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比愤怒的情绪中,张一苇和乔逸被隔离在不同的房间里进行询问。更令张一苇恼火的是,他隐约听到,警察询问乔逸“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发生性关系是否经过你同意”时,乔逸似乎并没有作出肯定的回答。
当然,他和乔逸还不能算男女朋友,但在这种时候你不承认这种关系、不承认是在同意的情况下发生关系的,那就很有可能误导警察!可女人见到煞有介事的陌生警察,肯定羞于承认啊!
张一苇一会儿觉得乔逸傻,一会儿又觉得警察坏,心里窝着火,对询问自己的警察根本就爱理不理的。
“我再强调一遍,现在是人家报案了!你必须配合,配合的作用是洗清自己,明白吗?我们不是来害你的!是来调查清楚事情的!知道吗?”片儿警张浩宇早被磨出了一副好脾气,他尽量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说话。
“没什么可调查的……在这个门外的事情,不用说吧?首先,不是我强行把她弄进来的,这是她的家,外面有监控,我再愚蠢也不可能强行撬门或尾随进来;其次,我们不存在交易关系,我没给她钱,不算嫖娼。这两点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屋里的事儿了,屋里的事儿,没任何好说的,我们就是做那件事情,以及与那件事情相关的事情……”
“那件事情你可以不讲,相关的事情你要讲,很可能存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但你……”张浩宇耐心地解释。
“她让我来的,怎么会不同意?你们太逗了!你究竟懂不懂法呀!煞有介事的!” 张一苇气得笑了起来。
因为张一苇根本不配合,不断地冷嘲热讽,两名警察只得把他带到了三峰派出所。乔逸也被带过来一起参与取证,但乔逸再也没有抬头看张一苇一眼,交谈当然更是不被允许的了。
当张一苇被按进审讯椅的时候,他的愤怒已经转化成一种荒唐的嘲弄。他搂着椅子两边的金属护栏看着对面的警察笑着说:“这是要坐过山车吧?”
张浩宇和王赫两人都板着脸,对这种滚刀肉类型的嫌疑人,他们都是异常讨厌的。审讯在非常艰难的气氛中进行着。
“姓名?”
“张一苇。”
“职业?”
“程序员。”
“哪个公司的?”
“电眼科技。”
王赫看着电脑,这时凑到张浩宇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我听到了,你还不如直接大声说。”张一苇冷笑着挑衅对方。
“张一苇,我告诉你,派出所是公安机关的派出机构,不是满地打滚撒娇的幼儿园,你在这里摆出一副对抗的姿态,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法律并不是按姿态来量刑的,警察同志,你气成这样儿也对办案没有任何好处。并不是每一个有嫌疑的人都必须毕恭毕敬,我也从来没听说过评选‘态度最佳犯罪嫌疑人’之类的奖项……就事论事不就完了吗?何必……”
王赫非常生气,张浩宇摁住了他,自己勉强挤出一点儿笑脸来说道:“行了,张一苇,电脑里没有记录,请说明一下你的社会关系……”
“电脑里没记录,是因为我户口没上在父母那里……不过,我有事儿找我就行了,找我父母亲戚做什么?”
“张先生,虽然这个问题你不是非要回答不可,但考虑到你有可能出现一些需要通知家人的特殊情况,比如说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身体出现问题,或者你身份特殊需要采取不同程序对你进行询问……”
“放心,我的事儿我自己可以全权负责,我身体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好着呢。”
“其实,你父母、家人是谁、是做什么的,对于我们来说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只要一个电话打到你户口所在地派出所,翻翻档案原件就什么都清楚了,这事儿你较什么劲呢?”
“听说你们新任的政法委书记姓张,是不是怕我跟他有关系?你们问清楚了好照顾一下?”
王赫气得都笑了起来,他瞪着张一苇,手都有点儿发抖了。
“跟张友成是本家就拿正眼看我了?我要是一郊区来走街串巷卖水果的,你们是不是当场就大刑伺候拿电棍电我了?” 张一苇一脸嘲笑。
“张一苇,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人有时间跟你逗闷子,知道吗?”
“你这不是逗闷子又是什么?我和女朋友好好躺在床上,你们冲进来说我强奸,就这点事儿,你们当场让我俩对质不就完了吗?还非得分开问,非得逼问出一点儿有利于你们诬陷的证据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我这案子成立的话,那你们全都是强奸生下来的!”
“老子大不了不干了!”急脾气的王赫站起来脱下警服就要揍张一苇。
张一苇瞪着墙上的摄像头一个劲儿地嚷嚷:“动手可以啊,别忘了关摄像头。”张浩宇冲上来拼命抱住了王赫,王赫还在不停挣扎想过去,但张浩宇抱得紧,他始终过不去。
“至于吗?怒伤肝,天天这么冲动,小心肝啊!”张一苇面带微笑看着王赫扭曲的脸,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就在张一苇和派出所民警较劲的时候,他的父亲张友成正和省委书记宋志明等人一起召开政法系统关于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会议。宋书记在会上没有太多发言,主要是让新任政法委书记传达上级精神,部署分配任务。但会议结束之后,宋志明把张友成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表面上,宋志明是关心张友成办公室的问题——前任政法委书记杨克明调任北京,办公室还没清理出来——但实际上,张友成当然知道宋书记不是为谈这事儿。
“友成同志,组织部的同志对你的评价是很高的……我们经常强调,干部不能‘带病’提拔、不能违规提拔,有的地方就违反了这样的原则,那是为什么?除了有人想搞以权谋私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人才稀缺呀!所以,友成同志,我对你的期待还是很高的!尤其在深化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中,你可是要挑大梁的!公安、检察院、法院在这次行动中是主力军啊……好干部要做到信念坚定、为民服务、勤政务实、敢于担当、清正廉洁……对于你来讲,前面四条都做得非常好,经得起考验。尤其是第四条,敢于担当,在橡树林谋杀案这件事情中,你的言行,真的是可圈可点。甚至突破了圈层,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现象……”
好干部的标准一共五条,宋志明说张友成前四条做得很好,潜台词就非常清楚了:第五条是有问题的。张友成心里有数了,他有些脸红地一边盘算下一步应对的办法,一边应答眼前的问题:“宋书记,那不叫什么敢于担当,那本来就是应该做的。胡雪娥那是突发事件,我作为政法委书记,必须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宋志明揶揄地说:“你已经成网红了!你讲的‘人民的正义’这句话,已经被网民们传开了,都做成表情包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请您指示。”
“咱们多少年共同战斗的感情了,谈什么指示?我只是有点儿担心,当时这个老太太突然出招,你出于本能,讲了大话,万一事后调查的结果与你期待的相反,这个是有可能伤害到你自己的声誉的,知道吗?”
“宋书记,我要的是真相,是公平正义,个人的声誉是小事。”
“好,敢于担当,这一点你确实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张友成急忙端起茶杯,和宋志明对饮。
喝完,张友成静静地看着宋志明开口了:“请宋书记谈谈第五条吧……宋书记刚才讲的是总书记对好干部标准的指示,您说我前四条做得不错……第五条是清正廉洁,请宋书记指示……”
宋志明笑了笑,目光隐含深意地说:“友成同志,这一条为什么我单独拿出来说呢?是因为你在这方面做得比前面几条要求还要高,已经高到了一定的境界……”
这是正话反说,张友成马上明白了。他诚恳地说:“宋书记,这方面我要检讨自己……因为长时间忙于工作,疏于对家庭的照顾,这样我反而成了您说的‘带病’提拔的干部……”
“接着说下去。”宋志明喝了一口茶,显得很满意。
“党的干部不可能是孤家寡人,如果家庭出现问题,即使自己再健康,但拖着一个‘带病’的家庭,那也是对工作有巨大影响的!尤其是敢于担当的干部,越担当,离家庭可能就越远……这方面宋书记批评得对,我在工作和生活上的精力分配有点儿失衡,确实需要作出检讨……”
宋志明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拿手指点了点张友成说:“你呀,我话还没说出口呢,你就一套一套都来了。这样吧,我只提醒你一句:我听说咱们海平有一个‘平城四少’的组合,四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进了监狱……”
张友成的脸色唰地变了。
“宋书记,我这个儿子确实不太争气,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的。我一直在说他,不要自称什么‘平城四少’之类的,至少不吉利吧!再说咱们都是**的干部,都是公仆,爹都是公仆,儿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少爷?这个风气不可长……”
“友成同志,你不要太在意,我就是随便提一句。‘平城四少’又不是张一苇自己封的,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端,管他是什么‘平城四少’还是‘平城五美’,自己做好自己就行了,我希望他的人生是光明的。”
“是,是。”
张友成离开宋书记的办公室之后,脸上还带着笑,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冒虚汗了。他马上掏出手机拨通张一苇的电话,他决定要好好跟这个臭小子谈一谈。
此时的张一苇已经艰难地做完了笔录,三峰派出所的两位民警已经把他放了,理由是被害人已经撤案了。张一苇如果直接走掉,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但他不依不饶,非要留在派出所“维权”,逼着派出所交出报案诬陷他强奸的人。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友成打来电话,张一苇非常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句“您是想教训我吗?那另找时间吧,我现在没空”,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张友成快气疯了。
张一苇在派出所的闹剧直到深夜才结束,他一直要查出诬陷他的报案人,并让对方请示上级办这事儿,甚至在嚷嚷的过程中直接点出了刑侦总队队长边国立的名字。民警感觉这个张一苇有点儿来头,直接通过所长李长盛给边国立通了电话,这才知道他们抓的是张友成的公子。边国立马上通知郑双雪,两人一起到派出所,强行把“维权”的张一苇架走了。
半夜,三人一起坐在一家24小时饭馆的包间里面商量这事儿怎么处理,最后边国立和郑双雪都认为这事儿要瞒着张友成。不给领导添乱,这是大家的共同愿望。张一苇一边吃东西,一边冷笑,觉得成人世界充满了谎言。边国立也不想一直看这公子哥儿的脸色,匆匆吃完一碗面条就离开了。郑双雪当然忍不住又会跟张一苇提起那个永恒的话题。
“一苇呀,妈妈可太了解女人了!你呀,一天不成家,妈一天安不下心啊!”
“妈,你得了吧!幸亏我没成家!要是我已经成家,这事儿至少也算是个出轨吧?现在是单身,正好我没压力……”
“你可别开玩笑!你爸现在刚刚从省检察院检察长提升到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这一步是一个巨大的跨越,如果没有意外,他很快就能进常委了!你现在老实点儿,他现在屁股还没坐稳,办公室都还没搬过去,你要是有这种事情传出去,那不是打你爸的脸吗?他还干不干了?”郑双雪是真有点儿急了,这个儿子她是一直护着的,但如果丈夫出了事情,她和儿子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点儿逻辑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两人的谈话被新运来打断了。张一苇这样的人物出了事儿,新运来肯定是胆战心惊,必须来表示表示的。
虽然是深夜,但这个头顶微秃的新运来进入包间,情绪却十分亢奋,一点儿也没有困意——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郑主席、张少,乔逸已经去医院检查身体了,据说还要做司法鉴定,要认定她被强奸了……”
郑双雪和张一苇两人脸色都变白了。
“本来没事儿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给她一鼓捣,结果她又铁了心了,说一定要告你强奸……张少,实在抱歉啊,我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新运来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张一苇愣在那儿,他也没想到,在派出所已经撤案的乔逸实际上是虚晃一枪。难道她真的是别人设的“仙人跳”?
郑双雪毕竟是无双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张友成的夫人,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她仍然能保持平静,开始追问新运来:“新总,我问你一句:这个乔小姐,是谁陪她去医院检查的?”
新运来讲出了两个名字:鲁春阳、白小莲。
这件事情的眉目就清楚了。
鲁春阳也是张一苇在总裁班的同学,是波动网的总裁,而波动网早已被黄雨虹的喜由网收购。而白小莲,是波动网的签约作家,是乔逸进入网络文学圈的老师。
郑双雪了解这些情况之后,就让新运来离开了。因为他们母子俩下面的谈话内容就不适合让外人知道了。
情况是很明确的:黄雨虹的儿子黄四海因为过失致人死亡罪在省第一监狱服刑,黄雨虹希望借助张友成的力量给儿子照顾,更直白点儿说,希望给黄四海减刑甚至假释!之前黄雨虹以商业机会接近郑双雪、张一苇肯定也有这个目的,直到在张友成与家乡父老的聚会上黄雨虹突然出现示好,结果被张友成怼了回去——现在张一苇遇上的事儿,应该就是黄雨虹的反击。
郑双雪并不怕黄雨虹,但她认为张一苇必须想办法切断黄雨虹陷害他的途径。办法也不难找到,就是张一苇必须找到女作家乔逸,让她配合自己,不要被黄雨虹当枪使。
“你真能搞定吗?”
“你们老觉得是个天大的事儿!这都是当官当怕了!对于我来讲,也就是一顿饭一枝花的事儿,实在不行,那就两顿!”张一苇相当有自信。
张一苇信心满满地离开之后,郑双雪给张友成的秘书陈明忠打了个电话,安排他马上想办法去接触一下黄雨虹手下的那个鲁春阳,打探一下对方想出什么牌。陈明忠是她推荐给张友成的,很多不方便张友成和她出面的事情,让小陈出面都能顺利解决。郑双雪的想法是,一方面让张一苇搞定乔逸,另一方面也要安抚黄雨虹以防狗急跳墙。郑双雪觉得自己操的心比政法委书记操的心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