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早早就对她进行清理
早晨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斑斑点点地铺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廖凯披着睡衣,在客厅里来回踽踽独行。他深夜接到了严展飞报警的电话后,一夜无眠,就这样在客厅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罗五七的被捕使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他很清楚,愚鲁的罗五七根本不是狡猾多端的王步文的对手,如果罗五七顶不住王步文的攻势,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和严展飞最担心的就是王步文从罗五七身上突破,现在终于不幸地发生了。一想到这儿,他的脑袋便如开裂般剧痛不已。
杨冰从卧室里走出,把一杯热咖啡递给廖凯。
廖凯接过咖啡杯,未及沾唇便急急地问杨冰,是否从杨雪那儿了解到些情况。
杨冰回答说,杨雪没参加昨天晚上的行动,所以对罗五七的事一无所知。
廖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声音嘶哑地说,只有看黄河能不能摸到些情况了。杨冰提议廖凯再给严展飞去个电话问问。廖凯闭上双眼往沙发背上一仰说,不必了,严展飞如果掌握新的情况会主动来电话的,现在问题是王步文在没有结果前,并不向严展飞汇报详细情况。
这时,黄河匆匆走了进来,甩了一把脸上的汗,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咕嘟嘟”灌进喉咙。
廖凯猛地坐直身子,把黄河拉坐在旁边,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摸到什么情况?”
黄河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扯出几片纸巾,擦了擦嘴说:“没出什么大事,五七表现很好!”
“哦?真的吗?”廖凯喜形于色,脸上顿时有了生机,忍不住赞叹说,“这个五七,关键时候还是挺有主心骨的!”
黄河稍稍喘息片刻,担忧地说:“还有那个刘红梅也很危险,不能不提防,王步文不会不从她那儿打主意!”
廖凯点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我早就对她不放心。看来的确是个祸根。应该早早就对她进行清理,我们太心慈手软了!”
杨冰站起身说:“我去稳住她,这个丫头对我们内部的情况很了解,不能在她身上出问题。”说罢,快步走出门去。
廖凯沉吟着问黄河:“你觉得王步文会采取什么手段对付五七?”
黄河想了想说:“如果王步文从五七嘴里问不出什么,他下步很可能会利用这次机会,让李红去对五七辨认。”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廖凯看了看来电显示,轻声对黄河说:“是严展飞。”边说边急忙抓起听筒。他不停地“嗯”着,然后又是一连串几个“明白”。放下听筒后,廖凯拍拍黄河的膝盖。“你推测得不错,王步文已向严展飞提出辨认五七的申请。”
“这就说明我们的消息来源是可靠的,王步文没有从五七那儿得到什么。”黄河取下眼镜擦拭着说,“所以,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把宝押在辨认上。”
“李红那儿不会有问题吧?”廖凯有些不放心地问。
“不会有问题。”黄河戴上眼镜说,“严展飞有没有讲什么时候辨认?”
“他已经批准了王步文的请求,应该就在上午!”廖凯回答。
“我再敲打敲打李红!”黄河拿起了电话听筒。
刘红梅一大早就接到蒋小庆发来的信息,告诉她罗五七已落入法网被警方关押起来,并约她见面详谈,还说这是受缉私处处长王步文的委托,让她不要有什么顾虑。刘红梅激动得又蹦又跳,边哼着小曲边在镜前梳洗打扮,准备去见蒋小庆。
杨冰推门走进。刘红梅处于兴奋之中,竟然没有发觉。杨冰走到刘红梅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刘红梅吓了一跳,转脸一看是杨冰,吃了一惊,手里的梳妆盒滑落在地上。杨冰弯腰拣起梳妆盒试探地说:“红梅,遇到了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没……没有什么……”刘红梅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杨冰。
“是要出门吧!”杨冰注视着刘红梅。
“是……是去见一位朋友……”刘红梅吞吞吐吐地说。
杨冰把梳妆盒往桌上重重地一摔说:“是去见那个海关调查处的蒋小庆吧?”
刘红梅如雷击顶,陡然变色,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杨冰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说:“刚才五七打来电话,说了这事。你这领班当得有出息了,连海关都交上了朋友!”
刘红梅惊讶得瞪圆了双眼,脱口说:“罗五七不是被缉私处抓起来了吗?”
“笑话!你也太小看天华了!”杨冰柳眉一竖说,“在港城,还没有哪个胆大包天到敢抓天华的人,何况是天华的副总!”
刘红梅傻了,疑疑惑惑地看着杨冰。
“五七不就是因为你去见那个蒋小庆吗?他酒后失态,被缉私处长王步文带去醒酒了。你知道王步文跟罗五七是什么关系吗?”杨冰故意顿了顿,吊起刘红梅的胃口,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他们是兄弟,王步文的母亲是五七的干妈,明白了吧?”
刘红梅终于相信了杨冰的话,心里一阵阵发凉,腿不由自主地打颤。
“说吧,你是怎么认识蒋小庆的?”杨冰慢慢坐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随口问。
“我……我……”刘红梅不知杨冰究竟了解她多少底细,不敢贸然作答。
暗藏心机,颇有城府
杨冰鼻子一哼说:“是李燕回港城后约你见面,询问五七的情况,然后又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了蒋小庆。蒋小庆想从你这儿打探情况,又找到你。我说得对不对?”
刘红梅额上直冒汗,不得不点头承认。
“你什么事都休想瞞得了我!”杨冰拍了拍桌子说,“你还算有良心,没把天华卖了!”
刘红梅躬身肃立,一副谦卑神态。对杨冰,她一直有一种怯惧心理。这位老板娘虽然平时不太讲话,行事低调,实际上却是暗藏心机,颇有城府。
杨冰的语气开始温和:“红梅呐,你是我亲自挑来的,领班也是我点的名,钱没少拿,天华对得起你。你江西山区老家的一家人可全都是靠你养着,如果天华垮了,你怎么办?你跟罗五七,要是心里不愿意,可以跟我讲嘛,我会护着你的。”说到这儿,她加重了语气,“可是有一条你要记住,天华是不容叛徒内奸的,你如果想试试,李燕就是你的榜样!”
刘红梅的精神已彻底垮了。她丝毫也不怀疑杨冰的话,天华的势力比杨冰所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处置小小的刘红梅就像捻死一个蚂蚁。杨冰说得不错,李燕已经为她作出了榜样。
杨冰扬扬脸说:“该讲的我都讲了,听不听由你。如果姐不心疼你,早任由他们处理你了,何苦跑来费这些口舌!”
刘红梅不能不表态了,她抖着声说:“杨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切都听你的,决不敢做有损天华的事。”
杨冰舒心地笑了。她站起身,拍拍刘红梅的脸颊说:“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放心,我和廖总不会亏待你!走,陪姐姐去游泳!”
刘红梅苦着脸,无奈地跟在杨冰身后走出宿舍,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让蒋小庆再次失望了。
李红这两天也一直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自从那个自称是朱辉部下的眼镜蛇来过之后,她那颗本就已伤痕累累脆弱不堪的心就更加悬若游丝了。儿子的安危成了她头等大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无休止的苦难。就在她长吁短叹愁肠百结之时,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她心惊肉跳地拿起听筒,里面传出黄河低沉的声音:“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儿子的朋友!”李红的神经倏地绷紧了,连忙说“记得”。
“记得就好。”黄河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小军这两天还好吧?”
李红握着听筒的手有些发抖,颤着声说:“好……好……还好……”
黄河“嘿嘿”地笑了,笑声在听筒里回响,像是从阴曹地府发出的,挺瘆人。“小军很可爱,两天没见,还真有些想他。”接着话题陡转,“你要准备好了,他们很快就会让你去认人。”
李红忙不迭地表态:“你放心,我不会去的!”
黄河的声音有些不悦:“不,你错了。恰恰相反,你应该去。”
李红一时没转过弯来,诧愕地拉长音调:“这——”
黄河加重语气说:“结果当然也应该是相反的。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
李红马上便明白了黄河的意图,毫不迟疑地说:“好的,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去做!”
黄河又笑了,由衷地说:“你真是小军的好妈妈!好了,就这样,他们应该快到你家了,你作好迎接客人的准备吧!”说罢“啪嗒”一声挂了线。
李红慢慢把听筒放回到电话机上,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时,门铃声骤然响起。李红神色大变,难道真如那个眼镜蛇所说,王步文他们来找她了?倘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她急匆匆走到门后,从猫眼向外探视,心顿时一阵战栗,门外果然站着王步文。
此时严展飞正焦虑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他非常清楚李红对罗五七的辨认是何等重要。尽管廖凯一再向他保证不会出岔子,已经作好了周密的安排,可他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对王步文他是最了解的,聪明机智的脑袋总能生发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激素,给你来个措手不及。如果李红指认罗五七就是那个化名朱辉的人,局势就会恶化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步,就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阻止案件的侦审。而罗五七能否守住自己的防线,也就很难说了。一旦罗五七招供,他和廖凯还有房修夫等核心人物就将露出水面,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劳的,最终的结果也就是树倒猢狲散,大家全完蛋。想到这些,严展飞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主持辨认。
甄别室里很安静,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隔开了正反两面。罗五七坐在反面,脸对着的是明晃晃的镜子。他在电影电视剧上见到过这玩意,很容易猜到王步文想干什么。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罗五七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脸上汗水不停地往外冒,腮上的肌肉也不停地抽搐着。辨认他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李红,为张军的事,尹大力曾带着她找过自己两次,当时看着这娘们有几分姿色,他曾勾引过她,结果遭到拒绝,后来听尹大力说他们相好了,只好悻悻作罢。所以,李红不可能认不出他。想到这些,他不禁对“色”字头上一把刀有了切身的感悟。后悔自己不该见了什么女人都想上,惹下这等一件又一件的灾祸。如果李红指认自己就是朱辉,那可就惨了,王步文会像一条猎犬那样撕掉他所有的伪装,再想抵赖就难上加难了。他现在只有在心里暗暗乞求,黄河能真的摆平李红,让他平安过关。
这件事就无法划上句号
严展飞走进甄别室,见范斌和刘京生在低声探讨议论对面的罗五七,便咳嗽了一声。范斌、刘京生一看严展飞进来了,忙从椅子上站起。严展飞走到中央位置坐下,扫了一眼对面抓耳挠腮心神不定的罗五七,心里不由得暗暗发慌。如此糟糕的状态,怎能对付得了王步文?平时见了女人就疯狂的八面威风,见了酒就不要命的英雄气概都跑哪儿去了?如果不是一面玻璃墙隔着,他真想上去踹罗五七几脚。严展飞皱起眉头,不愿再看罗五七这副怂样,转脸问范斌,王步文准备得怎样了?范斌说,王步文和杨雪已经去带李红了,就快回来了。正说着,王步文和杨雪带着李红走了进来。王步文见严展飞也亲自来到现场,忙上前想汇报一下。严展飞对王步文摆摆手,没让王步文开口,然后示意可以开始了。
李红一进甄别室,就被里面肃静的氛围和警官们的庄重神情震慑住了。她偷偷瞥一眼严展飞,认出他就是曾在尹大力劫持她的现场指挥行动的副关长。他那冷漠的表情和根本不正眼看她的傲慢,使得她不知所措。她的目光终于透过玻璃墙看到了坐在那儿东张西望的罗五七,不由得心里一阵剧跳,这个人不正是朱辉吗?
王步文走到李红面前,和颜悦色地请她到面对罗五七的位置就座,轻声叮嘱她认真仔细地辨认。王步文看出李红紧张不安,以为她是怕被罗五七看到,耐心地解释说,这是一面特殊的镜子,她可以看到对面,对面的人却看不到这边。李红的神情依然是茫然无措。王步文并不清楚她紧张矛盾心理的根本原因,便又安慰了几句,请她辨认。
李红身体僵硬地坐在辨认台前,眼前的罗五七似有似无,而儿子的身影却尤为清晰。她很清楚对面的这个人作恶多端,是杀害丈夫张军的真正元凶,还制造了多起屠戮事件,是心黑手辣的大魔头,可她却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去指认他,因为她不能失去心爱的儿子。
现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李红身上。王步文和严展飞的目光尤为关切。
李红缓缓站起身,慢慢摇了摇头。
王步文大吃一惊,忙急切地说:“李红,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对你对我们都非常重要!”
坐在李红另一侧的严展飞暗暗松了口气,嘴里却郑重其事地说:“是啊!这可不是儿戏,要本着对人负责对法律负责地精神认真辨认,千万不能出差错!”
李红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呆滞的眼球凝固在眼眶里,接着干脆耷拉下了眼皮。
“这个人不是朱辉?”王步文仍不甘心。
李红用很肯定的口吻说:“不是朱辉。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说罢,扭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王步文如大热天掉进了冰窟,所有的热望都出乎意料地遭到了冻结。他这时才回想起李红的反常神态:从家里出来时,精神恍惚而又心事重重,下楼时深一脚浅一脚身子打漂,差一点踏空楼梯摔倒;到了甄别室后,神情茫然无措,惶恐不安,整个人没有一点点生机,像服用了迷幻药般眼光发直发呆。种种迹象表明,其中极有可能出了岔子。他后悔没在这两天安排人保护监控李红,只忙着刘红梅的事了,犯下如此严重的顾此失彼的错误。
严展飞鼻子重重地一哼,起身走出,王步文连忙跟了上去。
严展飞回到他的办公室,往办公桌后的高背皮转椅上一坐,情不自禁地露出欣然之色,点上一支烟,仰靠在椅背上悠然地抽着。危机终于解除了,看来廖凯没有吹牛,黄河的确有两把刷子。他寻思着应该给廖凯报个平安了,于是伸手去拿电话听筒。这时,响起敲门声。他一听就知道是王步文,连忙坐正身子,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对外面低沉地说了声“请进”。
王步文推门走进来,很勉强地对严展飞笑笑,在办公桌前坐下。
严展飞扔给王步文一支烟,不无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王步文点上烟狠狠抽了一口,颇不甘心地说:“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你应该能想到!”严展飞伸出手指在桌面上叩击着。“你是军人出身,应该懂得不打无把握之仗的道理!侦查工作的大忌是主观臆断,你凭着想象去办案,本身出发点就有问题,招致这样的结果,应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王步文不以为然地抖了抖眉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李红的情绪很不正常,我想……”
“你想什么?”严展飞不容王步文讲完,冷冷地说,“你别再瞎琢磨那些不着边际的歪主意,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
王步文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急促地说:“严头,这次辨认的失败,正说明案件背后的复杂尖锐,同时也表明这是个有背景的大案!”
“你又在这老调重弹!”严展飞有些恼火了。“我需要你侦办的不是这种臆想出来的徒劳无功的大案,我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战绩!因为迁就你的好大喜功,这么多现行走私案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你还让不让我再干副关长?我该怎么向上面交代?”
王步文据理力争:“严头,这个案子并不是子虚乌有,它很有探究的价值,和打击走私并没有抵触,而且说不定能把港城走私的根拔出来,这正是我们不该放弃的!”
“好了好了!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跟你争论!”严展飞烦躁地摆着手。“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老话。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去处理罗五七的事了。廖凯已经打来几次电话,询问这件事。他是酒后滋事,没什么大的问题,先把人放了!”
王步文弹弹烟灰说:“罗五七我可以放,同时我也想查查刘红梅,不然这件事就无法划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