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稻香渡的孩子们一般都不在家中待着,早晨吃了汤圆,就兴冲冲地出了家门,挨家挨户拜年去了。路上都是穿着好看衣服的男孩女孩,没有一个大人——大人们在家等拜年的孩子来,差不多要到下午三四点钟,他们才开始互相走动。
梅纹对细米说:“你出去拜年吧,我在家守着。”
南瓜子、葵花子、柿饼、爆米花、糖块等,都是细米的妈妈早准备好了的。现在,梅纹将它们分别放在盘子、瓦罐或小篮子里,就等拜年的孩子上门来了。
一早上起来,到现在,细米就一直被尴尬把握着。他不敢抬头望梅纹,在她面前,手脚都变得有点生硬。听说梅纹让他出去拜年,他马上点头,因为一出了院门,他就会变得轻松起来。果然如此,他刚走出院门,就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在雪地飞跑起来。还没有一个人走过稻香渡中学,他的脚印,是第一行脚印。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印,觉得自己好像是逃跑出来的。
翘翘在雪地上欢快地奔跑着。
很快,细米就融入了一支拜年的队伍。
他先去了舅舅家,但红藕已经出门去他家,两人走岔了。他给舅舅、舅妈磕了头,拿了礼物,就赶紧随便融入一支拜年的队伍,走进了村巷里。满地的雪,踩在上面很舒服。孩子们一边拜年,一边互相砸雪球玩,都很快乐。细米因是校长家的儿子,再说细米又长得那么讨人喜欢,人家在给礼物时,总要比一般孩子多一些好一些。细米的所有口袋,都在很快地鼓胀起来。他高兴而得意,就暂时忘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快近中午时,细米在路上碰到了红藕。
红藕是女孩子里头最讨人喜欢的。每年拜年,肯定是她收得的礼物最多。她站在那儿,所有的口袋都要爆炸了。有几颗红枣掉在了雪地上,她觉得那形象很好看,没有去捡。
“昨天夜里,你一个人睡,害怕吗?”
细米的脸一阵燥热,好在在雪地里,谁的脸都是红的。
“害怕吗?”
“不害怕。”
几个男孩过来了,细米赶紧插到了他们中间,与他们一起走掉了。
红藕在后面大声喊:“细米,我回家把口袋里的东西放下,你等等我!”
细米没有回头,与几个男孩一起在雪地上飞跑起来,将瓜子、爆米花撒了一地……
一连几天,细米也未能摆脱尴尬,直到爸爸妈妈从泰州回到家之后,才稍微得到缓解。
又过了十天半月,细米才彻底地走出尴尬。那个夜晚随着雪的融化,也已经淡化了。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细米在去红藕家的路上遇到了小七子。更准确地说,小七子是看到细米走过来了,便在路口等着他。
翘翘先“汪汪”叫了两声。翘翘对小七子一向都表现得十分敏感。每回远远地见到小七子,它就会发出警报似的叫声。如果迫不得已必须从小七子身边经过,它表现出既胆怯又充满仇恨的样子。它龇着牙,矮下身子,浑身的毛都篬了起来,眼珠子鼓胀出来,喉咙里“呜噜”着,边看着小七子,边慢慢地走过去。
细米有一个直觉:翘翘在那个暴风雨天气里,已将小七子深深地烙在了记忆里。
细米磨蹭着,想等小七子走了,他再过去。
但小七子并没有走的意思,他在路口站定,一副非等到细米不可的样子。
细米不想惹小七子。像所有稻香渡的大人一样,爸爸妈妈也都对细米说:“你离他远一点。”也像稻香渡的所有小孩一样,细米确实有点惧怕小七子。因为小七子是不可理喻的,小七子甚至是残忍的。他磨蹭了好一阵,也未见小七子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小七子怪怪地笑着。
翘翘跟在细米身后,它既想掉头跑回家,可又不愿丢下主人。它在喉咙里“呜噜”着,目光里充满了警惕。
小七子倚在一棵树上,两腿交叉着问已经走到他面前的细米:“你去哪儿?”
细米没有理他,只顾走路。
小七子便离开树,横着站在路口,坚决地挡住了细米的去路。
细米站住了。
小七子盯着细米的脸,看了半天,问:“她的那张床很舒服吗?”
细米立即想起了那天夜里梅纹房间的后窗所发出的打击声。
小七子笑着,露出两颗大门牙,恶恶的。
细米要从小七子身旁挤过去,却被小七子推了回去。
细米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翘翘冲着小七子“汪汪”叫唤着。
小七子朝翘翘做出要狠狠踢一脚的样子。他的眼睛紧逼着翘翘的眼睛,似乎闪现着一件事情未能让他彻底痛快的遗憾。像翘翘一样,他也对那个风雨天耿耿于怀。他一直没有忘记翘翘居然从他手中逃脱了,他总觉得自己有件事情还未做完。
翘翘向后退了两步,呜咽着。
不远处是一个牛棚,一只小牛犊正钻在它妈妈的身体下面,仰起脑袋,用粉红色的嘴巴叼住一只奶头,淘气、幸福而贪婪地吮吸着乳汁。因为母牛的乳水很旺,小牛犊的嘴角旁溢出了雪白的乳汁。
小七子一边用眼睛盯住细米,一边却又用眼睛瞟着小牛犊吮吸母牛乳汁的情景。他显得饶有兴味,神情里还隐藏着一种下流。
细米又再次要从小七子身边挤过去,又被小七子再度推了回去。
“你有没有吃她的……?”小七子看了一眼小牛犊与母牛。
细米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不仅仅是害臊,更多的是愤怒。
这回,小七子主动地闪开了道。
细米和翘翘很快地走了过去。
小七子在细米的背后大声地说道:“别看你还小,可你肯定吃了!”说完,他倚在树上“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细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转身朝小七子走过来。
小七子一见,连忙撤退。但他并没有仓皇逃窜,而是在与细米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一边走一边依然“咯咯咯”地笑着。
细米拿着砖头,也不立即冲上去,而是一步一步地跟着小七子,一副要直跟到天边的样子。
细米的耳朵旁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小七子的“咯咯咯”的笑声,细米的目光里什么形象也没有,只有小七子的那副无耻的面孔。他拎着砖头,跟着。他什么心思也没有,脑子被一阵阵如浪潮涌上的热血搞得昏昏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想砸死小七子。砸死他!
从表面上看,小七子在退却,但,心里好像另有什么阴险的打算。
翘翘似乎看出了小七子的打算,跑上前来,冲着细米叫着,明显的是想阻拦细米。
而此刻的细米,只有一个不可更改的方向:向前!向前!向前!
他们走过了一条大路,走过了两条田埂,走过了一条小河的河边,又走过了一条大路,再穿过两块棉花地、翻过一座土丘、穿过一片坟场,正朝远离村庄、很少有人走到的荒野走去。远远地有一架风车立在冬天灰暗的天空下。
有一阵,或许是小七子觉得他与细米之间的距离被拉大了,或许是他越来越不将细米的砖头放在眼里了,居然很从容地在路边撒了一泡尿。尿是尿在早在秋天就枯萎了的草丛里的,泛起一团白沫。他往白沫里吐了一口唾沫,见细米走近了,便一边煞裤子一边往前走,走几步回头看一眼细米。
小七子走到风车跟前停住了。
小七子将细米引到了这里。
这是一部野风车。稻香渡的人称离村庄很远而设在野地里的风车为“野风车”。这里有一大片质量不高的地,在一定的季节里,需要上水。这里有条河,但并不与其他的河相通,是条死河,抽水机船无法到这儿,便在这里架设了一部风车。因为是在旷野,风来时毫无遮挡,风车的性子就变得很野,风大时,如果又是满篷,风车转动得让你看不见八扇篷之间的间隙,囫囵一个特大的圆柱体。稻香渡的人说,这是鬼在推车。
说到野风车,稻香渡的孩子们都会觉得有股寒气。
因为风车性子野,弄不好,风车就会坏部件。因此,在风车转动的季节里,会有专门的人在这里看守。见风大起来,它转得太凶,看车人就会落下其中一两扇篷,或将所有的篷降下一半来。
距离风车不远,就是一个看风车的小草棚。
小七子站到了风车高大的中轴后面。
细米提着砖头过来了。他手上出了汗,但很快被砖吸干了,吸了汗的砖变了颜色。
小七子的脸被中轴挡着,他不时地“咯咯咯”地笑着。
细米想将砖头朝他的脸砸过去,可是他无法做到这一点。他骂了一句脏话后说:“你有种把你的脸露出来!”
小七子将脸露了出来:“你吃了她的,香吗?”
细米忽然想起当年稻香渡中学开除小七子的情景:这个下流坯藏到一个女教师宿舍的后窗下,偷看女教师在屋里洗澡,被人发现后,学校将他开除了。被开除的那一天,他既没有伤心,也没有疯狂地大闹,而是光着身子,扛了自家的板凳,从办公室门口开始,一路撒尿,直撒到校园门口。细米像所有稻香渡中学的师生一样,永远记得那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充满了邪恶的尿线。
细米又走近了几步。
小七子居然没有将脸躲到风车的中轴背后,而是不屑一顾地将脸袒露在细米的燃烧得“吱吱”响的目光里。
细米举起了砖头,然后将全身的力气聚集到手上,突然凶狠地将砖头砸了过去。
那张黑黄色的、阴郁的脸一闪,又藏在了中轴后面。
砖头从中轴旁削过,削下了一片木头。
那张黑黄色的、阴郁的脸又慢慢地露了出来。
细米赤手空拳地站在那儿,刚才那猛然一击,似乎消耗尽了体内的力气。他甚至有虚脱的感觉,两条腿在哆嗦。
小七子走过来。
翘翘冲上来,一口咬住了小七子的腿——无奈他穿着一条肥厚的棉裤,翘翘的牙齿无法洞穿他的裤子而扎入他的皮肉。
小七子飞起一脚,踢在了翘翘的肚子上。
翘翘被踢得飞了起来,在空中惨叫了一声,跌在了地上。
小七子朝细米一笑,一拳打在细米的脸上。
细米摇晃了几下,跌倒了。
小七子甩了甩手腕。
翘翘从地上挣扎起来,就在小七子光注意地上的细米时,它从小七子的身后冲了上来。这回,它尽量压低了自己的脑袋,一口咬住了小七子没有被棉裤遮住的脚踝。
小七子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
细米冲着翘翘大叫:“快跑!快跑!”
然而,此时此刻的翘翘想着的是那个风雨天、那片玉米地、那片芦苇丛、那场穷追猛打的血腥灭杀。它死死地咬住他的脚踝——用它的生命与多年打压在记忆底下的仇恨。
“翘翘,快跑!你快跑啊!”
小七子蹲下,捡起了那块细米向他砸来的砖头。他龇牙咧嘴看了一眼还未从地上挣扎起来的细米,突然转过身,将砖头猛烈地朝翘翘的头上砸了下去。
翘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瘫倒在小七子的脚下。
小七子的脚踝血流如注,翘翘的脑袋也血流如注。小七子的血是黑红色的,而翘翘的血是亮亮的、红艳艳的。
小七子没有扔掉砖头,很显然,他还要再次打击翘翘。他决意就在今天,完成那个风雨天未完成的事情。
细米已从地上爬起。
小七子看了一眼细米,又看了看他脚下如睡着一般的翘翘,冷冷地一笑。
在小七子转过身去,蹲下并挥起砖头准备再度向翘翘的脑门砸去时,细米猛地从车篷上抽下一根棍子,照着小七子的后背劈了下去。
小七子栽倒在被他自己的血与翘翘的血淋湿了的地上。
细米走过来,从小七子身旁抱起了翘翘,眼泪直流,并颤声呼唤着它的名字。
翘翘闭着双眼,肚皮一上一下,显然在很痛苦也很困难地喘息着。
细米将翘翘的脑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双手抱着它往家走去……
昏迷中的翘翘,依然有着那份永远的敏感。它用力睁开一道眼缝,目光里是小七子虚幻不定的影子。它想看清楚,但目光总是十分模糊。它想提醒细米,可是它没有一丝力气将它的心思转化为行为。它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影子朝细米一步一步地走来。
细米用手抚摸着它的毛,不停地在嘴中说着:“翘翘,我们回家了;翘翘,我们回家了……”
翘翘终于看清了小七子,他举着棍子,轻步尾追,一脸凶相地正朝细米逼近。它心中十分焦急,但它既无法动弹,又发不出叫声。
“翘翘,我们回家了;翘翘,我们回家了……”
翘翘的眼睛恐怖地睁大了,它的嘴巴正好就在细米的肩头。它将体内的所有力气积蓄在一起,张开嘴巴,在细米的肩头上咬了一口。
那时,细米正走到小草棚的门口。他的肩头一阵疼痛,掉头一看,小七子举着棍子已经站在了离他六七步远的地方。他已无法逃离了,赶紧将翘翘放在小草棚门口,随手从小草棚上也抽下了一根棍子。未等他将棍子举起,小七子的棍子就劈了下来。他一闪身体,小七子的棍子劈在了地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细米举起棍子,小七子掉头跑回到风车下。
细米追过去时,小七子又从车篷上抽下了一根棍子。接下来,两人在风车下追逐着、躲闪着,一会儿细米爬上了转盘,一会儿小七子爬上了转盘,一会儿两人绕着转盘转着圈子。车杠、车轴、篷桅、转盘……整整一部风车似乎都参与了他们的厮杀。至少有两扇车篷被棍子砸破了。棍子越打越短,两个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面对小七子,细米已没有一丝恐惧,他完全忘记了小七子已算是大人,而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他不具备小七子的残忍。但他有小七子不及的灵巧。车杠、车轴、篷桅、转盘,都成了他的朋友。它们在掩护着他,使小七子的劈杀很难奏效。
细米手中握着的最后一截木棍,终于在向小七子劈杀时,被小七子手中的一截木棍打飞了。
细米向后退着,但被车杠挡住了。他想蹲下来钻过车杠躲避小七子的木棍,但已来不及了。小七子扑过来,挥起木棍就朝他砸下,他一躲闪,小七子的木棍砸在了他的肩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眼前一片漆黑。他想靠着车杠不让自己倒下,但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跌倒在了地上。
小七子扔掉了手中的棍子,揪住了细米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细米的一只胳膊垂挂着。
小七子照准细米的脑门就是一拳,细米又倒下了。
细米躺在冰冷的地上,从鼻孔里流出来的血也好像是冰冷的。小七子就站在他身旁,他看去时,觉得小七子像门板那么高,也像门板那么薄,脸有点变形,下巴、鼻孔都显得很大,门牙像狗的牙齿。小七子似乎很寒冷,浑身哆嗦着。
细米已无法动弹,他只能由小七子去任意处置了。他的目光里有少许乞求,但更多的是一番平静。后来,他觉得自己困倦了,闭上了眼睛。
小七子踢了细米几脚,但并不太狠。
当细米睁开眼睛时,小七子已经走开。也许是兴奋,小七子正在将车篷一扇一扇地扯起来——已扯了三扇了,第四扇也已扯了一半,滑轮在“咯嗒咯嗒”地响着。
有风,还不小,但风车并未转动——一根粗硕的麻绳拴着车杠,使它无法转动。
小七子将剩下的车篷也都扯了起来。八扇篷,犹如八面大帆,在风中显得十分饱满。风车像从一个瘦骨伶仃的病者,忽然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浑身充满力量的巨人。
冬天的风车是没有生命的,是死的,但现在这部风车却饱含活力与疯狂。由于被绳所拘,它的全身都在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像一个被捆绑的人的关节所发出的声音。
小七子爬上了转盘,然后抱住中轴,向风车的顶部爬去。
细米默默地看着小七子,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七子爬上了车顶。然后慢慢地在车顶上站起来。他解掉了裤带,“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他大声地说:“杜细米,你听着,我是被你老子开除的!四年前,五月十四日上午十点,我被稻香渡中学开除了,就是杜子渐宣布的!”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转而变为“呜呜”的哭泣。他的哭声十分难听,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草丛中发出的哀鸣,十分凄厉。
细米忽然觉得,小七子挺可怜的。
小七子猛然停住了哭泣,也不再喊叫,他低头看了一眼依然躺在地上的细米,开始撒尿。开始时,尿还是一条直线,但不久,就被风吹散。浇到细米脸上时,已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雨点”。
细米滚动了一下身体,但“雨点”随即跟了过来。
细米看到了那条拴住风车的绳子。他爬了过去。他想解开绳子,但那是一个强劲的疙瘩,他根本无力解开。
小七子有一个全稻香渡人都为之吃惊的膀胱,他只要贮足了尿,仿佛能尿成一条河。他的心思、情绪、情感,常常是以撒尿来表现的,他的恶劣品行也是通过撒尿来显示的。不管在什么地方做完一件事,他都要撒一泡尿。不仅多,而且有力。当他发现细米已经爬出他的射击范围时,便望着天空,鼓起腮帮子,挺起腹部,这时,他的尿显得十分强劲,射得很远,直射到细米的头上。
“你吃了她的,你肯定吃了……”小七子在车顶上兴奋地、大声地说着。
细米在脸上抹了一把尿液,使劲解那个绳疙瘩,直到将手指头弄出血来,也未能将它解开。已近绝望时,他看见了翘翘——翘翘嘴里叼了一把柴刀,正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那柴刀是看车人放在小草棚里的,是在风车失控却又无法落下车篷时用来砍断绳索的。
翘翘走得非常艰难,几次跌倒,又几次爬起。它像一条刚出生的还未学会走路的小狗。它在喉咙里呜咽着。
细米哭了,朝它爬过去。
小七子的尿不依不饶地追射着他。
细米终于拿到了柴刀。他将刀高高挥起,朝那根粗绳砍去。
绳子因绷得太紧,当被细米用柴刀齐刷刷地砍断之后,像鞭子一样向空中抽去,发出“叭”的一声脆响。风车“咔嚓”响了一下,颤抖了一下,旋即如脱缰的野马旋转起来。
小七子尖叫了一声,差点从车顶上摔下来。他立即在车顶上趴下,双手紧紧抱住车顶上的横杆,像一条虫子一样伏在横杆上。天旋地转,他闭紧了双眼,大声叫喊着:“杜子渐、杜细米、稻香渡所有的人,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风大起来,歇足了劲的野风车,在冬季的旷野上显出了十足的野性。
“救救我!救救我!……”小七子终于在车顶上哭泣起来。
湿淋淋的细米哭着,抱起血淋淋的翘翘,摇摇晃晃,头也不回地再次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