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王步文忍不住笑了,眉梢挑了挑说:“我的严头,那你就太小看你的老部下了,我从来都不玩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没有点真功夫,我就枉为你的缉私处长了。想当年……”
“看看,一给你高帽戴,就上天了!”严展飞打断王步文的话说,“别在这自吹自擂玩虚的,快说说你有什么真把戏!”
王步文摁掉烟头,往严展飞面前凑了凑身子,压低嗓门说:“尹大力暴露出的疑点太多了,说他浑身是毛一点都不为过。查朱辉,查‘青云号’沉船事件,查张军车祸,随便哪一条我都能查出问题来。所以我现在急需人手,你看能不能先把那个价值不大的走私案停一停,让范斌和刘京生腾出手来上这个案子?”
严展飞略略沉吟片刻,挥挥手说:“行,你看着办吧。我刚才不是讲过了吗,要集中人力物力,这个案子值得一搏。关键是你要把握好侦查方向,不能再出蒋庆林那样的问题。”
王步文精神振奋地说:“严头你放心,有你的指导关心支持,我会把握住的,很快就能弄出来个眉目给你看!”
严展飞从王步文那儿了解了所有的情况之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廖凯没有危言耸听,如果任由王步文查下去,的确会酿成大祸。从目前的情形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阻止王步文无疑是下策。最稳妥的办法是控制住尹大力,同时针对王步文实施进攻的三个方向,构筑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堵住一切漏洞。这样才能让王步文束手无策,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实现软着陆,最终化险为夷。他现在赶紧要做的就是和廖凯通气,制定一个针对尹大力的解决方案,并且要抢在王步文之前实施。
王步文是带着亢奋的心情离开严展飞办公室的。严展飞果断的态度和雷厉风行的作风使他看到了真正属于这位上司的风采。有了严展飞的全力支持,他的信心更足了,无论有什么艰难险阻,他觉得都不在话下,都挡不住他前进的步伐。他暗下决心,决不能辜负严展飞的信任和期望,要把这个案子办得扎扎实实完美无缺,为师傅报仇,彻底铲除港城的走私犯罪。出了严展飞办公室的门,王步文才突然想起蒋小庆找到李燕朋友这条线索没向严展飞汇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丝毫不比尹大力那条线弱,如果利用得好,完全有可能一举捅破重重黑幕,网住大鱼。遗憾的是蒋小庆对他抱有偏见,不信任他。假如她不跟着捣蛋,能全力配合,案子就好办多了。斟酌再三,他决定暂且还是不急于向严展飞汇报了,因为蒋小庆那边究竟取得了哪些进展,他一无所知,而且他已经托曾培松在做蒋小庆的工作,待有了结果再向严展飞汇报也不迟。
王步文回到办公室,马上召开了处务会,传达了严展飞副关长的指示,对工作进行了重新安排。杨雪负责监控蒋小庆。王步文特别慎重地交待杨雪,一定要跟住蒋小庆,而且不能让蒋小庆有所察觉,争取尽快弄清李燕那个神秘朋友的身份,同时,要保证蒋小庆的安全。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是危急情况,要迅速报告,不得擅作主张,鲁莽行事。杨雪是首次单独执行任务,深感肩上担子的重大,既激动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不住地对王步文频频点头。王步文接着宣布暂停走私案的查处,范斌带领陈兵负责监视尹大力,刘京生和另外一个新同志赵明跟自己一块查案。
会议结束之后,杨雪和范斌、陈兵便分头行动了。王步文和刘京生、赵明经过一番分析研究,决定先查张军车祸事件。因为这件事时隔不久,线索比较明晰。另外,这件事可以直接幅射“青云号”沉船事件和那个假朱辉,一旦有了收获,便可一石二鸟甚至是三鸟,从而彻底摧毁尹大力的防线。
王步文作出决定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刘京生和赵明赶到了市交警大队,查出开车撞死张军的肇事车主是外号“黑皮”的刘勇。他们没有急于直接去找刘勇,先通过外围了解刘勇的情况,以做到心中有数,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他们从派出所和街道居委会了解到,刘勇高中没毕业就休了学,在社会上浪荡鬼混,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尤其是他染上毒瘾之后,就更为非作歹了,偷不着钱就敲诈就抢,拘留所成了他常住的免费旅馆,三年以上的刑判了三次,三年以下的刑就没法计算了,四十岁不到的他,有近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在拘留所、劳教所和监狱里度过的。刘勇的这些情况使王步文意识到挺有价值,如果他是个老实正派的司机,案子反而不好查了。从刘勇的“非凡表现”,王步文看到了希望。他决定正面接触刘勇。
王步文和刘京生、赵明是在一个灯光昏暗、烟雾缭绕、气味酸浊的酒吧里堵住刘勇的。他正躺在污渍斑斑的沙发床上过瘾,看到王步文他们突然闯进来,没有丝毫的惊慌,抬了抬眼皮很慵懒地说,你们是“老便”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请爷们稍待片刻,我用完这最后一口就跟你们走。刘勇说罢,不慌不忙地把一撮白粉吞进肚里,如醉如仙地眯着眼咂着嘴,舒展开四肢像一条冬日暖阳下的赖皮狗。刘京生要上前揪起刘勇,王步文制止了刘京生,他们就站在沙发床前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大一会,刘勇才睁开双眼,慢腾腾地爬下沙发床,竖起拇指对着王步文晃了晃说,你够爷们,是个好警察,我支持你的工作,说吧,去哪儿,我黑皮不会让你费心。
王步文他们把刘勇带到了缉私处讯问室。刘勇原以为是吸毒会被送进拘留所,一看来了缉私处,便觉得有些不妙了。王步文还没开口问他,他就试探着问王步文是不是姓王。王步文心中一动,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你就是王步文吧?”刘勇脱口而出,当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时,已经晚了。
王步文盯着刘勇一动不动,直到刘勇心里发毛低下头,他才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猜的。”刘勇耷拉着眼皮,嘴里咕哝着说,“你是缉私处的处长,我听朋友提起过。”
“哦?这么说我的名头还挺响,真是荣幸之至!”王步文示意刘京生记录,然后说:“既然你知道我,就不用我说明为什么请你来这儿了吧?”
毒瘾一来就马上开审
刘勇从兜里摸出香烟,翻翻眼皮问王步文:“请问我能抽烟吗?”待王步文点头同意,便忙不迭地点上火,连抽了几大口,镇定了情绪之后,这才摆了摆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到你们这儿来还能有什么事,不是走私就是贩毒,遗憾的是我从不干这些无聊的玩意,我是个享受型的人。”他跷起二郎腿,很悠然地晃动着。
“开车撞人,你倒是干得挺在行的!”王步文冷笑笑说。
刘勇仰脸吐出一串烟圈,不慌不忙地回答:“你是说撞死那个叫张军的事吧?那是意外事故,交警队已经作了结论的!”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这起交通事故?”王步文从刘勇的回答里已明白无误地听出尹大力肯定已经预先对他告警过了,这让王步文心里更有底了,面无表情地追问刘勇。
“这……是我猜的!”刘勇随口答道。
“又是猜的!”王步文突然问:“你认识尹大力吗?”
刘勇怔了怔,不由自主地避开王步文审视的目光,回答得很干脆:“不认识。”然后装模作样地反问:“尹大力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王步文面容冷峻起来,口气也变得严厉:“刘勇,你少给我装糊涂,你们的勾当我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也是几进几出的老‘八大两’了,对法律应该不陌生!在这件事情上,你充其量也就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枪手’,主动交代出来还能有一线生机!何去何从,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别到时候后悔!”
刘勇见王步文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真有些慌了。他揣摸王步文也许真的把事情全都查清了。其实这并没什么复杂的,只要王步文他们弄清他和尹大力的关系,就能一目了然。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如竹筒倒豆子,争取个态度好。尹大力是主谋,应负主要罪责,吃枪子也应当是他。可他又转念一想,这警察向来会玩离间诈骗的把戏,他经得多了,万一是王步文在套自己,那可就惨了,断了尹大力这个财路不说,在监狱里蹲他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不能轻易上当,还是见机行事,看看再作决定吧。想到这里,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王步文从刘勇的表情看得出他很矛盾,存有侥幸心理,便又敲打说:“你真的甘心情愿去为别人背黑锅?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你要想清楚了!”
刘勇又摸出一支烟续上,闷着头抽,过了好大一会才抬起脸来,脖子一梗说:“我听不懂你的话。该拘留也拘留了,该赔偿也赔偿了,你们还翻老账想怎么着?你如果能拿出我故意撞死人的证据,我就什么都认!”
“那好吧,我会让你在事实面前低头的!”王步文知道对刘勇这种“久经考验锻炼”的油子不能操之过急,只有在心理上摧毁他,才能稳操胜券。他决定按照早就拟定的方案一步步进行,挥挥手吩咐赵明:“带他去滞留室好好考虑考虑!”
赵明上前扯起刘勇,厉声喝斥说:“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刘勇有些心虚地对王步文嚷嚷:“你们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权力,非法拘押我可是要告你们的!”
赵明不容刘勇再嚷下去,猛地用力,把他推搡出讯问室。
刘京生笑着对王步文说:“这小子挺有经验的。王处,是不是按原计划进行?”
王步文点点头,叮嘱刘京生:“你快去准备,黑皮刘勇毒瘾一来,我们就马上开审!”
只会报喜不会报忧
风和日丽,海浪轻轻拍打着金黄的沙滩,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艘小型豪华游艇泊在海边,在海浪的冲荡下微微晃动。这是廖凯的专用游艇,供他出海游览玩赏。能登上这艘游艇的除杨冰外,也就只有房修夫、严展飞等为数很少的几个知己,其他人员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廖凯眯着眼躺在甲板上的帆布睡椅里,目光不经意地瞟着海岸高速公路。当他接到严展飞的电话,要求马上见面,并且提出在游艇上时,他大感惊讶。他和严展飞之间似乎有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只有遇到必须避开所有耳目的重大事情时,才会在游艇会面商讨。最近两年来,还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从严展飞急促的口气和异常慎重的叮嘱里,意识到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了。因为他很了解严展飞,是个十分沉稳很有定力的人,能在风雨压顶之时谈笑风生,在面临险境之际泰然处之。这一点他是非常佩服的。然而今天严展飞却一反常态,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程度。他寻思猜测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眼下只有王步文追查的案子是关系到他们前途命运的大事了。但他已作了周密的安排,该堵的漏洞堵住了,该封的口也封上了,对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全都采取了防范措施,还会出现什么变故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焦急地等着严展飞来解开心头的疑团了。
海岸公路上终于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沃尔沃轿车。廖凯吩咐阿岩放下登船的舷梯,然后起身走进船舱。
严展飞快步上船,对阿岩点点头,便匆匆推开船舱精致的银灰色小门,躬身跨了进去。
游艇的船舱内设施精良齐全,全是顶级的名牌,从沙发、地毯到壁画、灯饰,无一不显示着华贵和奢侈,与观音阁的总统套房不相上下,只是容积小了些而已。
“展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廖凯迎上来,顾不得寒暄,急不可耐地问严展飞。
严展飞拍拍廖凯的肩膀,显出很无奈的样子摇摇头,径直走到沙发旁先坐了下来。
严展飞越是这样,廖凯越感到紧张,紧跨几步在廖凯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瞪大眼睛盯着严展飞,满脸焦灼之色。
“要出大事情了,我的廖总!”严展飞阴沉着脸,两条胳膊往沙发扶手上一搭,身子仰靠在沙发背上。
“要出事情,那就是还没出事情对吧?”廖凯略略松了口气,递给严展飞香烟。“咳,你把我吓坏了!快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严展飞接过烟,在沙发扶手上捣了捣,对廖凯翻翻眼说:“如果这事出了,你我还能在这游艇上优哉游哉,早进班房去吃八大两了!”
“有这么玄乎?”廖凯打着打火机,递向严展飞。“是不是王步文查出了什么?”
严展飞点着烟,抽了几口,不无责怪地说:“我提醒你一定要做好预防工作,不能出任何差错。王步文跟我这么多年,我对他太了解了。只要有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就能抖你个底朝天。可你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现在好了,终于让他在尹大力那儿抓到把柄了。”
“不会吧?”廖凯刚给自己点上烟,话随着嘴里的烟气喷了出来,“尹大力那儿我已经让五七去安排防范措施了,王步文好像没从他口里问出什么。”
“尹大力这种人的德行你还能不了解?为了骗钱,是只会报喜不会报忧的!”严展飞狠狠地弹了弹烟灰说,“实话告诉你,王步文已经把他询问尹大力的情况全部向我汇报了。这个尹大力暴露出很多疑点,完全被王步文占据了主动。可以肯定,尹大力很快就会入网。”
“有这么严重?”廖凯疑疑惑惑地看着严展飞说,“王步文手里没证据,是不能随便抓人的。再说,他也过不了你这一关啊!”
严展飞苦笑笑说:“他现在获取证据,已是举手之劳了。我的廖总,如果不是如此危急,我会约你在游艇上见面?”
廖凯见严展飞认真的样子,脸不由得绷紧了,忙问:“他如何能获取证据?”
“很明显,他会从张军车祸的事上查起。我刚才在来之前去了缉私处,他们已经查到黑皮刘勇那儿了,现在说不定正在抓黑皮呢!你想想,他们从黑皮那儿问出尹大力是主谋,然后再从尹大力那儿摸到罗五七,最后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们了?”
廖凯被严展飞描述的图景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了想说:“黑皮那儿我也让五七敲打过尹大力了,让尹大力给他送些钱去。我想他这个瘾君子,为了财路不会轻易招供的。再说,法律上不是有规定传讯嫌疑人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吗?黑皮是几进宫的老鬼了,应该能撑得过去。”
“廖总啊廖总,你还是太不了解王步文,所以才如此乐观!”严展飞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双肘在沙发扶手上猛地用力,挺起身子,直视着廖凯说,“事情坏就坏在黑皮刘勇是个白粉鬼上。如果王步文问不出结果来,肯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他王步文能在这上面做出什么文章?”廖凯仍有些不明就里。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严展飞往廖凯面前倾着身子说,“白粉鬼眼里只有白粉,尤其是在毒瘾发作时,他可以抛开一切!”
廖凯终于省悟,睁大双眼问:“你的意思是王步文会拿白粉做诱饵?”
严展飞没有回答,身子往后一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廖凯自语般低声说:“这不是诱供吗?是违法行为……你们警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