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蹲在天井的台阶上,只不停干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一张脸变得青白,额头上全是冷汗。静渊跑过来,蹲下身,摸了摸七七的手,七七慌乱间,亦觉得丈夫的手冰凉无比,她难受之极,抓住他喘气道:“我不舒服!”忍不住流下泪来。
媳妇们围了过来,有的说赶紧去找大夫来看看,有的忍不住格格笑道:“哎哟!看什么大夫啊,这明明是在害喜嘛。”
静渊脸心跳加快,饶是他冷静清明,此刻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又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又或许期待什么。七七又是窘,又是难受,只抓着静渊的手不放:“回家去,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静渊声音竟有些发颤,把七七抱了起来,对赶过来的秀贞道:“大嫂,劳你去跟岳父岳母说一声,我带七七回家休息。”
秀贞虽满心好奇,见七七满头大汗,痛楚难当,也不敢耽搁,便道:“记得找大夫看看。”
“小孙!小孙!”静渊朝外头叫着,司机们、跑堂子的伙计都在院子最外头的一个瓦房里候着,小蛮腰正和另外几个司机玩着双陆,听到东家叫,把骰子一扔,慌慌忙忙出来。
静渊一脸焦急,正抱着七七大步朝院外走去,见小蛮腰出来,只道:“赶紧去把车开来!快点!”饶是小蛮腰生得肥胖,被静渊一吓,一着急,一路小跑去车库,竟然身轻如燕。
静渊把七七抱上车,让她稳稳靠在自己怀里,小蛮腰一面开车,一面忍不住回头,只见静渊脸色铁青,眼中却有一丝无措。
车子在路上飞驰,遇到坡坎一抖,七七更觉得翻肠搅肚,只不断干呕,静渊拿手帕给她接着,她却只呕出些清水来,头昏脑胀,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静渊只好把她抱紧了,像抱着一个小孩子,轻轻在她的身上拍着。
七七本郁闷半天了,此时一哭,便再也收不住,只不断啜泣,把静渊胸前的衣服哭湿了大片,她哭着,嘴里似乎喃喃说着什么。
静渊想听她说些什么,低下头,却登时僵住了。
七七泣道:“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她的手用力握成小小的拳头,放在x下磨蹭着衣服,她边哭边说:“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静渊心里却道:“我是什么样子?我是什么样子?”
心绪震荡,只将嘴唇放到她的柔丝之上,“我是什么样子?”他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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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这算什么?”林夫人声音低沉。
楠竹神情紧张,一脸无措:“没,没有漏掉一天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林夫人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楠竹一眼,楠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目光投向静渊。静渊坐在一旁,默然无声。
林夫人朝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们总得再想个办法。”
“不行。”静渊脸色冷然看着母亲:“不行。”
林夫人把手往身边案桌轻轻一拍,手上念珠在桌上凛然作响:“孟家巴不得她赶紧给你生个儿子,多一个控制你的把柄!别说现在孟家的东西你一分一厘都还没有捞着,你现在才刚刚起步,你也不想想你究竟有多少实力,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拼?”
静渊紧抿着嘴唇,脸色越发白了,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孩子也是林家的骨肉,母亲不能这样做。”
林夫人冷冷地道:“你爷爷是被孟家害死的,你父亲是被孟家气死的,如果真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你说吧,你怎么对他?”
静渊不语。
林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叹了口气:“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我们也说好了,至衡可以生孩子,但决不能生下你的长子,有一个她还不够,再添个孩子,这会是你最大的绊脚石。不要怪娘,娘希望你能有出息,只有先把你放在火上烤,这样你才会变得强大。”
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丝,静渊的手靠在桌上,此时攥成拳头,指甲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
林夫人还待说话,却听外头响起敲门声,黄嬢的声音传来:“太太,东家,大夫出来了。”
林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楠竹飞奔过去开了门,静渊的手微微颤抖,竟不敢回过头去。
黄嬢领着一个大夫进来,那大夫进来,跟林夫人和静渊行了一个礼,道:“东家奶奶并非喜脉,估计是近日天气转凉,饮食上过于油腻,以致肠胃不调。”
林夫人脸上极是失望:“唉,害我空欢喜一场!那就烦劳苏大夫开几副药,给我媳妇调养一下。”
苏大夫笑道:“太太望孙心切,东家奶奶年纪还轻,来日方长。”
林夫人点头道:“是,这件事急是急不得的。黄嬢,让小孙把苏大夫送回府上。你再找个人去一趟亲家公那里,他们定然也担心得很。”
黄嬢应了,苏大夫告辞离去。
待黄嬢等人走了,林夫人方看了一眼静渊,他还纹丝不动地坐着,脸色木然,可额头上却已渗出细细的冷汗。
似有意似无意,林夫人轻声道:“我看,那天来的那位欧阳小姐人倒是挺好,她和至衡又是朋友,以后若要在一起相处,倒不是难事吧。”
静渊似轻轻颤抖了一下,那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走出屋子。
静渊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似乎时间已然停顿,这间书房朝西,午后的阳光正照了进来,在多雾、阴沉的清河,这样的阳光是如此珍贵,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光晕雕刻得如此孤独落寞,如此惆怅,如此心灰意冷。
他慢慢站了起来,竟然有细微的晕眩,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南边的厢房是他和妻子的卧室,北边的厢房是母亲的卧室,走廊朝东尽头是通往大门的路,他定了定神,出了书房,朝南边厢房走去。
七七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头侧向一边,眉头微皱着,睡得像个孩子。
他看得清楚,枕头套上是她绣的胖娃娃抱鲤鱼,她把枕头套换上那天,他看着上面那个苹果脸、梳着小辫子的胖娃娃,心中却只是酸涩。
一直以来,他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了自己心里那份野心,也为了躲避她的真情。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好好陪伴过她,一次也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她是那么活泼爱热闹,可自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安静,像个征夫之妇,整日盼着他回来,怀着那天真的希冀。
他从来不敢直视她那双眼睛。
佛说:三世之后,世间再无你,也就再无等你的我。一辈子,是那么漫长,却又那么短暂。他要和她过一辈子,难道就这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凝望她,如在隔世,如在梦中吗?
心隐隐作痛,嘴边却浮起一丝笑容,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脸,竟似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