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我竟然会被一个我压根就没注意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记得在监狱里的时候有一次我和蒯斌闲聊蒯斌说将来在社会上混要的是心恨手辣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挡我的道儿一律干倒。蒯斌说根据我的研究江湖上最大的凶险就是对潜在对手的漠视和忽略往往你最不注意的人就是想要放倒你的人。当时我还笑着说谁傻到连哪个是对手都看不出来?这次我是彻底服了蒯斌。事情出在烂木头身上。那天我正跟几个朋友闲聊烂木头来了电话说他刚去找了关凯把我想让他帮忙在那边设几个摊子的意思对他说了关凯对烂木头很冷淡说有什么事情让我亲自去找他。我早有预料这很正常在社会上混谁也不是白给的。我对烂木头说你回来吧抽时间我去找他。放下电话我就把这事儿给搁下了。我想这不是要问题拿下关凯是早晚的事情甚至不用我出面。结果没出一个星期就来事儿了。
我是个象棋迷尽管下得比较臭可还是非常喜欢。以前王东喜欢跟我来两盘我们两个半斤八两经常被旁边看眼儿的人笑话说我们是俩狗熊他爹。现在王东不在市场了我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喜欢下棋的了。因为在监狱的时候我跟驴四儿下过棋就逼他陪我下驴四儿无奈就胡乱陪我玩两盘如果我不悔棋的话基本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也是个一根筋脾气每当我要悔棋他就跟我瞪眼仿佛我要抢回的是他这个月的奖金。这次我又悔棋了驴四儿不让我俩正在拉拉扯扯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停住手让驴四儿去接电话我想胡噜了棋盘跟他重新来。
驴四儿抓起电话听了两句捂着话筒脸色慌张地回过头来:“找你的口气很硬。”
我皱一下眉头莫非出事儿了?清清嗓子接过了电话:“说话我是张宽。”
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能到我这里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谈谈。”
听这意思不像是警察的口气我问:“你是谁?”
那边的口气很冷淡:“我叫关凯。”
原来是这小子。我有点儿不高兴你***什么级别敢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冷冷地问:“有事儿吗?”
关凯也同样冷冷地回答:“有事儿。你的人在我这里闹事儿你必须过来。”
我的头皮一麻我没让我的人过去闹事儿呀又生了什么?
“你让我的人听个电话有什么事情我跟他们说。”我沉住气说。
“别跟我拿架子你就说你来不来吧我没时间跟你罗嗦。”
“那好我马上到。”我挂了电话转身问驴四儿“烂木头呢?”
“走了啊”驴四儿不解地问我“你不是安排他去找关凯了吗?”
我转身就走。明白了烂木头这小子又背着我去找关凯了他的脾气我了解一定是他以为关凯是个软柿子想直接去把他砸挺了也好在我的面前表功。这不扯淡嘛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估计他现在一定是被关凯扣在那里动弹不得也许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求饶呢。关凯这么办是什么意思?想连我也扣在那里吗?不大可能啊除非他不想在这一带混了……从他打电话这个举动来看他没那么打算如果他真的那么打算了是不会这么明的因为我会做好准备的万一我回不来他也就不用继续在这一带混了。既然这样我必须一个人去让他明白明白我张宽的胆量。
我的心里有数了把别在腰上的枪重新锁进了抽屉对驴四儿说:“你马上给蒯斌店里打个电话天顺在那里让他带着他所有的兄弟在饭店集合听我的消息如果半个小时以后没有我的消息让他带人直接去大马路市场找关凯。”
驴四儿的脸又黄了:“宽哥又出麻烦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咱们不麻烦是有人要麻烦了。”
驴四儿嗫嚅道:“大光他们都在这里让他们先跟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边往外走边说:“让他们去蒯斌饭店跟天顺的人集合全听天顺的安排。”
我把车调了个头停在大马路市场的大门口左右看了看现这里的地形很好万一有什么麻烦我一上车就可以冲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从这条马路到蒯斌的饭店用不了五分钟。关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点了一根烟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因为在社会上混的几个有点儿名声的我全知道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还做过什么猛一点儿的事情。不过那也不能太大意了还不知道烂木头是怎么砸的人家呢。必须冷静了解了情况才能胸有成竹地开始下一步的动作。我以前就打听过关凯跟我一样也有一间仓库兼办公的房子是在鱼市的尽头那里很僻静听说他经常纠集一帮人在里面赌博。我走到一个卖烟酒的摊位买了一根拇指粗的雪茄费了两根火柴才把它点上猛吸了两口慢慢走近了那间房子。
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我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静的呼吸。
这栋房子没有台阶我可以直接推门进去。
刚想过去推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比天顺还高还壮实的黑大个站在了门口。
看来这个人就是关凯了我冲他伸出了手:“呵呵是关凯兄弟吧?”
“张宽?”黑大个握了握我的手“对我是关凯请进。”
“老大你可来了!”烂木头的脸像一只被踩了一脚的烤地瓜几乎看不出来表情来了。
“我来了”我冲他压压手让他坐下回头瞥了关凯一眼“怪我啊我这兄弟太毛楞了。”
关凯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是啊腰里别着个死老鼠就想装个打猎的。”
我被他呛了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讪笑道:“没有数啊呵呵。”
关凯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傲然一点头:“坐下说话。”
我突然感觉自己来得很唐突心里隐约有些后悔讪讪地说:“但愿我来得还算及时。”
关凯还没说话侧面就响起一个声音:“大宽我也在这里。”
兰斜眼?他怎么也来了?一想明白了兰斜眼在这边设了一个服装摊儿这家伙是个属苍蝇的专往大**的上面飞他这是靠上关凯了。一定神我这才看清楚侧面的墙根站着不少我的人连棍子也在这里。几个不认识的人抱着膀子冷眼站在他们对面。我的心不禁有些凉我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兰斜眼见我突然楞在那里拘谨地给我让了个座:“我也是刚来凯子喊我过来的。”我镇静了一下回头冲关凯笑了笑:“很好啊没事儿就聚一聚。你们早就认识?”
关凯没有回答我倒头对他的人说:“带宽哥的人去外面找个地方坐着我跟宽哥谈话。”
烂木头一下子蹿进我们的人堆里点头如捣蒜:“太谢谢凯哥了太谢谢凯哥了……”
关凯伸出一根指头点了他一下看我一眼又把指头反了上来冲他勾了勾:“你过来。”
烂木头的表情从声音里反映出来了他在哭:“宽哥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啊。”
我让他坐到我的身边让开道让别人出去使劲拧了他的大腿一把。
“大宽你跟凯子这是怎么了?他说让我过来主持公道。”兰斜眼关好门回头问我。
“这里面有误会”我转向关凯咬着雪茄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你说呢?”
“有误会吗?”关凯忽地站起来一把拉开了旁边的一个门“看看这是什么?”
我趁机冲烂木头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烂木头惊鼠一般蹿了出去。从屋里走出了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来那两个人怀里抱着一大堆砍刀、管叉、铁棍之类的东西。有几件我很面熟烂木头手下的几个兄弟经常揣着它们。我没有话可说了心里一个劲地骂烂木头你这个混蛋什么年代了还玩儿这个?这些破玩意儿只能吓唬吓唬那些小混混办这样的事情这不是一堆垃圾还是什么?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怒气冲冲的关凯一眼我在心里不禁蔑视了他一把。就算烂木头办了点儿不上讲究的事情你这么沉不住气也没有什么深度啊就冲这点我料你也混不出大马路的。关凯好象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来我对他的蔑视皱着眉头让那两个人放下怀里的东西不经意地使了个眼色。这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现关凯想对我采取点什么措施。怎么办?先下手?我下意识地夹了夹胳肢窝什么也没有稍一竖我怎么这么大意?连家伙都没带!
兰斜眼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端倪搓着手在一旁说:“二位小哥我也基本明白生了什么情况了。我看这里面还就是有点儿误会……大宽这个人我了解他是不会让手下的弟兄直接干这样的事情的。凯子我也得谢谢你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出现了这样的误会先让我来看看这真让我感动。这样吧就算二位小哥给老哥我一点儿薄面都消消火我给你们摆上一桌大家一笑泯恩仇这事儿就当它没生。大宽我也给你提点儿小建议揍烂木头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
“就这么简单?”关凯横了兰斜眼一眼“你当大哥的就这么处理事儿?”
“凯子我可不是什么大哥……在街面儿上谁拿我当人待过?”
“别来这套”关凯从兰斜眼的脸上把目光挪向了我“我想听听张宽的意思。”
“呵呵那你的意思呢?”当时我确实有些不自在索性把球踢了回去。
关凯好象早已打好了腹稿张口就来:“我的意思很简单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关凯也是在道儿上混的不明不白就让一个啥都不懂的‘迷汉’给吓唬了一顿心里不平衡。听说你张宽也是不久前刚从山上下来的有些江湖规矩你不会不明白生了这样的事情就得按道儿上的规矩来。你问我的意思是吧?没别的拿钱赔面子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这小子也太没有数了我怎么会让你压住了呢?论什么你都不是个儿呀。
可暂时我必须低一下头我轻描淡写地冲他笑了笑:“你想要多少?”
关凯一咧嘴:“五万。”
你***命值不值五万还是个未知数呢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嘛我淡然一笑:“可以。”
“拿钱吧要现金。”关凯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起了鼓点。
“这么着急?”我在盘算着怎么能够先从这里走出去然后杀回来让他给我五十万。
“不拿是吧?”我只觉得头皮一疼刹时明白脑袋上顶了一把冷冰冰的手枪。
我料定他不敢开枪这儿那么多人我出了事儿他也得完蛋。哈这套把戏很低级全是我玩剩下的。想是这么想当时我还真的有些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凭什么敢于对我采取这种放肆手段?我想偏一下头觉得那样很没意思我不应该害怕他。我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一眨不眨。旁边的那两个人猛地围了上来。突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一条黑影破窗而入我的眼前一花看见那条黑影从胸前的枪管里喷出了一团红色的火焰我几乎没有听到枪响对面的一个人就跪倒了。我感觉到顶着我的那把枪沿着我的太阳穴一滑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刚一动作就看见这条黑影是天顺!他咬着一根牙签仰着下巴自上而下地将一根带着很多孔的枪管压在了关凯的眉心。我一阵轻松下面的动作几乎全是下意识的脑袋让开关凯的枪筒左手一打他拿枪的手右手抓住他的腿弯在他倒地的同时枪也到了我的手里我直接一个箭步跨过去右腿跪住他的脖子双手抓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天顺的枪还压在关凯的头上眼睛却瞄着旁边。
这一刹那的变故似乎把关凯吓懵了眼睛一下子没有了光彩躺在地下像一头死猪。
另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根管叉紧贴在墙面上嘴巴张得像一个丑陋的山洞。
天顺一脚将跪在地上傻的伙计踢倒枪筒直接顶上了靠墙那个人的胸口:“放下家伙。”
那个人听话极了眼睛看着天顺战战兢兢地把管叉放在了地下。
天顺吐了牙签裂开胸口将那把枪揣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他用的是一把苏制折叠式冲锋枪。
“起来吧。”我松了一口气左手拍拍关凯的脸右手把他的枪直接别在了自己的裤腰上。
“斜眼哥给这个膘子包扎一下。”天顺冲兰斜眼一歪头用脚勾了勾躺在地下的那个人“起来吧膘子。”
“顺子你他妈来的可真及时晚一步你就见不着我了……”我长吁了一口气。
“及时个屁”天顺踹了呆坐在椅子上的关凯一脚“这个人我了解他没有杀人的胆量。”把皮衣拉链拉到脖子上面一屁股坐在了关凯的对面“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关凯一脸沮丧地瞄了我一眼:“顺子我真不知道你跟张宽的关系。”
“这次知道了?”天顺伸出中指猛地勾了他的下巴一下“你他妈这么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顺子我已经‘作’下了你看怎么办?”关凯开始哆嗦他似乎是在刹那间显露了原形。
“你会不明白应该怎么办?”天顺矜持地把脚蹬在他的膝盖上“卷铺盖从这里走人。”
“宽哥”关凯很懂得见风驶舵一脸媚笑“我不想走我要给你当小弟。”
我不理他把掉在地上的雪茄拣起来重新叼在牙齿上冲天一笑转头问天顺:“哥们儿你这度也太快了嘛我跟咱家兄弟这刚开始谈生意你就来了这不是不给咱家兄弟机会嘛呵呵。”天顺说他会孙悟空的筋斗云一个蹦跳起来说到哪儿就到哪儿我嘿嘿一笑换个话题问他“换‘设备’了?我怎么现你刚才拿的这把枪很面熟呢?”
天顺笑了:“蒯哥的。还记得刚出来那阵他喝醉了要跟我拼命的时候就举着这玩意儿吗?”
我想起来了这支枪是蒯斌从越南那边弄来的威力比那些破猎枪厉害多了。
兰斜眼帮大腿上挨了一枪的那个伙计包扎好了天顺问:“骨头断没断?”
兰斜眼撇了一下嘴巴:“还好只有一个窟窿……你枪法好。”
我漫不经心地嘬了嘬牙花子冲兰斜眼一眨眼:“眼儿哥麻烦你送他去医院去远一点儿的。”
那伙计如逢大赦扶着兰斜眼的肩膀一瘸一拐地颠了出去。
关凯见我们不理他心里很没底的样子问我:“宽哥你看咱们这事儿?”
我装做刚刚想起还有他来的样子呵呵一笑:“没事儿了一切照旧明天给我安排几个摊位。”
关凯咕咚跪在了我的脚下:“宽哥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拉他起来摸着他的肩膀说:“你的钱我一分不要我只需要在这里再安个家。”
天顺上下拉着他的皮衣拉链一字一顿地说:“你听着想死的话就继续跟我玩儿。”
关凯慌忙点头:“顺子你知道我的脾气你们这么一来我还敢吗?”
出门的时候烂木头正慌慌张张地往里走关凯冲后面涌上来的人喊道:“全回去没事儿啦!”
那帮人看见关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想往前凑天顺指着他们后面喊了一声:“收工!”
人群后面天顺的兄弟黑压压地站满了鱼市人手一件包着家伙的衣服。
直到我和天顺走近了停在门口的车关凯才狼嚎般的嚷了一嗓子:“宽哥明天我等你!”
天顺是开着我送给蒯斌的车来的我笑笑说:“我见了这辆车就难受蒯哥‘滚’我。”
天顺不让我走:“怪不得蒯斌说你不‘靠膀’呢达了不愿意跟弟兄们坐在一起了?”
我不是不愿意跟他们坐在一起我是太忙了啊他们整天喝闲酒。
好歹挣脱天顺我上了自己的车烂木头腆着脸想跟我上车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心情杂乱地回到市场库房里静了下来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嘶嘶叫着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拼命地往里钻。我找了些旧报纸想要去将那些透风的地方堵住可是找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风到底是从哪里钻进来的。我扔了报纸咬紧牙根把脑袋顶在墙角上使劲地闭了一下眼睛。冷汗就在这个时候出来了我能感觉到我的额头上全是冷汗……风吹在额头上凉飕飕的冷汗瞬间就没有了。风又从我的脖颈里钻进了我的衣服身上开始凉似乎有鸡皮疙瘩出来了。我是不是害怕了?按说不至于啊老子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脑袋上被枪顶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蓦然警醒是的我真的害怕了我自内心的害怕。万一刚才我稍不留神关凯一激动手指只需要那么轻轻一勾……冷汗又出了一身。
烂木头别怪我不讲义气我不能留你了我热爱生活我不想这么快就死。
我坐回来用沙上的一件军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冷不丁就有点儿悲伤的感觉。
肚子那里给一件硬物硌了一下我伸手一摸是关凯的枪很丑陋是用车床做的仿五四。
就是这玩意儿差点让我完蛋……我叹口气将它戳进了沙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