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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时光流过垭旦村

王强Ctrl+D 收藏本站

  丝丝雾霭正朝远山退去,孤寂的木楼从云雾中显露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木楼独立地建在土坡上,这是墨脱县境内的一个村,也是离墨脱最近的一个村。

  黄昏正悄悄地向黑夜过渡,略显倦意的垭旦村沉寂下来。也许,白日的垭旦村激情已尽,人们需要劳作后的休息,需要一种垭旦村式的夜生活。相互对峙的村落木楼,正慢慢地拉上夜生活的帏幕。

  我走进垭旦村,独自站在村落的中央,茫然回顾,此刻,村落中竟无一人发现我的到来。我放下行李,打开摄影箱,背靠一尊类似乌龟背壳的黑岩石,调好相机,变换着不同的角度拍摄着被黄昏的色彩涂抹后的垭旦村。

  一声尖叫冲我而来,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从天而降,她睁大眼惊奇地看我。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小男孩,他们的手中都紧握竹弓箭,且拉满了弓。瞬间,我被这些小家伙团团围住,他们天真的脸上充满了好奇。

  看这阵势,这是一个自卫意识相当强的村落。此刻,语言不通,我无法解释,像一个猎物走进了埋伏圈,被他们团团围住。

  我在黑色箱内取出几个空胶卷盒子,又在一个笔记本内撕下几页漂亮的风光彩页,放在他们的小手上。他们全笑了,小脑袋聚合在一起,翻看着手中这些漂亮的玩意儿。

  我用照相机不停地为他们拍着各种神态的照片。每当我的镜头对准他们时,他们都嬉笑着挤成一团。我将照相机放置在石崖上,然后置身于这些小门巴族男孩之中,自拍了几张与他们的合影。他们显然很喜欢我,都非常亲热地靠着我。

  我收拾好行包,怀着忐忑的心情,随一个瘦小的小男孩朝坡的高处走去。通过手势,小男孩明白我要找一个住宿的地方。通过手势,我也明白了我去的木楼正是小男孩的家。在这里,小男孩是惟一通过手势看懂我要住宿的意思,也是惟一一个主动要求我去他家的小孩。

  这是一个略显衰老的木楼,木质材料的本色已被岁月的烟熏火烤变成了暗黑色。也许这个木楼是垭旦村人第一批劳作创建的产物,显得衰老不堪,歪歪斜斜地站在坡崖风口中,摇摇欲坠。

  木楼内蜷缩着四个男子,他们正围着火炉呼哧哧地吃着石锅内煮的食物,空气中飘荡的味儿很是诱人。他们吃得很投入,埋着脸呼呼哧哧地大干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比他们更饥饿的人走了进来。

  瞬间,他们全仰起黑黝黝的脸,极为惊奇地看着我。我朝他们点点头,放下愈显沉重的行包。闻到空气中那诱人的食物香味,我的双腿再也不想挪动半步。

  小男孩略显激动地与他们交谈起来,用手不停地指着我。他们的话语很快,常常抬起头来看着我。他们的交谈我听不懂,只知道是在谈我,每到这时,我都会笑着向他们点点头。

  蜷缩在西壁门沿的老人挪了一下身子,腾出一块黑乎乎的空地,用手示意我坐在身旁。我快速地走过去坐下,那个小男孩挤坐在我和老人的中间。

  灶火熊熊,噼噼啪啪地响。一汉子为我盛了满满一大碗食物,很香很香。这是一种用石锅煮的稻米搀和玉米再加一种硕大奇异的菜瓜混合在一起的食物,仅放了一点点食盐,但是香极了。我埋着头快速地吃着,此时大家都不再说一句话,各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吃开了。

  当碗中的食物吃到一半时,我才注意到我手中握的那两根能将食物扒进嘴的东西根本不是筷子,而是两根被折断而连着皮的树枝,这两根树枝放在嘴里捣鼓一会儿还溢出一股苦涩味。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们吃食全是用手直接抓食送进嘴里,我很吃惊他们这种进食方式,难道他们都不习惯用筷子,还是根本就不用筷子?但是在背崩乡,我看见人们进食是用的筷子,也许这里的风俗习惯更独特原始。

  紧挨着我的那个门巴族小男孩,用手抓食的速度更快,而且手的动作非常熟练,简直是在抢着吃。我见过藏族同胞用手捏糌粑吃,见过维吾尔族同胞用手抓饭吃,那种吃食的方式很悠闲、自然,无论是吃食的人或是看他们吃食都是一种享受。可今天他们用手进食的方式,有一种风风火火的感染力,使我在进食时也大受感染,略带苦味的树枝棍在手中迅速地捣鼓起来,我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将碗内的食物全捣鼓进了胃里。

  犹如一场速度比赛的吃饭结束了,每位参赛者的额头都渗出热汗,灶炉上的柴火烧得正旺,接下来大家就该喝酒了。

  木楼的角落处,放置着一个木桶,里面盛满了发酵的粮食。这是一个制兑米酒的容器,人们要喝酒时,拔掉木桶底部的小木塞,黄色的酒就会流出来,每次放酒时,都可放出几大碗。

  按照门巴族人的生活习俗,吃完饭后应不停地喝酒。这些低浓度的米酒就像汉人的茶水一样,慢慢地品味,一直品到兴尽趣穷。天天享受着和煦的阳光,喝着自家木桶内那取之不尽的美酒,吃着土坡上那些一茬又一茬的粮食,这就够了,这也许就是垭旦村人生活的全部。

  我接过那位小男孩递给我的米酒,慢慢地喝着,倾听着,心情放松地欣赏着眼前晃动的一切。酸酸甜甜的米酒令我浑身热腾起来,疲乏的身躯酸软无力,头一阵阵晕昏起来,眼皮渐渐沉重。

  他们把酒碗再次端在我面前,我连连摇头,笑着推开了,随即我把黑色的摄影箱放在身边,用它来枕着我的头。这些门巴族汉子全都笑了,他们已经看出我不行了。很快那个小男孩抱了一床薄薄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他们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我慢慢地闭上眼睛。

  那个门巴族小男孩挨着我的腿挤了进来,晚上我与他同盖一床毯子。这个小生命很快就睡着了,我却越睡越兴奋。我无法平静下来,因为明天我就会亲眼看见墨脱,感受墨脱。

  火渐渐熄了,屋里屋外漆黑而寂静,我还真希望时光过得快一点,明天一早我就快速上路。

  不知不觉,我和垭旦村的汉子们一起进入梦境。我和他们的梦肯定不一样,但我已经记不起来我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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