,就是你的‘病人’,哦,也是把你招进那家跨国大公司的首席高管、了不起的商界精英、令人敬仰的总裁先生……小希,他的阅历、经验、地位、能力,所有种种都与你差之千里,你想过吗?他为什么要找你做他的心理咨询师?”

戴希低下头:“我觉得,他信任我……”

“信任?”孟飞扬重复着,“信任?小希,那篇英文文档我是跳着看的,但其中有一段我彻彻底底地看懂了,就是他关于女人的看法,你想必也记得吧?他的看法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没有任何女人值得爱,更没有任何女人值得信任。”

戴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希,难道你不是女人吗?他凭什么信任你这个女人?”

这个问题戴希从来没有想过,而且她立刻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他们在电话的两头一起沉默,心灵之间的通衢或者壁垒,就是在这样的瞬间被决定了。

“小希,”还是孟飞扬率先开口了,“你现在清楚我的想法了,你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计划吗?”

戴希咬了咬嘴唇,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

孟飞扬吁了口气:“好吧。”他的语调又变得十分温柔:“其实,我也希望我那些想法都是没有根据的,毕竟在这件事上,你更加有发言权。只是……小希,你实在太善良太纯真了,所以我……”他的喉咙突然哽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原本不想对你说这些的,可没想到还是说了……小希,你千万别不开心,我、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你。”

“好了,我要去机场了。小希,我每天都会给你短信,也会尽量早回来的。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电话挂断了。戴希抬起头,同个航班的乘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传送带上只剩下她的一件行李,孤零零地转着圈。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两个纸袋,一个装着万宝龙金笔,一个是李威连买给她的点心,就是这两个袋子,被戴希当做宝贝似地从香港一路抱回了上海。

孟飞扬把手机揣到兜里,立即点起支香烟。他是站在公司办公楼道的紧急出口门后打的电话,这儿也是楼里唯一可以抽烟的地方。猛抽了几口之后,他就把香烟掐灭了,往外一推门,突然看到柯亚萍就站在面前。

“亚萍?”孟飞扬吓了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柯亚萍的脸色发灰,眼眶上围着一圈黑:“……我看时间快到了,想提醒你去机场。”她翕动着苍白的嘴唇说。

“我知道,这就走。”孟飞扬点点头,“你也快回去吧,家里的东西你随便用,不过冰箱里没吃的了,晚饭你得自己解决。”

柯亚萍看看孟飞扬:“你把家让给我住,你女朋友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她没有不高兴。”孟飞扬加重语气说,“戴希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

“哦。”她垂下眼睑,无从分辨是躲避还是别的什么。

孟飞扬朝公司的玻璃门走去:“我拿上行李就出发,亚萍,你和我一起下楼吧。”

在浦东国际机场经过边防检查时,汪静宜紧张得全身冰凉,递上护照的手抖个不停。虽然她深知,李威连为她们母女办理的签证没有丝毫问题,她还是无法镇定自若。等顺利通过边检,带着左菲娅走进vip候机厅坐下,她才恍如隔世般地看着周围的一切,vip候机厅里人不多,金发碧眼的老外超过了中国人的数量,沙发又软又宽,让她坐下之后就感觉无力再站起。

“妈妈。”左菲娅依偎在她身边,怯生生地叫着。汪静宜看看女儿,小姑娘脸色苍白,乌黑的眼珠暗淡无光,眼白泛出淡淡的青色,是睡眠不足的表现。

临行之前,汪静宜知道再瞒不下去了,就委婉地向女儿解释了他们家目前的状况。她本以为左菲娅未必能完全听懂,但很快就发现低估了现在孩子的理解力和现实观。听完汪静宜的讲述,左菲娅安安静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就提出一个问题:“爸爸会坐牢吗?”

汪静宜强忍着泪水回答:“现在还不知道,希望爸爸会没事。”

“我们去美国,爸爸知道吗?”左菲娅又问。

汪静宜摇摇头,她至今还没有机会见到左庆宏。即使能见到他,她也不会说,现在对她们来说,平安离开中国是最重要的。

左菲娅眼泪汪汪地看了妈妈好半天,突然扑在桌上痛哭起来,嘴里呜呜咽咽:“我们、我们……要把爸爸……扔掉了……”

汪静宜抱紧女儿,泪水也淌了下来,孩子的认识总是这样一针见血,使任何粉饰都显得无力而可笑。汪静宜觉得,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被女儿看穿了,但她并不感到羞耻——这就是现实,对一个初中生来说确实很残酷,却未必接受不了。只要能顺利到达美国,左菲娅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被新鲜的环境所吸引。以小小的年纪经历这些,既是不幸,其实更是幸运。

至少,今后她不会像他们当初那样脆弱,也不必继续生活在莫名的恐惧之中。

安稳下来之后,左菲娅果然看上了vip休息厅里的自助餐台,郁郁寡欢的小脸有了些微亮光:“妈妈,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随便。”

把左菲娅打发去取食品和饮料,汪静宜打开挎包,拿出自己和女儿的登机牌看了又看:泛美航空上海到洛杉矶的头等舱。机票是李威连夹在盖好签证的护照里,用ups一起快递来的。快递中还有他为她们订好的酒店公寓、到达洛杉矶后的华人陪同、房产中介和律师等等的信息。总之,汪静宜母女初抵美国的所有必须事务他都想到了,安排了,她们因此可以毫无忧虑地登上飞机,飞向那片富饶的大陆,准备开始崭新的生活。

左菲娅托着一盘子食物回来了:“妈妈,有面包、香肠和茶叶蛋!我给你拿了咖啡,我自己喝橙汁!”

汪静宜接过咖啡,vip候机厅里的东西还真不错,左菲娅在她身边津津有味地吃开了,一边说:“妈妈,到了美国你要先给我买个手机啊,最好能上网的,同学们等着看我在美国新学校的照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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