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相送谢映主仆二人至武恩侯府的大门,一路上,谢映面容冷清沉静,一句话也没说。
离开前,谢映方才转过头来,客气疏离地对着送行的管家道:“一路劳烦,不必再送。”
说话时的口气依旧礼貌,但是却没了刚才对着温玉的柔和温雅,取而代之的是冷淡。
管家愣了愣,忽然觉得前不久那个温和淡雅的谢映只是一个幻影,眼前这个冷漠疏离的人才是谢映的本真样子。
谢映上了马车,车外随行的青衣少男放下马车垂帘。
车夫甩动缰绳,车轮咯吱压着青石板朝前行驶。
车厢宽敞,四周垂落着湘妃帘与环佩香囊,座椅靠垫陈设十分精致,不染尘埃,显然它的主人是个十分讲究和爱洁之人。
阴暗的环境中,谢映的面容平静而阴冷,隔着车厢低声道:“藏锋。”
车外的青衣少年答应了一声:“属下在。”
谢映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绢帕,垂眸慢条斯理地将手指尖上沾染的一点灰尘擦拭干净:“忠勤伯公子此刻在哪?”
藏锋毕恭毕敬地低声道:“凤鸣楼的人方才过来报信,说谢凤年就在楼内,一边喝酒一边发脾气,还扬言一定要报复温家大小姐,让她追悔莫及。”
谢映的眉梢勾了些兴味:“噢?他想怎么报复?”
藏锋敛眸道:“过来的人说,谢凤年应当只是在放狠话,今天的事情他有错在先,何谈报复。”
谢映的眉梢一扬,墨玉般的瞳仁当中渗透出一线锐利的机锋:“他要是想不出来怎么报复,我就给他指条明路吧。”
车厢之内笔墨齐备,谢映放上一张纸,提笔挥毫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交给车外的藏锋:“路过前面那个转角,你拐道去一趟凤鸣楼,把我的信交给他们,他们自然会知道怎么办的。”
藏锋毕恭毕敬地接过信收在怀里:“属下明白。”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道,“只是主子尊贵,温大小姐和谢凤年这样的身份,实在配不上主子为他们费心。”
谢映听到藏锋的低声劝谏没有不悦,只是轻淡地笑了一声道:“温玉是兄长生前喜欢的女子,我答应过兄长,在他死后会尽所能护她的周全。如今她虽然跟谢凤退婚,但迟早也会嫁人,我想,没有比我身边更好的去处。”
藏锋闻言心头一颤:“主子想把温大姑娘留在身边,可是……用什么身份呢?”
谢映的眉眼平静无波:“自然是寡嫂的身份。”
“可……”藏锋沉声,“这不是害了温大姑娘吗?”
“兄长一生的愿望就是能够娶温玉为妻,他身前没能办到,身后总要办到,既然温玉已同谢凤年毫无瓜葛,也该轮到兄长了。而且我只是给谢凤年一个选择,要不要做这个选择,就看他为人如何了。”
谢映的眉梢流转笑意,他轻声地道,“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让她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的,只是暂时。”
提起温玉的名字,谢映的眉梢上又浮现了温柔笑意,他弯着月牙眼道:“她的身上,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等我拿回那件东西以后,自然会给她成倍的金银钱财让她自由选择离开与否,不会耽误她的。”
藏锋的眼里光影暗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缄默中,他低头道:“属下这就去办。”
马车行驶过拐角,藏锋交代了一声,便揣着谢映给的纸条,往相反的街道上飞快离开。
马车内,谢映慢条斯理地收了笔墨,视线若有所思地飘向窗外的碧云天。
不自觉地,他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那个少女明媚张扬的眉眼和爽利开朗的笑容。
谢映瞳眸深沉黯淡,淡淡笑了一声:“真是不明白你从前何故会喜欢谢凤年。兄长这么喜欢你,你却喜欢一个废物。”
凤鸣楼位于京师神都最繁华的御街之上,层高三层,宣宣赫赫占据了御街十间铺面,里面有吃有喝有住,乃是京师之中最为热闹的一间酒楼。
谢凤年被温玉赶出武恩侯府之后,身上赤条条只剩下一根亵裤,只能先就近找了一处酒楼躲藏,又派身边跟随的小厮赶紧去买了一身能穿的行头来换上。
衣物蔽体之后,他只觉得整条街上都是看他笑话的百姓,因此一时羞恼,竟然不敢出门,于是就在凤鸣楼当中喝酒解闷,喝来喝去,气没解,恨意倒是更深了。
“她今天是吃错药了吗!?”雅间内,谢凤年将手中喝光的空酒坛狠狠摔在墙壁上,一双眼恨得通红,“是,我当初是因为景况窘迫受了她一些东西,但那些东西不是她自己偷偷塞给我的吗?我又不知情,怎么现在好像是我错了一样?”
周身跟随的几个小厮听见那酒坛碎裂的巨响,都不敢说话,只缩瑟在一边,由着谢凤年发脾气。
“再说了,不就拿了她几个东西吗?何故这般小气,连我穿在身上的都还要扒下来夺回去,她温玉简直是没有一点良心!”
一旁的小厮们低着头,心里却想,就算当初温大小姐是偷偷把东西塞给你的,你若是不喜欢她,直接把东西原封不动送回去不就是了?
人家把东西送给你,你不退,还每样都穿在身上用在家里,你要人家温大姑娘怎么想?
但谢凤年到底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不敢开口说真话,只能在旁边附和主子说得对,说得好。
谢凤年砸碎了几个酒坛犹不解气,想起今天受辱的情形,狠狠挥袖一扫,直接把桌面上摆着的所有杯盘全都扫到了地上。
一瞬间,满室杯盘狼藉。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三声叩门声。
谢凤年正在气头上,扭头凶狠问道:“谁?”
雅间的门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笑盈盈地出现:“是我啊,酒楼掌柜,谢公子,我来给您送好酒了。”
见到是凤鸣楼的掌柜,谢凤年才稍微收敛了下脸上的怒意,整顿衣襟道:“……哦,进来吧。”
掌柜瞥了一眼屋中的狼藉,脸上神色不变,笑盈盈地把怀里的一坛子酒放在桌上,和气道:“谢公子,这是我们店里上好的陈年女儿红,您是我们这的常客,今天这坛酒就送给您,希望您喝了以后能解解气。”
谢凤年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坛酒,知道这酒的确昂贵,脸上神色才缓和了一些:“您太客气了。”
“哎,哪的话啊。”掌柜见谢凤年脸上余怒消散了一些,便喜盈盈地拉着他重新入座,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您能喝它一口解气,就是这酒的福气了。”
“谢公子,不怕您恼,今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掌柜一边斟酒一边柔声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再怎么样,她还能翻出天去?您如今可是皇上跟和丞相身边的红人,年轻有为,想整治一个没倚靠的大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谢凤年嗤声:“你说得倒容易,她一个女人,我一个男人,我还好跟她明面碰?”跟女人计较说出去到底不好听,还显得他小肚鸡肠。
掌柜却笑道:“好法子有的是。”
谢凤年听他话里有话,似笑非笑地嗤声道:“这么说,掌柜有高见?”
掌柜温顺地笑道:“不敢说高见,但是这法子应当能让大人解气。”
谢凤年挑眉:“既如此,你说。”他不信一个跑堂的还能有什么方法打压温玉。
掌柜低声恭顺地道:“谢公子,今日那位温大姑娘是不是同您说,撇了您,她还能找到更好的人?”
谢凤年回想起温玉就烦躁:“差不多是这话。”
“好办。”掌柜笑道,“温大姑娘想攀高枝,您不妨助她一臂之力,成全她的心意。”
谢凤年眉峰一皱:“我疯了吗?我还住她一臂之力,好让她踩在我身上?”
掌柜笑道:“您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婚事明面上看起来是攀高枝,实则是吃暗亏。比如,现在的忠勇侯府。”
谢凤年神情一变,看着那掌柜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
“忠勇侯谢曜半年前战死,身前还未成亲,听说这半年小皇帝跟和丞相一直想替他寻一门冥婚亲事,安慰忠勇侯在天之灵,可是如今正愁找不到好人家,所以一直忧烦。而现在,温大姑娘无所依仗,又不得她父亲的喜欢,一道圣旨降下来,她自然只能乖乖地冥婚出嫁,下半生守寡了。”
掌柜继续说:“这件事上,温大姑娘是吃暗亏,而您呢,您不仅解了心头之恨,还成了为皇上跟丞相解忧的功臣,被温大姑娘羞辱退婚之后,还能不计前嫌替她找一门高攀的亲事,这是何等高风亮节的风骨,这是以德报怨啊。”
谢凤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沉思:“虽然都是侯府,但忠勇侯府是京城里的佼佼,武恩侯府根本比不上,这桩婚事若成,的确是温家高攀。”
“何况那忠勇侯府还是公子您的远族亲,能嫁给他们家,温大姑娘也不算辱没了。”掌柜笑道,“小的也只是给您提个愚笨方法,公子您定然是有锦囊妙计的,我就不献丑了,酒给您放下,您慢慢喝。”
说着,他毕恭毕敬退出去。
掌柜离开后,谢凤年摇着面前的一盏酒,瞳眸里冷意渐上。
温玉今日对他的羞辱,他是必要还报的。
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急急起身道:“随我回府更衣,去一趟丞相府。”
他迈出雅间,飞快朝楼下离开,眼里的得意愈发浓烈。
“温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谢凤年冷笑,“你觉得你还是当初那个平西王的孙女?你觉得你有实力跟我玩?那我谢凤年奉陪到底!你想攀高枝,我就给你攀一支高枝送来,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胆子接。”
作者有话要说:谢映:“我哥喜欢你,你却喜欢一个傻逼。”
温玉:“原书写的脑残剧情关我什么事,嘤。”
谢映喜欢温玉有一个过程哈,慢慢来~
留言抽红包,明晚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