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纹走后,细米无心上课,也无心到小屋里去雕刻那些木头。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一天比一天地思念梅纹。
妈妈在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你纹纹姐离开稻香渡已经七天了。”
七天了,毫无讯息。
妈妈有时会站到院门口向大路眺望,并在嘴里念叨:“回来吧,回来吧,这儿也是你家。”
细米则会走出去更远,到校门外去,坐在路口上去眺望。在梅纹离开稻香渡的日子里,细米惟一想做的就是眺望,他能在路口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稻香渡的老师们没有一个再拿细米开玩笑。
陪伴细米眺望的是翘翘,它坐在细米的身旁,两条前腿直立,一动不动地望着通往稻香渡的大路。
红藕也会经常过来,陪伴着细米一起眺望。
眺望是默然无语的,是专注的,没有悲哀,没有忧伤,没有焦躁,也没有疲惫感,只有心底的一番思念。
冬天的田野似乎是静止的,风车不转了,牛歇在牛棚里,船拴在河边上,云也不再飘动,乌鸦也很少飞翔,在白天的大部分时光里,它就那样缩着脖子站在田埂上。
妈妈说:“你纹纹姐姐离开稻香渡十天了。”
细米眺望的时间又增长了。
有时,稻香渡中学的老师们会过来劝他:“细米,外面天冷,回去吧。过几天,她就会回来的。”
谁也劝不动细米。
稻香渡的男女老少都看到了这个景象:一个男孩盘腿坐在路口,静静地眺望着。
由于坐的时间太长,双腿已经麻木,每次细米从地上起来时,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了路。
红藕担心地问:“她不会不回稻香渡吧?”
细米没有回答,但他却在心里说:“她会回来的。”
红藕望着大路,安慰着细米,也安慰着自己:“她会回来的,她还没有把那盘格子跳完呢。”
细米点点头。
红藕问:“你说明天会回来吗?”
细米说:“明天不回来,还有后天。”
红藕说:“后天不回来,还有大后天。”
这两个孩子就坐在路口上猜测着,猜测了一阵之后,就会再度回到无声的状态里。
这天黄昏,细米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一出现时,他的身子像被电触了一下。他不敢相信那是梅纹,便还坚持着坐在那里,但他的心跳一下加快了。
那个人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细米再也沉不住气,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即向前跑去。
那个人正朝这边走来。虽然已是黄昏,但已经看出她是个女孩,并且肯定是一个城里的女孩——只有城里女孩走路才是这副模样——就是梅纹平时走路的那副模样。
“是她!”红藕指着来人说。
还没有等红藕将话说完,细米已经冲了出去。他的腿有点麻,因此,他在跑动时,腿有点跛。
翘翘紧紧跟着他。
细米没有从通常走的路上跑过去,而是抄一条最近的路,向来人跑去。当他穿过一片树林时,树枝撕破了他的衣服,并划伤了他的脸。
红藕在后面追赶着:“等等我!等等我!——”
他“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将红藕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回来了,回来了……”他一边跑着,一边在心中絮絮不休。
那个人已经走到了林子边。
细米即将冲出林子时,脚下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下,他打了个趔趄,努力想稳住失去平衡的身体,但最终还是未能遏制住跌跌撞撞,双手向前,扑倒在了路上。这时,他听到有人“呀”的一声惊叫,但他被摔晕乎了,一时竟不能爬起来。
红藕正穿过树林向这边跑来。
细米听到一个陌生的但与梅纹的声音一样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没有事吧?”
细米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脚。
红藕跑出了树林,愣住了:来人并不是梅纹。
细米用双臂支撑起身体,红藕跑过来,与那个女孩一起,将他从地上拉起。
细米看清了那个女孩,羞愧地低下了头。
女孩后面走来了一个扛包的孩子,红藕认出了他:“毛头!”
毛头问:“你们怎么在这儿?”他望了一眼那个女孩,说,“这是我表姐,从上海来我家玩,我是去接她的。细米,你的脸上流血了。”
毛头和他的表姐走后,细米坐在路边上,不肯再回家了。
红藕站在他身边,不住地说:“回家吧,你回家吧……”
又过了十天,就在这个跌倒的地方,细米终于接到了梅纹。
她一脸苍白,身体十分瘦弱,嘴唇爆皮,没有一点血色。她的辫梢上扎着一根白布条,当时风大,白布条在风中不住地飘动。
在走向稻香渡中学时,她的一只胳膊搭在细米的肩上,另一只胳膊搭在红藕的肩上。
杜子渐、细米的妈妈以及稻香渡中学的全体师生都站到了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