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4月西西里立法机构的选举对于在罗马的天主教民主党来说是一场灾难。“人民联盟”,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左翼党的结合,得到60万张选票,而天主教民主党只有33万张。另外50万张选票被君主主义和另外两个小党所瓜分。整个罗马一片惊慌。在国家大选之前必须采取强硬措施,否则,西西里这个最落后的地区将会在促使整个意大利变为社会主义国家方面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几个月来,吉里亚诺一直依照他与罗马的协议行事。他拆毁了所有竞争对手的标语牌,袭击了左翼组织的总部并且在科莱昂、蒙特莱普、卡斯特拉迈尔、帕提尼科、皮亚尼-戴格里西、圣古乌塞普和大城市蒙瑞阿勒驱散了他们的集会;他的手下在所有这些城市张贴了标语,上面展示着巨大的黑体宇“处死共产党人”;他也曾放火烧了一些社会主义工人组织建立的团体会所;可是,他的行动开始得太晚,影响不了地方选举,他不情愿使用暗杀这种极端恐怖行为。情报在唐-克罗斯,特雷扎部长,巴勒莫的红衣主教和图里-吉里亚诺之间飞驰。指责四起。他们怂恿吉里亚诺在行动上升级,这样才能为国家大选扭转形势。吉里亚诺为了他的证据保存了所有这些情报。
重要举措刻不容缓,老谋深算的唐-克罗斯在筹划着这一举动。他通过斯蒂芬-安东里尼给吉里亚诺送去了一条命令。
在西西里,两个最左翼而且时常发生暴乱的乡镇要数皮亚尼-戴格里西和圣吉乌塞普-贾托。多少年来,即便在墨索里尼的统治下,它们都要庆祝作为革命日的五一节。由于五月一日也称为圣-罗萨莉节,所以庆祝集会便披上了宗教节日的外衣而不受法西斯当局的禁止。然而,如今的五一游行竟放肆到挥舞着红旗、高喊煽动性口号的程度。再过一个礼拜就要到来的五一庆祝活动肯定会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作为一种惯例,这两个乡镇将要联合起来举行庆祝,而且来自整个西西里的代表们将带着亲眷来欢庆他们近来的胜利。著名的激烈辩论家,共产党参议员洛考西将要发表重要演说。这将是在最近选举中获得惊人胜利的左翼的一次正式庆祝。
唐-克罗斯的计划是由吉里亚诺的一伙人去袭击和冲散这次庆祝集会。他们将架起机关枪朝着人群的头顶上方扫射来驱散他们。这仅仅是恐吓行动的开始,一种家长式的警告,温柔的劝说方式。共产党参议员洛考西将会明白他当选参议员并不是给了他在西西里的豁免证或者使他变为一位神圣不可侵犯的人。吉里亚诺同意这一计划并命令他的一些小头目特拉诺瓦、帕萨坦波、西尔维斯特罗和斯蒂芬-安东里尼作好准备,执行这一计划。在过去的三年中,庆祝集会一直在这两乡镇之间的一块高山旷野上举行,皮朱塔和卡米塔两座高峰为之屏障。两地的居民各自顺着一条在山顶附近交会的蜿蜒曲折的小道往那儿攀登,两镇的居民便会相遇而汇成一支队伍。然后,他们通过一条狭窄的隘口进入那块旷野,接着便分散庆祝他们的节日。这条隘口叫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
皮亚尼-戴格雷西和圣吉乌塞普-贾托两镇的居民贫困不堪,他们的房屋古老,农业上依旧使用远古的生产方式。他们信奉古代的荣誉准则;女人坐在户外必须侧面而坐以保持她们的好名声。然而,这两地的居民却是西西里岛上最富有反叛性的人员的发源地。
村庄都很古老,大部分的房屋是用石头做的,有些没有窗户,仅有几个用圆铁片盖着的小孔。许多家庭在他们居住的房间里圈养牲畜。村镇的面包房里不断地有一些山羊和小羊羔挤缩在烤炉周围,如果一块刚出炉的面包掉在地上通常会击中一堆粪便。
男村民们为了一天一美元给有钱的土地主出卖劳动力,有时报酬甚至更少,根本不够养活他们的家庭,因此,当被称为“黑乌鸦”的修女和牧师们带着几袋空心面和一些施舍的衣服来到这里时,村民们便勉强发誓投天主教民主党的票。
可是,在1948年4月的地方选举中,他们背信弃义,绝大多数投了共产党或社会党的票。这件事让唐-克罗斯耿耿于怀,他原以为当地的黑手党头目控制了该地区。唐宣称这是对天主教的亵渎,这使他伤心。虔诚的西西里人怎么能如此欺骗圣姐妹呢?她们带着天主的慈善把面包放进他们孩子的嘴里。
巴勒莫的红衣主教也感到恼火。他曾专程跋涉到这两个村镇作弥撒,告诫他们不要投共产党人的票。他曾为他们的孩子祝福,甚至为他们洗礼,但是他们仍然反对他们的教会。他把这两个村镇的神父召到巴勒莫,敦促他们为了国家大选必须加大努力,这样做不单单为了教会的政治利益,也是为了拯救愚昧的灵魂不至于堕入地狱。
特雷扎部长并不感到吃惊。他是西西里人,了解这个岛屿的历史。这两个村镇的人民在反抗西西里富人和罗马暴君的斗争中历来是值得夸耀、勇猛顽强的斗士。他们曾率先加入了加里巴尔蒂的队伍,在此之前,他们曾与岛上的法国人和摩尔人的统治者作过斗争。在皮亚尼-戴格里酉,村民们都是那些为了摆脱土耳其侵略者而逃亡到西西里岛上的希腊人的后裔。这些村民们至今仍保留着希腊人的风俗,操着希腊语以及按照传统的方式穿着古代的服装,庆祝希腊的节日。然而,这儿一直是黑手党的大本营,孕育着叛乱。所以特雷扎部长对唐-克罗斯的行为感到失望,他在教化他们上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他也清楚,这两个村镇的选举和整个周围的乡村一直被一个名叫西尔维奥-费拉的社会党的组织者所操纵。
西尔维奥-费拉曾是二次大战中意大利军队的一位功勋战士。在非洲战役中他多次受奖,后来被美军抓获。他被关押在美国的一处战俘营里,在那儿接受了专门让战俘们了解民主过程的教育。起初,他并不相信,直到他被允许到战俘营外为城里的一家面包商干活才改变了看法。他对美国生活中的自由感到惊奇,那里有艰苦的劳动可以转变为长期繁荣的那种欢快,下层社会的人可以往上爬的那种变动性。可是在西西里,最勤劳的农民只能指望供给他们的子女吃和住,不可能为了他们的将来做些什么准备。
当西尔维奥-费拉回到他的家乡西西里时,他成了美国的热烈的鼓吹者。但是他很快发现天主教民主党是富人的御用工具,便加入了巴勒莫的社会主义工人学习小组。他有一种对学习的渴求和对书籍的强烈爱好。他不久便饱览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全部理论,然后参加了社会党。他接受了在圣古乌塞普-贾托组织党的俱乐部的任务。
四年来,他干了来自意大利北方的鼓动家们所不能干的事。他把红色革命和社会主义学说翻译成西西里人的语言。他使他们确信投票支持社会党就意味着得到一块土地。他鼓吹贵族们的庞大地产应该分给穷人,因为他们让土地闲置着,这可是可以为他们的孩子种上小麦的土地。他向他们保证,在社会主义政府的统治下,西西里社会的腐败现象就会消灭。再也不会出现为了得到宠爱而行贿的官员,没人为了让教士读一封美国的来信而非得给他一两只鸡蛋,乡村邮递员将不再事先接受表示一点小意思的一里拉才能确保邮件的投递,男人们也不再会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而出卖自己的劳力去耕种公爵和男爵的土地。饥饿工资将告结束,政府的官员将是人民的公仆,就像在美国一样。西尔维奥-费拉引述一些章节,说明官方的天主教会支持已堕落的资本主义制度,然而他从不攻击圣母玛利亚,各种各样有用的圣徒或对耶稣的信仰。复活节的早晨,他都要说“耶稣复活了”,以这种传统的方式与邻居们打招呼。星期日他去做弥撒。他严格要求他的妻子儿女们遵循地道的西西里人的生活方式,因为他相信所有的传统价值:儿子绝对忠实于母亲,尊重父亲以及保持对他最微贱的堂兄妹的责任感。
圣吉乌塞普-贾托的黑手党铁腕人物警告他太过分了。他微微一笑,表示今后他将欢迎他们的友谊,尽管内心里他清楚,将会与黑手党展开最后的和最伟大的战斗。唐-克罗斯多次派特使去促和,他总是搪塞他们。他的行为就是这样,战争中他以勇敢著称,在村庄里他备受尊敬,他表示他将审慎地对付那些“联友帮”,唐-克罗斯决定要他们耐心些,尤其在他确信选举无论如何都会胜利的时候。
西尔维奥-费拉首先对他的同胞怀有同情心,这是西西里农民少有的品质。邻居生病,他送上食物,他为年老多病的孤寡老人干些家务事,抚慰那些只能勉强糊口,对未来充满恐惧和绝望的人,宣扬在社会党的统治下的希望的曙光。发表政治演说时,他使用西西里人所钟爱的意大利南部方言。他并不解释马克思的经济理论而是在他的讲话中燃烧着向几个世纪以来压迫农民的那些人复仇的怒火。“我们穷人离不了面包,”他说,“吸血的有钱人离不了我们的鲜血。”
正是西尔维奥-费拉组织了劳动者合作社,他们拒绝忍受以最低的工资得到工作的那种劳动拍卖。他建立了规定的日工资标准,在收获时期或看管橄榄、葡萄和粮食晾晒时,工资必须要相应地提高。因此,西尔维奥-费拉受到了密切的监视。
正是由于在图里-吉里亚诺的保护下,他才幸免于难。这是促使唐-克罗斯对他手下留情的其中一种考虑因素。西尔维奥-费拉出生在蒙特莱普。在年轻的时候,他的才能就很突出、图里-吉里亚诺非常赏识他,他们却不能成为密友,一是因为他们年龄上的差距——吉里亚诺年轻四岁,二是因为西尔维奥上了战场。西尔维奥载誉回乡。他遇到一个来自圣吉乌塞普-贾托的姑娘,然后就搬到那儿去与她结了婚。由于费拉的政治声望的提高,吉里亚诺让外界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朋友,尽管他们的政治立场不同。这样,当吉里亚诺开始他的“教育”西西里选民的行动方案时,他下令不许对圣吉乌塞普-贾托镇和西尔维奥-费拉个人采取行动。
费拉听到这一消息后,非常明智地给吉里亚诺捎了封信,向他表示感谢并且说他将听候吩咐,为他效力。这封信通过费拉的父母送去,他俩仍然与他们的其他子女住在蒙特莱普。子女中有一个名叫贾斯蒂娜的姑娘,年仅15岁,她带着这封信到吉里亚诺家,想交给他的母亲。碰巧那天吉里亚诺探亲在家,亲自收了信。大多数西西里姑娘在15岁的年纪已经发育成熟了,她爱上了图里-吉里亚诺,她为何不能爱上他呢?他那强健的体魄,优雅的风度令她销魂,以至于她几乎毫不顾忌地盯着他。
图里-吉里亚诺、他的父母和拉-维尼拉正喝着咖啡,问这姑娘是否也来一杯。她谢绝了。只有拉-维尼拉注意到这姑娘有多么美丽并且发觉了她对他的迷恋。吉里亚诺没有认出她就是那位他曾遇到她在路上哭并给了她里拉的小姑娘。吉里亚诺对她说:“替我谢谢你哥哥的承诺,并告诉他不要为父母担心,他们将永远在我的保护下。”贾斯蒂娜匆匆离开了他的家,飞快地跑回她父母的身边。从那以后,她朝思暮想着吉里亚诺做她的情人。他对她哥哥的那种情份使她感到很得意。
所以当吉里亚诺答应镇压在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隘口举行的节日集会时,他向西尔维奥-费拉发去了善意的警告,不要去参加五一集会。他向他担保圣吉乌塞普-贾托的镇民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如果他坚持搞社会党的活动,可能发生一些不能对他加以保护的危险。并非他吉里亚诺要做伤害他的事,而是“联友帮”下决心要摧毁在西西里的社会党,费拉将肯定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西尔维奥-费拉收到信后,似为这又是唐-克罗斯唆使的旨在吓跑他的又一企图,这没有多大关系。社会党正在胜利之途,他不愿错过任何一次庆祝胜利的大型活动。
1948年五一节这天,皮亚尼-戴格里西和圣古乌塞普-贾托两镇的居民一早起来踏上了征途,沿着山路往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隘口那边的旷野行进。在队伍前头的是专门为这次活动从巴勒莫雇来的一帮乐师。西尔维奥-费拉在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夹护下走在圣古乌塞普-贾托队伍的前头,得意洋洋地扛着一面大红旗。马车都涂上了瑰丽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拉车的马着上了特殊的红色羽饰和五颜六色的挂穗的毯子,车上载着一些炊具、几大木箱面条和拌色拉的巨型木碗。一辆马车专门装着一罐罐葡萄酒。另一辆配备冰块的车上拉着一盘盘乳酪、色拉米香肠和面团以及烤面包的炉灶。
孩子们有的跳舞,有的沿着队伍踢球玩。骑在马上的男人们跃跃欲试,准备赛马,这将是下午游戏中最精彩的项目。
当西尔维奥-费拉带领他的镇民朝着狭窄的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隘口行进时,皮亚尼-戴格里西的居民聚集在另一条道路上,高举着红旗和社会党的党旗。两伙人混合在一起,他们一边走一边热情洋溢地互相打招呼,闲聊一些村镇里的最新奇闻,推测大选的胜利将会带来些什么好处和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危险。尽管一些传闻说这次五一节会有麻烦,他们并不害怕。对于罗马当局他们毫不在乎,对黑手党他们有点担心,但是决不会屈服。毕竟他们曾经在上次的选举中公然与这两家对抗过,结果没发生任何意外的事。
到了中午,三千多人撒遍了那块旷野。妇女们开始起灶烧水准备做面团,孩子们放着风筝,许多只西西里的小红鹰翱翔在那些风筝之上。共产党参议员洛考西正在温习他的演说稿;一群男人在西尔维奥-费拉的带领下正用木头搭着讲台,他和两镇的知名人士将在上面就坐。给他帮忙的那些人也在向他提议简略地介绍一下参议员,因为孩子们都饿了。
正在那时,从空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爆炸声。西尔维奥-费拉思量着,肯定是一些孩子带来的鞭炮。他转过身要看个究竟。
在同一天早晨,但是时间上要早得多,确实在西西里的烟雾色的朝阳升起之前,由每队12人组成的两支小分队早已从位于蒙特莱普镇之上的吉里亚诺的山里总部出发,朝可以控制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隘口的山头前进。一队由帕萨坦波指挥,另一支由特拉诺瓦指挥。每支小分队都带着一架重机枪。帕萨坦波带着他的人在高高的卡米塔山的斜坡上,他仔细地监测机关枪的定位位置。有四人被指派维护和使用它。其余的人带着他们的步枪和短筒猎枪在斜坡上散开来保护他们不受攻击。
特拉诺瓦和他的人占据了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隘口另一边的皮朱塔山的斜坡。在这有利的位置上,那干燥的旷野和山下的村庄均在机关枪和他手下的步枪的射程范围之内。这将阻止武装警察的任何袭击,只要他们敢冒险走出兵营。
吉里亚诺的这帮人从两边山的斜坡上注视着两镇的居民朝山顶上的旷野跋涉。他们有些人的亲戚在这些队伍之中,但是他们并没有感到良心上的不安。因为吉里亚诺的指示讲得明明白白:机关枪只朝着人群的头顶上方开火直到他们散去,逃回他们的村镇为止。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吉里亚诺原计划与手下一起踏上征途并亲自指挥,可是五一节前七天,阿斯帕纽-皮西奥塔的肺病发作造成肺出血。当时他正沿着山坡上山到总部去,忽然鲜血从他嘴里喷出,他瘫倒在地。身体开始往山下滚。跟在他身后的吉里亚诺以为他的表兄弟在搞恶作剧,便用脚停住了他的身体,然后发现皮西奥塔的衬衣前面沾满了鲜血。开始他认为阿斯帕组被狙击手击中而他却没听到枪声。他抱起皮西奥塔,背他上山。皮西奥塔仍然神智清楚,不断地低声说:“放下我,放下我。”此时,吉里亚诺才明白这不可能是枪伤,因为讲话的声音反映出他的虚弱是由内伤所造成的,而不是由于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外伤。
吉里亚诺带领着十名手下,用担架抬着皮西奥塔去找住在蒙瑞阿勒的一位医生。这帮人通常请这位医生医治枪伤,相信他会守住秘密。可是这位医生向唐-克罗斯报告了皮酉奥塔的病情,正如他和吉里亚诺的其它交易一样。因为医生想出任巴勒莫一家医院的院长,他知道如果没有唐-克罗斯的允诺是不可能的。
医生把皮西奥塔带到蒙瑞阿勒医院作进一步检查,要求吉里亚诺留下来等待检查结果。
“我早晨赶回来。”吉里亚诺对医生说。他选派手下的四个人在医院守护皮西奥塔,其他的人和他一起到他的一个手下的家里躲藏起来。
第二天,医生告诉他,皮西奥塔需要一种名叫链霉素的药,只有在美国才能搞得到。吉里亚诺对此考虑了一下。他得请求他的父亲和斯蒂芬-安东里尼写一封信给美国的唐-科莱昂,请他寄些药来。他把想法告诉了医生并问到皮西奥塔能否出院。医生说可以,但他必须在床上休息几周。就这样吉里亚诺在蒙瑞阿勒照看皮西奥塔,安排房子供他恢复健康,此时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隘口正发生一场袭击。
当西尔维奥-费拉转身朝鞭炮声的方向看时,他的脑际同时间进了三件事。首先是看见一男孩惊慌地举着手臂。那张放风筝的手已经断掉,露出了鲜血淋淋,让人毛骨悚然的骨茬,风筝飘荡在卡米塔山的斜坡上方。第二件事是他猛然惊悟:鞭炮声原来是机枪的枪声。第三件是一匹无人骑的黑色的高头大马疯狂地闯人人群中,马腹两侧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接着西尔维奥-费拉在人群中奔跑,寻找他的妻子和孩子。
在皮朱塔山的斜坡上,特拉诺瓦通过望远镜注视着这一情景。起初他认为人们出于恐惧而扑倒在地,后来发现那些驱体纹丝不动,四肢伸展,那是死亡时所特有的姿势,他猛地把枪手从机枪旁推开。然而,当他的机枪哑然地倒在一旁时,他仍然听见卡米塔山上的机枪还在喋喋不休地响着。特拉诺瓦料到帕萨坦波还没有发觉枪口压得太低而使得大批的人惨遭屠杀。几分钟后,那架机枪停止了射击,随即一阵可怕的寂静笼罩着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然后活人的嚎啕声、受伤的和垂死的人发出的惨叫声飘荡在两座山峰之问。特拉诺瓦示意他的人聚拢在一起,让他们拆卸了机枪,然后带领他们绕过山的另一面逃之夭夭。在途中,他盘算着是否应到吉里亚诺那儿汇报这一悲剧。他担心吉里亚诺可能会立即把他和他的人干掉。不过,他确信吉里亚诺会给他一次公平的申诉机会,这样他和他的手下便能正经八百地发誓确曾抬高了射击的角度。他将返回总部汇报。他很想知道帕萨坦波是否也会这样做。
西尔维奥-费拉找到妻子和孩子时,机枪已经停止了射击。他们没有伤着,正要从地上站起来。他扑过去把他们按倒在地,让他们在地上又趴了15分钟。他看到一人骑在马上朝着皮亚尼-戴格里西飞跑,去武装警察兵营搬救兵,而没有被射下马时,他才晓得袭击已经结束了。他站立起来。
从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顶上的高山旷野上,几千人像水一样流回他们的村镇。那些伤亡者躺在地上,他们的家人蹲伏在他们身上哭泣。早晨扛来的光彩绚丽的旗帜被丢弃在灰砾之中,上面灰暗的金色、鲜明的绿色和沉着的红色在中午的阳光下光彩夺目。西尔维奥-费拉留下他的家人帮助受伤人员,他去阻拦了一些正在逃跑的人,让他们充当担架员。他惊恐地发现死者中有一些儿童和妇女,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他所有的老师,那些政治行动的信仰者都错了。选民们永远不能改变西西里。这是极端的愚蠢。他们将会采用谋杀手段来得到他们的权力。
传达这消息给守护在皮西奥塔病榻旁的吉里亚诺的人是赫克托-阿道尼斯。吉里亚诺立即到他的山里的总部去,留下皮西奥塔在没有他亲自保护的情况下养病。
在蒙特莱普之上的山崖上,他叫来了帕萨坦波和特拉诺瓦。
“在你们说话之前我先警告你们,”吉里亚诺开始说道,“究竟是谁的责任终究会搞个水落石出,无论花多长时问。时间越长,惩罚就越严厉。如果这是一次正当的过失,现在就承认,我保证不杀你们。”
帕萨坦波和特拉诺瓦以前从未见过吉里亚诺如此发怒。他们僵直地站着,在吉里亚诺审问他们时,一动也没敢动。他们发誓他们自始至终抬高了枪朝着人群的头部上方开火,发现人们被击中时,他们立即停止了射击。
吉里亚诺接着审问了两支小分队的人和开枪的人。他对这一情景作了综合分析。特拉诺瓦的机枪发射了大约五分钟后才停止。帕萨坦波的机枪开了大概十分钟的火。枪手们赌咒发誓他们朝着人群头顶的上方开的枪。谁都不愿承认他们可能出现了误差,或无论用什么方法压低了枪的角度。
打发走他们后,吉里亚诺独自一人坐着。自从当了绿林好汉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在四年多的亡命生涯中,他可以夸口从未伤害过穷人。这样的夸口再也不真实了,他屠杀了他们。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再不认为自己是位英雄。接着,他考虑了一些可能性。有可能是失误:他的人善于使用猎枪,但他们对重机枪是生疏的。从高处往下射击,角度上可能估计错误。他不相信特拉诺瓦和帕萨坦波会对他耍花招,但不能排除这样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即其中一人或者两人都受了贿赂而参与这次屠杀。另外,听到此消息的霎那间,他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有第三支伏击队。
无疑,如果是蓄意制造的屠杀,更多的人会被杀害。那必然是一场更加骇人听闻的杀戮,除非,吉里亚诺思索着,这场屠杀的目的旨在败坏他的名声。可是袭击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是出于谁的想法呢?这种离奇的巧合令他无法接受。
唐-克罗斯比他智胜一筹,这是一件无可回避和丢人现眼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