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是酒类中的宠儿,尤其在社交场合中,深受绅士淑女们所喜爱。
那么,以选举“香槟皇后”的新花样为号召,而将全部收入充作慈善事业的经费,应该是无可厚非的了。
虽然它涉及了“酒”与“色”,可是它的目的却是借此使人慷慨解囊,共襄盛举,与一般挂羊头卖狗肉的选美,绝不可相提并论,混为一谈的。
于是……
香槟皇后的选举筹备处,就设在水晶官夜总会的经理室。
但主持其事者,并不是这里的经理黄培元,他只是以夜总会经理的身份,居于协办的地位。
筹备的一切,完全由大老板程宏派来的王盛鑫王二爷负责。他是老板娘的近亲,又是程老板的结拜弟兄,所以一切都得听他的。
不仅是宏恩慈善院的那位女秘书宋蓓蒂,和两位高级职员陈耀庭与史宗发,就连黄培元这位经理也受他的指挥。
顾名思义,宏恩慈善院就是程宏出资兴办的,他自任董事长,院长就是他的太太胡秀薇。
这个慈善院创立迄今虽不过才两三年,但受惠的人倒确实为数不少。可是有人却在背后讥讽这位大慈善家,说他是“可兰教”的门徒,一手拿的是“可兰经”,一手持的却是利刀!
当然,这是有来由的,因为程宏过去曾在黑社会里打过滚,纵然早已洗手不干,改邪归正了,但仍然无法洗刷昔日的污点,使人淡忘他过去的那些恶名劣迹。
他在吉隆坡等于是白手起家,挣得了今天的社会地位和事业基础。如今俨然是娱乐界的大亨,拥有三家第一流的戏院,及一家颇具规模的豪华夜总会。
在程宏的晚年,也就是两三年以前,他大概是由于自觉过去作孽多端,为求补偿起见,居然不惜大破悭囊,以巨资创办了这个纯属救济性的宏恩慈善院。
一般不了解,或者对他怀有成见的人,自不免认为他是个假冒伪善,甚至怀疑他是以慈善院为幌子,于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呢!
实际上,他倒是真的有些痛觉前非,而希望借慈善事业弥补他过去的一切,这当然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但深知他过去的人,却认定了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突然大发慈悲起来。
于是,当一切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选举筹备突然接到一封恐吓信,内容简单明了,直截了当地限令他们即日停止一切活动。并且公开登报宣布取消香槟皇后的选举,否则将以炸毁水晶官夜总会为要挟。
恐吓信的未端署名,赫然竟是香槟总部。
这封信直接交到了王盛鑫的手里,但他不敢声张,立即借故离开夜总会,驱车匆匆赶到了程公馆。
见了程宏,王盛鑫便把恐吓信交上,郑重其事地说:
“这是刚刚接到的,大哥,你先看看……”
程宏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才把信笺抽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动声色地问:
“老二,你有什么意见?”
王盛鑫把眉一皱,神色凝重地回答:
“我认为这封信的口气,绝不像是存心开我们的玩笑,所以在筹备处里我没敢声张,就直接赶到这里来了。照我的看法,我们虽不知道香槟总部是什么组织,但这信上说的很清楚,如果我们不照他们的意思做,就将遭到毁水晶宫夜总会的报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宏仍然不动声色地说:
“你认为他们真敢采取报复行动,把水晶宫夜总会炸毁?”
王盛鑫呐呐地说:
“这……这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但是我们也不能不把它当回事,总得防一防……”
“怎么防?”程宏置之一笑说:“难道我们劳师动众,辛辛苦苦的筹备了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为了接到这封恐吓信,就当真取消这次的选举?老二,你也未免太怕事了吧!”
王盛鑫不由地脸上一红,尴尬地说:
“我,我倒不是怕事,而是最近外边早已风风雨雨的,有人故意乱放空气,说我们这次筹备的香槟皇后选举,完全是一种噱头。想利用这种花样作为夜总会的号召,大大地捞一票,根本不是为宏恩慈善院筹募基金!”
“哦?”程宏脸色突变,悻然说:
“外边既有这种谣言,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王盛鑫正色说:
“大哥,我也是最近一两天才听到的,有人说的更难听,不但说这次的香槟皇后选举是个幌子,而且说大哥创办的慈善院,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呢!”
程宏再也按捺不住了,霍地从沙发上跳起身来,勃然大怒说;
“妈的,我一定要查出,这是什么人在散布谣言中伤我!”
王盛鑫忙不迭说:
“大哥,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会生气,所以考虑了两天,都没敢告诉你……”
程宏冷哼一声说:
“你今天就是不告诉我,早晚我还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写这封恐吓信的,绝对就是那些散布谣言的家伙!”
王盛鑫急问:
“那么大哥的意思,是对这封恐吓信不必加以理会啰!”
程宏虽已年近六十,居然肝火仍旺,并不灭于当年,怒形于色说:
“理会它个屁!这种信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们一切照常进行,谁有种的,就来把水晶宫夜总会炸毁,那我才佩服他。”
王盛鑫似有顾忌地说:
“大哥,我看这件事……”
程宏不由他分说,断然喝令:
“你不必多说,立即加筹备处去,如果你怕出事,那就让黄培元接替你,回头由我亲自去坐镇!”
王盛鑫见他在气头上,心知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唯唯应命而去。
驾车离开程公馆,刚驶出不远,忽见一辆轿车从后面风驰电掣而来,超越到他的车前。突把车头一横,迫使他赶紧一个紧急刹车,才没有撞上。
惊魂犹未定,那辆冒失的老爷车已跳下两个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他的车旁。一名大汉以枪伸进了车窗,冷声喝令:
“不许动!”
另一名大汉则开了车门钻进后座,并且用枪抵在王盛鑫的脑后!
王盛鑫大吃一惊,但这时他已被两支枪制住,既不敢反抗,又无法呼救,只好听由他们的摆布了。
喝令的大汉随即也上了车,坐在他的驾驶座位旁,将枪口抵住他的腰际,冷冷地说:
“老兄,如果你不打算挨枪子,最好就放老实些,别跟我们玩命!”
王盛鑫不禁惊怒交加地问:
“你,你们想干嘛?”
身边的大汉狞声说:
“不必多问,请开车吧!”
王盛鑫向车前一看,只见那辆横加阻挡的轿车,业已驶开,他只得顺从地发动引擎,继续向前行驶。
在身旁那大汉的逼令下,王盛鑫不得不服从,把车跟着前面的轿车,风驰电掣地驶向了郊外。
这时程宏正在接听电话,对方是个陌生的声音,狞笑说:
“程老板,王二爷刚才大概已经把那封信给你看过了,据我们的估计,你老兄是绝不会买这个账的吧?”
程宏一听这口气,已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不由地沉声说:
“哼!你们总算还有先见之明,凭一封信把我程某人唬住,可没有这么简单!”
对方嘿然冷笑说:
“那当然,凭你程老板,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好在这已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所以对老兄的不买账,并不感到意外。不过,说实在的,我们根本就没打算要程老板照信上的去做!”
“哦?”程宏不屑地问:“那么你们是在试探我,还是存心开玩笑?”
对方狞声说:
“两样都不是,我们只要求接办这次的香槟皇后选举!”
程宏怔了怔,诧然问:
“你们要求接办,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就是说,表面上仍然是由程老板来出面,但实际上一切都由我们香槟总部来接办……”
没等他说完,程宏又怒声喝问:
“为什么呢?”
对方冷冷地笑了声说:
“程老板最好是不必问原因,如果一定要问的话,兄弟只能这么说,选举香槟皇后,由香槟总部来办,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哦!”
程宏冷哼一声,不屑地说:
“抱歉,兄弟久已不与圈内的朋友接触,实在孤陋寡闻,还不知道香槟总部是什么玩意?”
对方哈哈一笑说:
“程老板何必太谦虚,这并不表示老兄孤陋寡闻,只是香槟总部名不见经传,老兄哪会把我们放在心上,看在眼里呀!”
程宏强自按捺住满腔的怒气,故意问:
“那么你们要接办香槟皇后选举,准备付我什么代价?”
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有任何代价。”
程宏不由地怒问:
“既然你们不准备付出任何代价,又凭什么吃定了我,认为我非答应你们的要求不可?”
对方咄咄逼人地说:
“程老板当然可以不答应,但我们一向言出必行的,假使老兄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到时候可别怪我们没把招呼打在前头!”
程宏断然说:
“好!兄弟决定吃你们的罚酒,有什么手段就尽量使出来吧,我程某人随时候教。”
对方突发一阵狂笑,声犹未落,程宏已怒不可遏,重重地把话筒搁下。
电话刚一挂断,便见看门的朱贵匆匆奔入,气急败坏说:
“老爷,不好了……”
程宏暗自一惊,急问:
“朱贵,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朱贵紧张地说:
“刚才王二爷出去,我看他的车开了没多远,就被一辆轿车赶上去拦住,有两个手里拿着枪的家伙跳下车来,上了他的车,然后两部车一起开走了……”
程宏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王盛鑫很可能是被香槟总部的人劫持而去了,忙不迭喝问:
“有多久了?”
朱贵回答说:
“大约两三分钟,我本来想追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没奔近,车子已经开走了,我才只好赶紧来向老爷报告……”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程宏把手一挥。
朱贵恭应一声:
“是!”退出了客厅。
程宏神色凝重地沉思了一下,立即打了个电话到水晶宫夜总会去,吩咐黄培元来接听。
在电话里,程宏首先说明王盛鑫可能已被劫持,并且郑重叮嘱:
“目前这件事千万得保密,绝不可以声张!”
“是,是!”黄培元唯命是从地应着:“我知道……”
程宏随即交代地说:
“黄经理,现在你立刻亲自到庄德武庄大爷那里去一趟,向他打听打听,看他知不知道有个香槟总部是个什么组织?”
“香槟总部?”黄培元诧然问:“老板已经知道,二爷是被那组织的人劫持去的?”
程宏判断说:
“我猜八成是不会错的,详细情形回头再告诉你。现在你立刻到庄大爷那里走一趟,无论问不问得出眉目,马上回我个电话,我等你的消息!”
“是,我马上就去!”黄培元唯命是从地应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程宏不愧是在江湖中打过滚的,曾经过大风大浪,能够在任何情况之下,临危而不乱。
此刻他明知王盛鑫是被香槟总部的人劫持而去,落在他们的手里,必然被当作人质。用以威胁程宏,企图迫使他就范,使他为了那位王二爷的安全,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
如果他不买账,那么王盛鑫的处境就非常不利,绝对是凶多吉少。甚至在对方恼羞成怒之下,还可能遭遇不测!
可是程宏很沉得住气,他并不急于采取营救王盛鑫的行动,也不派人去查寻王二爷的下落。只让黄培元去向庄德武打听香槟总部的来龙去脉,确实令人佩服他的冷静和果断。
庄德武是当地的大流氓头子,他的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向他去打听自然是条捷径。只要吉隆坡真有香槟总部这个组织,庄大爷绝不会毫无风闻。
程宏做事一向是稳扎稳打的,假使没有绝对的把握,就绝不贸然轻举妄动。所以他必须先摸清香槟总部的底细,然后决定适当的对策。
但是,等了半个小时,黄培元去庄德武那里还没有消息回来,水晶宫夜总会方面倒打来了个电话:
电话是侍者总领班赵彬打来的,他说:
“老板,刚才有人送来个木箱,上面贴有张纸条,注明要老板亲收。黄经理又不在,我只好直接向您请示,是不是要把木箱送到公馆里来?”
程宏暗自一怔,惊诧地急问:
“是什么样的木箱?”
赵彬回答说:
“好像是装肥皂的木箱,大倒没有多大,重也并不太重,箱盖用钉子钉死了,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
程宏更吃一惊,突然想到那封恐吓信上说的,将以炸毁“水晶宫”夜总会作为报复。难道送去的木箱里,装的竟是定时炸弹?
他不禁紧张地问:
“现在东西放在哪里?”
赵彬回答:
“在经理室……”
程宏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吩咐:
“赵领班,你仔细听着,木箱放在原处不许任何人动它。立刻叫经理室的人全部出来,派人守住门口,我马上就赶来。”
搁下话筒,他就忙不迭吩咐男仆,通知司机备车出发。然后叫一名女仆去取上装和领带,脱下睡袍,穿上鞋袜,连领带都不及打上,就套了上装匆匆出去。
乘上他的豪华座车,风驰电掣赶到水晶宫夜总会,赵彬与几名领班,以及一些侍者早已在大门口恭迎。
程宏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问:
“情形怎么样?”
赵彬根本不知就里,被他问得一愣,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说:
“老板,你说什么怎么样?”
程宏这才自觉紧张过度,因为关于那封恐吓信及王盛鑫被劫的事,连黄培元也不大清楚。而且程宏在电话里特别关照他不要声张,接完电话就匆匆赶到庄德武那里去了,夜总会里的人自然毫不知情。
现在被程宏突如其来的一问,赵彬哪会知道老板问的是什么?
不过程宏一看这里的情形,已知道尚未发生特殊事故,于是无暇再问,只说了声:
“进去再说吧!”
便在他们前呼后拥下,急步走了进去。
通经理室的走道里,这时还有几个男女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揣测突然被赶出经理室的原因。
其中一个高头大马型,身材非常丰满而健美的女郎,鼻梁上架着一副时髦的宽花边眼镜,头发剪成“阿哥哥式”的,就是程老板娘,也就是宏恩慈善院院长的女秘书朱蓓蒂小姐。
她迎了上前,先向程宏招呼一声:
“董事长!”遂问:“董事长,刚才我们正在赶办几份公事,赵领班突然要我们离开经理室,说是董事长吩咐的,这是怎么回事?”
程宏不便说明真相,只好支吾地说:
“这……没什么,因为我临时要用一下这里的办公室,你们现在先回慈善院去,把公事带回去办吧!”
朱蓓蒂不能表示异议,好在他们刚才离开经理室时,已将所有公事放进公事包里带了出来。不必再进去取。
于是,他与另外两个慈善院的职员,陈耀庭和史宗发,当即向程宏告辞而去。
等他们一走,程宏立即如临大敌,亲自发号施令起来。吩咐两名侍者进入经理室,要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具有威胁性的神秘木箱,搬到了夜总会后面的空地上。
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大老板大惊小怪地在干什么,可是谁也不敢多嘴发问。
木箱被置在了空地上,程宏又咐咐大家站开,自己也不敢接近,站在远远的仔细观察着。
这个木箱看来确实是只肥皂箱,以它的体积判断,倒非常可能装的是颗定时炸弹。
但箱盖已经被钉死,如果不把它撬开,从外表上看,根本无法确定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箱盖上贴着一个红色的纸条,只有“送程老板亲收”几个字,并未署名是什么人送来的。
不过照情形和时间上判断,除非是香槟总部当真言出必行,送来一颗定时炸弹,企图把水晶夜总会炸毁,似乎不可能突然有人送来这只木箱。
因为首先是王盛鑫接到恐吓信,接着他在离开程公馆时就被劫持了,紧跟着程宏又接到那威胁的电话。这一阵串的事情刚刚发生不久,黄培元奉命去庄德武那里打听香槟总部的来龙去脉,尚没有消息回来,却又有人送了只木箱到夜总会来,自然不会是巧合或偶然的了。
那么,这只木箱必然是香槟总部送来的了,并且毫无疑问,里面装的一定是颗定时炸弹。
假使换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必然会立即通知警方。派技术人员赶来处理这只具有危险性的可疑木箱,以防它突然发生爆炸,造成夜总会的损失和伤亡。
可是这位程大老板却不愿惊动警方,宁可冒险由他自己来处理。
于是,他终于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布:
“你们听着,今天曾有人向我恐吓,表示要把我的夜总会炸毁,所以这只木箱里,很可能装的是颗定时炸弹!”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无不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纷纷退了开去。
程宏接着振声说:
“你们不必大惊小怪,这只不过是我的判断,还不知道这木箱究竟装的是什么。现在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是否正确,所以必须把它打开来查看。不过,我并不勉强你们任何人去动手,谁自动愿意冒这个险,我出奖金五千元。”
五千叻币的代价固然高,但这种等于玩命的钱却不好拿,因此只听得一片“嗡嗡”的窃议之声,却没有人敢自告奋勇地挺身走出来。
程宏等了片刻,仍不见动静,只好把牙一咬,忍痛提高了奖金的数目:
“现在我出一万!”
但重赏之下,仍然没有人当这个勇夫。
程宏一生气,突然怒形于色说:
“你们再没有人自动出来,我可要指定人了,那就分文不给。”
这句话果然比提高奖金更有效,赵彬似有先见之明,已料到自己身为侍者的总领班,这差事势必落在他的头上。
与其被程宏指定他,倒不如自己自告奋勇好,因此他只好硬起了头皮,挺身而出的说:
“老板,我来吧!”
程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郑重嘱咐说:
“赵领班,你可得当心些,撬开箱盖如果发现是炸弹,就不要碰它,赶快退开!”
赵彬强自一笑说:
“老板放心,我对这玩意还有点懂,如果是定时炸弹,只要定的时间没到,不把它震动,它是不会爆炸的……”
于是,一名侍者去取来了专开木箱的铁撬,交到赵彬的手里。
在场的人无不心惊肉跳,凝神屏息地看着赵彬走近那只木箱,连程宏也不禁暗自替他捏了把冷汗。
这一刹那间,整个空地上四下鸦雀无声,空气非常的紧张。
赵彬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走到木箱前,先凝神了它片刻,才蹲下身去,用铁撬小心翼翼地撬动那钉得牢牢的箱盖。
箱盖被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那“伊哑”之声仿佛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使人担心它随时可能突然发生爆炸。
终于在极端紧张的气氛中,箱盖撬了开来,赵彬早已满头大汗。全身更是汗流浃背,简直如同掉进水池里刚爬出来似的。
可是定神一看,里面却是个椭圆形竖放的油纸包,仍然无法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
赵彬不敢贸然碰触它,只好回过头去说:
“老板,这里面是个油纸包!”
程宏急问:
“里面包的是什么?”
赵彬呐呐地回答:
“我,我还没打开……”
程宏立即吩咐:
“快打开来看看,小心些!”
赵彬己不能临阵退却,只好无可奈何地把牙一咬,小心翼翼地将那油纸包,双手捧出了木箱,把它轻轻放置在地上。
纸包上端绑了道绳子,幸好打的是活结,一拉就开。
赵彬大概不是吹牛,对炸弹常识,确实懂得一些。他先把耳朵贴近纸包听了片刻,并未听出“嘀答嘀答”像时钟的声响。
假使有这种声音,那就毫无疑问,绝对是颗定时炸弹了。
他这时才比较放心,松了口气,伸手抹抹额头上像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将抹得满手的一把汗挥掉,然后才开始打开那个椭圆形的油纸包。
谁知这油纸包竟包了好几层,当他把一层层完全打开来,眼光突然接触到里面包着的东西时,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
“哎呀……”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虽站得很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油纸包里包的并不是定时炸弹,但却比炸弹更使他们震惊。因为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而且这颗人头本来是长在王盛鑫王二爷脖子上的。
目睹王盛鑫的惨遭杀害,不禁使程宏大为震惊和愤怒,想不到香槟总部居然下此毒手!
但他仍然极力保持冷静,当机立断地吩咐在场的所有人,不得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尤其不能把王盛鑫被害的情形,让他太太胡秀薇知道,因为她娘家在吉隆坡,只有这唯一的一位近亲。一旦获悉王盛鑫身首异处的噩耗,胡秀蔽必然悲痛欲绝,承受不起这深重的打击。
交代一番之后,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仍然用油纸包起,放回木箱,派人把它暂时收藏在地下的酒窑里。
程宏此刻已由惊成怒,由怒而生恨,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要向香槟总部报复,还以颜色了!
可是,他独自在经理室等了个把小时,仍然未见黄培元回来,终于按捺不住,把赵彬叫来,关照他说:
“赵领班,关于王二爷遇害的事,绝对要守密,如果走漏了风声,我就唯你是问!现在我出去一趟,假使黄经理回来了,就叫他在这里等着,知道吗?”
“是,是……”
程宏即从身上掏出支票簿,开了张支票交给他说:
“这是三万元,一万是给你的,其余的分给刚才在场的每一人,要他们替我守密,否则就全替我滚蛋,别在这里干了!”
“是,是……”赵彬心花怒放地接过了支票。
程宏这才走出经理室,由赵彬恭送出夜总会大门,登上他的豪华座车而去。
车一发动,程宏就吩咐司机:
“到庄大爷的公馆去!”
本来程宏自从退出黑社会以后,就很少跟这些牛鬼蛇神的人物接触,这倒不是他自命不凡,不愿跟他们打交道,而是怕外界误会。以为他跟黑社会上的人,仍然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靠恶势力支持他的事业。所以刚才获悉王盛鑫被劫持,他不愿出面,而通知了黄培元去见庄德武。
但现在王盛鑫已惨遭毒手,为了怕无法向太座交代,他也就不能顾忌其他的,必须亲自出马了。
庄德武在华埠的势力相当庞大,而他所经营的秘密艳窟“迷宫”,则更是众所皆知,为人津津乐道的销魂窟。
这是他最大的一条财路,由于耳目众多,遍布在各处,所以警方虽有风闻,确始终无法破获。
因为警方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尚未及时采取扫荡行动之前,庄德武就已经获得了消息。等到警方的大批人赶到去,一切罪证早已湮灭,根本拿他莫可奈何。
同时,他这秘密艳窟随时都可更换地方,掩护得又极巧妙。寻欢的问津者,必须付出相当昂贵的代价,而且要找到可靠的门路,否则就不得其门而入。
程宏慕名已久,但为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很想开开眼界,也不便移尊就教。所以至今尚不清楚那迷宫具有如此大的号召和吸引力,究竟是凭着什么,能使人趋之若鹜,让庄德武的财源滚滚而来。
庄大爷的公馆在华人高级住宅区,他这大流氓头子的宅第,气派之豪华,比程宏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宏的座车停在了这座花园巨宅大门口,由司机持了他的名片,下车到门前捺了两下电铃,便见门里走出个大汉,来到铁栅型的大门前,向那司机打量了一眼问:
“干什么?”
这家伙狗仗人势,眼睛似乎是长在头顶上,语气也毫不客气。
幸好程宏是乘着座车来的,否则这家伙就更不会看在眼里了。
司机因为主人尚坐在车上,不便发作,只把名片向铁栅大门里一递:
“这是我们程老板的名片,请老兄通报一声,就说程老板要见庄大爷!”
那大汉把名片推过去,连看都没有看,就回绝说:
“庄大爷不在!”
程宏立即把头伸出车窗问:
“他上哪里去了?”
“不知道。”那大汉回答。
程宏大失所望,又问:
“大约一小时前,我派了个黄经理来见庄大爷,他来过没有?”
“黄经理?”那大汉想了想,始说:“嗯!好像有个姓黄的来过,但他听说庄大爷不在就走啦!”
程宏不禁暗觉诧异起来,既然黄培元也没见到庄德武,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他?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黄培元大概知道庄德武在什么地方,又赶去找他了。
于是,程宏急向那大汉问:
“我有很重要的事,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庄大爷?”
那大汉耸耸肩,他两手一摊说:
“这就不知道了,我只管看门,可不敢过问庄大爷的行踪!”
程宏悻然说:
“家里总有别人知道他的行踪吧?”
那大汉回答说:
“大奶奶和二奶奶都不在家,少爷和小姐也都出去了,家里只有几个佣人,他们跟我一样,问他们也是白问。”
程宏气得把脸一沉,但他的身份又不便跟这个看门的计较,只好强自忍了口气,吩咐司机回到车上,把车开了就走。
据他的估计,庄德武很可能是在那秘密艳窟里,而黄培元既然没有回夜总会,又没打电话到程公馆,说不定就是直接找到那艳窟去了。
可是有一点颇令程宏担心,就是黄培元纵然必须赶到艳窟去找庄德武,照理也应该先给他一个电话,说明去过了庄公馆的情形。
但黄培元始终没有消息,难道也遭了王盛鑫同样的命运,被香槟总部的人在途中劫持而去?
念及于此,顿使程宏暗自一惊,急命司机把车驰向同善路的上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