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总是高傲的。
齐总对我们的鄙夷甚至到了不怕我们知道的程度,这让我极为不舒服,感到莫大的挫败和屈辱。
在那些年中,我始终相信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包括身边的女人来了又走,包括被人砍或者砍别人,包括和朋友之间的林林总总。但惟独怕被人轻视,怕被人看扁。
而虽然郑岩表面没有做出什么表示,但我知道他的心里其实是一样,甚至要比我强烈许多。
多年来,郑岩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其实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出人头地。
这很容易理解。
作为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混混,郑岩的履历十分辉煌。他少年出道,进入江湖之后,身经百战,不仅曾经与反革命杀人犯李志勇并肩作战,也曾接触各类亡命徒,更是三次失去自由。
多年的历练让郑岩与江湖永世结缘,他永远摆脱不了江湖这个身份。可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渴望早日功成名就,远离江湖。
当年那些一同作战的袍泽,除了李志勇已经作古,其余的人基本都已过上了旁人眼中极为优渥的生活,郑岩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充满渴望。
所以当郑岩听到我说想回佟健的夜总会时,并不意外。
他问,你是不是觉得老板他们这些人不好接触。
我说,坦白讲,确实是。我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这些人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郑岩说,除了钱,我们什么都有。所以,我们要和他们合作。当然,只是暂时的。早晚,我们会不用再看任何人的眼色,目前,能忍的都忍。赫源,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你说……总之,你不要再回佟健那边了。他那里……哎,算了,你听我的就好。
郑岩很少这样欲言又止。我不禁好奇心起,可是心里明白,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郑岩又说,想做成点事情,肯定要忍。每一个你所知道的,看起来混得还不错的人,都是这样。包括佟健。风光只是给别人看的,背地里面受的那些罪,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别计较小节。
我点点头。
我当时并不清楚,其实郑岩心中也有很多不满。甚至包括对我。只是,这些都被他算作小节,忍掉了。
郑岩的想法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抓住一切不能错过的机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体来讲,郑岩的思路是没错的。只是他坚持认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武力可以横扫千军。
很多时候我们和郑岩在一起,潜移默化,也会受到这种思维模式的影响,觉得天高怎样,地厚又如何,一切敢于叫板的牛鬼蛇神都必须拍扁。
要知道,如果一个人,一群人,抱定了这样的决心,能量还是很大的。很多情况下都可以顺利解决问题,这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比如,那年夏天,在我们的强力出击下,二斌终于有了出狱之后的实体生意。
之前说过,二斌多年来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且不说从小家境殷实,即便是在狱中的几年,有名气垫底,又有一众兄弟朋友探视、送钱,他的日子也十分滋润。
出狱之后,更是凭空得到一笔遗产,足以让他傲娇很久。于是二斌整日恣意潇洒,足不沾地的飘来飘去。
二斌爱玩。基本上,只要是能给人带来欢愉的事物,除了吸毒,二斌都爱。
他出狱后先是买了一台奥迪,后备箱中长期放着中华、苏烟、茅台五粮液,每天忙得像赶场的明星一样四处吃喝玩乐,至于打打麻将泡泡女人这样的休闲活动,他也是极为热衷,徜徉在霓虹灯下,鲜花丛中,撒播爱心小蝌蚪,品尝风尘夜玫瑰。
而闲暇之余,他又在郊区租下一处大院,盖起鸽棚犬舍,养了藏獒和信鸽,雇人喂养,定期参加各类比赛,不亦乐乎,可谓精神文明物质文明一把抓,一个都不能少。
到了后期,当我们每天发愁去哪里弄钱来花天酒地的时候,二斌已经开始发愁兜里的钱到底要去哪里花天酒地。
所以当那天深夜我接到二斌打来的出警电话时,最惊诧的倒不在于打电话的竟然是二斌,而是二斌竟然会在那种地方出事。
二斌当晚在一家歌厅。这家歌厅位置不错,但实在太过古老,而且说不清已经有多少年没装修过,每个包房都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而且这里的小姐基本都是阿姨级别,消费低廉,即便是我们也不屑于来这种级别的地方消费。
之前郑岩带着我们送啤酒的时候曾来过几次,所以对那里的位置很熟悉,于是我开车接了二飞和大伟,又给郑岩打了电话。电话里郑岩说他也正在朝那里赶,具体情况目前还不清楚,让我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