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走到一偏静处坐下。
陈百威首先开口:"南叔,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南叔望了一眼陈余祥:"我正要跟你们商量,祥仔,你也是在外面混过的人,这事该如何处理?"陈余祥道:"人命关天,当然得讨个公道。
这事若发生在广州,解决的办法就是'讲数'。"
何南不解:"什么叫'讲数'?"陈余祥道:"'讲数'就是评理,这是江湖上的做法。
比如同乡会方面打死了婶娘,就得有一个人偿命,如果对方不服,那么就只能采取决斗的办法,双方派出武功最好的人约定到人迹罕至的荒野决斗,直至其中一方被打死,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南叔拈着须:"只是我们没有一个组织,算不上江湖帮派,他们同乡会也是一盘散沙的组织。"
陈余祥说:"那么就只能见官——也就是说打官司,这是一般百姓讨回公道的惯用办法。"
南叔道:"能讨回公道当然好,只是官府历来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梁再堂有的是钱,社会地位也高,是太平绅士,和总督都有来往,我们岂不明摆着要吃亏?"陈余祥说:"如果这两个办法都无法讨回公道,我就杀了苏小飞和彭昆,然后离开香港,永不露面,不过这是下下策,一旦如此,就会冤冤相报,你们也不能呆在这里,还会连累很多人,比如文贵、钟盛富、还有管名花。"
三个人沉默良久,何南道:"人反正已经死了,先把尸体找到,再找官府,凭他们的良心,要怎样判就怎样判。
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死去的内人,对不起阿珠……为了大家,我也只能这样做了……"陈余祥道:"难得南叔如此深明大义,如果我们当初能忍一忍,就不会酿成今天的后果。"
南叔道:"人在他乡,能忍则忍,所谓吃亏是福,正是这道理。
事情就这样定了,明天一早请文贵出面,跟梁再堂协商。"
次日南叔一干人仍回筲箕湾住房,把打烂的墙、瓦收捡好,家什该修的修,该丢的丢,到下午时分方搞妥当。
文贵在傍晚时分醉醺醺回来了,他向何南、陈余祥他们叙述梁府的情况。
承认下手打死南婶,并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只是尸体已经扔下大海,确实无从寻找,鉴于此,梁再堂愿意一次性给两千大洋作为补偿。
另外,梁再堂还特意带来口信,他非常赏识陈余祥、陈百威两位,愿出高价聘请两位。
文贵拍陈余祥的肩:"恭喜两位、贺喜两位,给你们带来了好消息,今后千万别忘了我。"
陈余祥不屑道:"我们如愿意当打手,也用不着大老远来香港谋生,广州堂口多如牛毛,不瞒你说,我这一生就是不想陷入江湖!表叔,对梁再堂的答复你有何想法?"何南摸着下巴:"钱乃身外物,多少都在其次,只是不见尸首,这断然不成,生死阔别,就算我开通,香珠也不会干。"
陈余祥偷偷看一眼房内的香珠,见她睡得很沉,小声道:"文贵叔,烦你再辛苦一趟,转告梁再堂,补偿金就不必了,必须把死者的遗体找到,这是第一;第二,我对他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艺不高,胆不大,难以担负重任。"
文贵苦着脸:"你们这是怎么啦?见了钱都不会要,活着到底为的是个啥。"
陈余祥说:"活着当然为了过得舒服,但比较起来人格和尊严更重要,辛苦你了。"
文贵摇着头离开,去到自己家里,黄丑莲正在灯下纳鞋底,见文贵来了,转身背对着他。
文贵借着酒性攀她的肩:"老婆,老公回来怎么这个样子?"黄丑莲已发过誓不再理文贵,可见了面心就软了,委屈道:"你还当我是老婆?出门连个招呼都不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文贵嘻嘻笑道:"怎么会呢,其实这些天我每时每刻都在惦念你,连做梦都和你在一起,只是被人追杀,回不来嘛。"
黄丑莲被文贵一番花言巧语说得破涕为笑:"你在骗我吧?"文贵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