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燕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成寐。
胡辇的话总在她的心里回响,“你们之间到底是夫妻、是情人还是君臣,要早做决断。”她有些慌『乱』,该怎么决断呢?
胡辇的话触及到她不想面对的事。她一直觉得,她和韩德让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是的,当初入宫时,她是不甘心的,甚至还幻想过某一天能和他重逢。可是在她与景宗真正结为夫妻,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以后,德让哥哥就变成了前世的一个美梦,只能回味,而无法实现。
在千里奔袭幽州时,她不能让他死,也同样不能失去幽州。在幽州把他带回上京时,她想的是,以他的才华应该站到朝堂正中,他对国家的设想,应该实现。
十几年的君臣相处,她器重他、信任他,甚至依赖他,然而她心中,认定自己完全是出于公心的,就算不是她,换了景宗,换了隆绪,他们难道不会像她那样信任他、倚重他吗?
甚至在景宗死后,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和韩德让可以重新开始。行走在那些狼一样的目光中,她想的只是要倚重所有可以倚重的人,包括韩德让,也包括萧达凛,还包括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胡辇、室昉,甚至是耶律虎古这些景宗的旧臣。
她或许会私下对他流『露』一些负面情绪,或者会在他面前放任自己表现出恐惧不安来,可是这手段,她对于其他臣子,也会有不同的呈现。她觉得,这样会让她所需要的每一个臣子,都以为自己才是她最倚重、最信任的人,为她效忠。
可是今天胡辇的问话,却让她陷入了混『乱』中。
她和他,是君臣。可是……是情人吗?
不,现在还不是。可是为什么不呢?她为什么要划地自限?她为什么不可以跟韩德让重新开始呢?
在此之前,她没有想过,可是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惑』无助。她已经失去了乌骨里,失去了胡辇,这个深夜,她格外孤独。
她不由得想,真的还能跟韩德让重新在一起吗?她不知道,可是就算有万一的可能她都想试一试,她不想成为孤家寡人。
焦山的那一夜是如此地可怕,她感受到了穆宗的恐惧和疯狂,甚至她想,景宗也是感受到了。她不想成为穆宗,到了最后,因为无法面对长夜的孤独和恐惧,而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她不想像景宗那样,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中,到死都没有办法走出他的噩梦。
长夜孤寂,被衾越发寒冷。她不想变成一个被恐惧控制的怪物,她也不想这世间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想,她要找到韩德让。
燕燕坐起身,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朗朗明月。
这些日子她睡得不好,良哥宁可白天跟别人换班,也要自己在夜里守着她,见她又醒了,劝她:“太后还是多休息吧。”
燕燕不答,半晌幽幽地道:“被寒衾冷,自然就醒了。”她叹气:“良哥,我大概变得脆弱了。二姐走了,大姐也走了,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人。如今到了夜里,我便觉得孤枕难眠,被冷难耐,心里空落落的。”
良哥无奈,她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只能拿起一件披风,盖在燕燕身上:“夜里冷,别着凉了。”
燕燕忽然掀被跳下地来,下定了决心:“良哥,派人去一趟德让府上,召他入宫觐见。”
良哥一怔:“入宫,现在?”
燕燕点头:“是。”
良哥无奈,只得领命而去。
韩德让接到这个旨意时,也是莫名其妙的,心底有一个声音要他谨守臣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莫名又有一种感觉,告诉他燕燕此时或许不是为了国事,经历乌骨里的死、胡辇的离开,她现在一定在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她此时找他,是因为她此刻最需要他。
入宫,是不谨慎的,会落人话柄,也不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可是这些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去,燕燕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太寒冷太可怕了。
韩德让终于还是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