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见皇后带着梁王出来,皆已经明白,全体无声跪下,待得皇后说完噩耗,一齐摘冠伏地大哭。
休哥越过众人,走到前面,高声宣布:“大行皇帝遗诏梁王,即皇帝位,皇后辅政。”这本已是意料中事,当初在耶律贤的病榻前,群臣已经参拜过当时为梁王的隆绪,而大行皇帝的旨意,已经于当时就颁布过了。
这时候与那时候,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就是,那时候大家其实是在拖延,在等候。并不是谁都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一个孩子成为他们的君王,哪怕燕燕摄政已久,在群臣眼中,她依旧只是先帝的代言人,大家接受的是先帝的统治,而不是燕燕,更不是隆绪这个孩子。
而耶律贤死后,谁知道局势会有什么变化呢。横帐房三支,自耶律阿保机死后,为了皇位相争,出了多少事,死了多少个皇帝。一个成年人尚无法掌控的世界,一个孩子能吗?
是的,他母亲是个成年人,可是萧燕燕真的能够自己独立掌舵吗?
他们在等着,等着以往那些血统离皇位最近的亲王们,是否会重演一出对皇位血腥拼杀的大戏。
当日他们之所以没有表态,是因为谁也不愿意招惹一个濒死的疯狂的皇帝,那个自登基以来一直努力表现出自己“仁慈”外表的皇帝,对喜隐父子的果断处决,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谁也不想成为皇帝临死前下一个祭刀的人。
群臣怔在那儿,没有动,却将眼神暗暗看向了几个亲王。
然而那几个亲王也在暗暗叫苦,他们倒是很想争一争,闹一闹,然而他们这时候才想明白为什么耶律贤要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硬要去秋捺钵了。那就是要借着这次秋捺钵把有可能对皇位造成影响的近支亲王都带出来。可笑的是这几个亲王还打着皇帝身体垂危说不定要传位给自己的算盘,高高兴兴地上路了。甚至为了减少皇帝的猜忌,还在休哥等人的“劝说”下,并没有带上足够多的亲信军队。
直到耶律贤病榻上宣布传位隆绪,让群臣参拜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大局已定。而更多人往深里想,才明白为什么皇帝把诸王都带走了,反而把喜隐留在祖州,让他有机会造反。谋反迅速被平定,喜隐被皇帝以雷霆手段处死。而喜隐的死吓坏了潜在的可能会在耶律贤病榻前传位隆绪时闹事的人的胆。
诸王既然在当时不敢闹事,时至今日,自然也只能左右看看,都成了巴不得别人先闹起来的胆小鬼。
而自耶律贤病榻前传位梁王以后,诸王都被监视起来,谁也没能力在这短短几天内纠合旧部夺位。再看看殿外,早由韩德让事先准备的兵马守着,谁又敢先跳出来试刀。
休哥站在燕燕下首,暗暗观察着诸王神情,心中已经确定,正对耶律斜轸使个眼『色』让他率先参拜称贺。却不想宁王只没手持佛珠,越众而出,率先称贺:“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是与耶律贤血缘最近的亲王,他率先称贺,诸王宗室也只得跟着一齐跪下参拜。
休哥松了口气,也走下台阶,向着燕燕及隆绪参拜称贺。
景宗去后,就要准备着梓宫扶灵回京的事情。同时,还要准备着回京之后,新帝正式登基的仪式,要通告国内外,加强对诸王的拉拢与防范,对文武群臣的调整,对诸部族根据亲疏远近的预案,对高丽、阻卜等诸藩国的镇服,对大宋的外交往来与边境兵马调配等。
燕燕忙得脚不沾地,整日与朝臣们商议,到晚上又要将所有的事情独自逐一思索,理清思路。一时顾不得其他事情。
耶律贤死后第三日,忽然服侍渤海妃玉箫的侍女匆匆来报,说是渤海妃闭门不出,侍女们一个不在,连『乳』母都被事先吩咐教今日另行带着小皇子,不要打扰她。
那侍女是燕燕派去服侍的,便觉得不对劲,忙来报与皇后,又说渤海妃自先帝大行之后,第一夜悲痛晕倒,次日醒来时就显得十分平静,并无伤痛之态,只有偶尔看着小皇子的时候,才会偷偷落泪……
燕燕听到这里,就已经觉得不对,急问:“还有呢?”
那侍女道:“她还不眠不休地给小皇子做衣服……”
燕燕站起,立刻迈步往外走,说道:“快走,这傻孩子不对劲。”
她匆匆向外走,良哥忙备了辇,待来到渤海妃住的房间,宫人们在玉箫的寝室外正不知如何是好。见太后来了都如见到救星,燕燕见状,便让良哥去敲门。
良哥高叫:“太后来了!”里面并无动静,又敲了几下,便当机立断道:“踹开。”
然而已经迟了。燕燕进去房里,但见玉箫盛妆静静地躺在床上,早已经气绝身亡,她的枕边却放着一封信。
服侍玉箫的宫女们吓得魂不附体,一齐跪下低声哭泣。
良哥取过信,递给燕燕,燕燕打开信,玉箫娟秀的字体出现眼前。
“太后:我是个软弱无能的女人,主上去了,我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力量了。主上一生孤苦,我不忍他在地下也孤零零一人。我要过去陪他了。我对不起我的『药』师奴,我不是个好母亲,我爱他的父亲比爱他更多。主上走了,我没有爱他和抚养他的力气了。太后,您是一个有力量的母亲,『药』师奴交给您,我很放心,我想主上也会放心的。对不起,我把所有的责任都交给您了,我知道您会比我更好地抚育和爱护这个孩子,我便少受这十几年的辛苦吧。玉箫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