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闻姒撑着桌子的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傅昭并未回头,一眼都未曾看。
泪如同珠串一般落下,但落在手背上一点声响都未曾发出,只有闻姒能感受这份灼烫。
她嗓音中带着几分的哭腔,但始终在努力平复自己。
硬撑着将后头要说的话全部都说完,“你答应了我的,说要帮我。”
站起身,闻姒小心走到傅昭的身后,伸出手指牵上他的衣袖,小心扯动一下,“夫君,父兄即将要被押回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傅昭垂眸,看向扯住自己衣袖的手。
指甲上涂着淡淡的蔻丹,但却因为太过于用力整个指腹都开始泛白。
她如同胆怯的兔子一般,只敢小心扯住一点的边缘,却不敢太过于放肆。
傅昭站在原处,无人能猜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闻姒却越来越紧张起来。
鼻尖因得方才哭过染上嫣红,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傅昭缓慢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扯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给拿开。
手上没了衣锦的触感,闻姒睁着眼睛,只能眼睁睁看着手被人握住。
秋眸中满是空洞,她紧咬下唇,让泪不至于落下。
她不想在傅昭面前如此狼狈的。
一直心悦着的人,总是想要给他看到最好的一面。
可傅昭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一点点刺向她的心中,如同接受凌迟。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做便可以的,在府上待着吧,最近不要去赴宴。”
傅昭不留任何感情地转身。
但却在要走之际,感受到手上突然落上滚烫的水渍。
他迈向外头的长腿一僵,却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一连几日,傅昭都未曾回府。
那日与傅昭闹得不欢而散,这些话不知怎得就传到其他两房的口中。
人在落难时,总会被人欺。
闻姒还是顺国公府嫡女时,从无人敢轻视她。
然而到了这般困境,就连旁支都敢辱她几分。
“嫂嫂可真是好兴致,自家夫君被自己气走,自个还有闲心在这处作画。”
闻姒放下手中墨笔,看向轩窗外的来人。
三房长女傅宁扭着妖艳的身姿朝这处过来。
闻姒恬静面庞上全是淡然,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奉茶。”
说着净手先一步朝厅中前去。
傅宁瞧见自己被无视的完全,登时像铁拳砸在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前头闻姒身形如柳,哪怕瘦削不少,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模样。
甚至更我见犹怜几分,秋眸含情,樱唇勾人。
傅宁冷笑,不知一会儿她还笑不笑的出来。
闻姒坐在主位上,淡然喝着手中的茶。
傅宁见她如此沉得住气,讥讽道:“嫂嫂真是性子好,若是我的父兄即将被处斩,夫君又整日流连烟花柳巷,怕是我早寻处干净地方投河沉江了 。”
茶盏被人不轻不重地放下,闻姒看向傅宁。
没甚感情,却让傅宁心慌。
她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看我作甚,难道我哪点说错了?”
闻姒见她的样子,冷嗤,“妹妹如此关心我的家事,想来是想嫁人了,如今我既为世子夫人,在妹妹的婚事上多少也有些话语权,届时我定会与母亲说明,为妹妹寻得一门好婚事。”
傅宁被她气的浑身发抖站起来,“我可是府上小姐,你凭甚做此决定。”
现下傅宁的模样,与名门贵女的模样相差甚远。
闻姒弯了唇角,甫又端起茶盏,“妹妹还不知道,母亲说要将中馈之权交给我,你说我有没有这一能力,况且,妹妹这样子,倒不像是府上小姐……”
话没有说完,傅宁听到轻愣一下,一张脸上憎恶的嘴脸都平静下来不少,“什……什么?”
“风尘女子,”闻姒见她发怒的模样,“你如此关心外男,又知晓我夫君去了青楼楚馆,想来妹妹自也是去过亲眼见着的,靖国公府府上的小姐当真如此没有规矩,妹妹的亲事我也会好好考量。”
傅宁终是被闻姒给气走。
她背影带着气愤与羞愧,猜料会消停好一阵。
可等傅宁一走,闻姒脸色就变了。
青烟见状连忙扶着,“姑娘可莫要相信大姑娘所说,想来当不得真。”
若不是真的,以傅宁的胆量,怎会用凭空的事情作假。
傅昭这段时日未曾回府是真,若真宿在这些地方。
闻姒闭眼,遮上满目悲凉。
但现下看来,傅宁说的另一件事情才会更为重要的。
“备笔墨,你帮我送封信。”
“诶。”青烟得令立刻出门,还回头确定下闻姒没事这才出去。
她还在闺中之时有位手帕交,乃是当朝太子太傅的孙女。
虽她祖父现下在朝中无实权,但颇受人尊崇。
若是找她,说不定倒可以问问。
闻姒朝书房那边走过去,中途有人向她行礼她都如同没有见着一般。
这么无礼,府上婢女还真是第一次见。
拿起狼毫笔,闻姒快速写了一封信交到青烟的手上,“务必将这封信交给太师府上的沈煦沈小姐,告诉她一定要给我回信。”
青烟得了命,立刻朝外面走去。
她未走大门,去的是偏门的方向。
闻姒看她的身影,默默在心中祈祷,只希望一切顺利。
她若是出去,太过于引人耳目。
况且若傅昭知晓,定又会起龌龊。
可每每想到傅宁的那番话,闻姒的心口便开始抽痛。
她方才装的很是镇定,可终究是装出来的。
心悦傅昭两年,从前倒还没有觉得,现在成亲后,便只余心碎。
午后时分最后扰人,枝头的鸟儿也开始活动起来。
闻姒躺在小塌之上,青烟还未回来。
外头有洒扫的小厮与婢女在小声说着什么。
“听说世子夫人的父兄现下要到上京了,岂不是很快就要处死。”
“嘘。”有位婢女出声。
过许久,闻姒从床榻上缓慢坐起,才听到他们接下来所说:“这事还没定论,只是圣上亲自下旨,怕是难改,而且世子夫人也不得世子宠爱,往后的日子可难了。”
他们的声音逐渐变远,闻姒没有出去呵责他们。
诚然说的都是实话,要人如何能反驳。
青烟在闻姒起身后归来。
见到她,闻姒眸中有了几分喜悦。
“如何了?”
青烟满脸喜悦,“信送出去了,门房小厮一听是您的信就立刻进去通传,我亲自交到沈小姐贴身婢女手上的。”
“那便好。”一件事情总算是做成,让闻姒心中的石头落下不少。
现在就等着沈煦回信就好,想来是能在父兄上京时就了解清楚来龙去脉。
后头几日,闻姒都在孟氏处学着管家。
出嫁前她便以然学过,现在不过是弄清楚傅家上下。
孟氏见她学的极快,也放松不少,“管家之权我交给你便是十分放心的,你也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定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
闻姒盈盈一拜,“是母亲教导的好。”
孟氏抿茶,淡笑不语。
她近来何尝不知道府上的闲言,闻姒还能如此从容更让她多了几分的好奇。
看似柔弱,但骨子中还是要强的,不愧是武将之女。
后头几日,闻姒还在孟氏房中,青烟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见她脸上慌乱的神情,闻姒猜想怕不是与父兄有关。
青烟在见着孟氏的时候才定下心绪,“夫人安好,奴婢一时失礼,惊扰夫人。”
孟氏是个好说话的人,见她模样想是有事发生。
放下茶盏就领着自己的婢女出门,“今日若是无事,便回去歇歇,一连跟我在这处好多日,也怪累的。”
闻姒福身,直到孟氏走后青烟将她扶起来,“姑娘,老爷与少爷上京了。”
闻姒的手猛然颤动一下,纸张上晕开大片墨迹,眸中立刻蓄满泪水。
沈煦的书信还未能送来,可父兄已经被押送回京。
若真的要被处死,可究竟如何是好。
她硬生生将泪憋回去,“先回去。”
“好。”青烟扶着闻姒出去,脚步很快。
刚要进院中,闻姒却突然顿住脚步。
里头有一人正坐在,桌上摆着醇香的酒,闲事小酌,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闻姒见傅昭坐在里面,迟迟未进。
今日父兄被押送回京,下午许久未回府的傅昭就回来。
现在坐在院中,大概是在等她。
果然。
闻姒慌乱的脚步惊动傅昭,他转过身,眉眼清淡。
手上执白玉酒杯,看上去好不惬意。
“站在那边做什么?”傅昭将酒杯放下,没什么大的神情。
闻姒慢慢踱步过去,分明只是短短的一截路,她却像走了许久。
心口处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傅昭现在回来,是来安慰她,还是又如上次一般,只是逗弄。
又或是,他让她见父兄。
但这种种,闻姒都觉得不大可能。
行至傅昭面前,闻姒刚要福身就被傅昭给拦住。
眉目上挑几分,“夫人陪我喝一杯,嗯?”
闻姒离得很近,可以闻见酒盏中的酒香。
与傅昭温情的时刻少之又少,但闻姒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吐出一口气,“我还有些事情,夫君慢慢品用。”
刚想要走,就被傅昭给拽住。
下一秒,闻姒直接跌坐在他怀中。
院中小厮婢女见着都慌忙避开眼,不敢再看。
闻姒柔婉喊着,“夫君,你放开。”
可傅昭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直接将话给说出。
“靖国公此事极为复杂,不是你就能改变的,太师府传来的信我以放在你的妆匣上,姒姒,你看看便好,不许再去管这件事情。”
傅昭第一次唤她“姒姒”,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闻姒下唇都要被她咬破,她看着傅昭的面庞,只觉陌生。
“世子,我虽是你妻子,可我也是父兄的女儿与妹妹,你让我如何能不管。”
她说完泪翻涌而下,在傅昭的怀中小声啜泣。
傅昭身上的锦衣很快湿透,闻姒还未起身,就闻见傅昭身上似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脂粉气味极浓,寻常人家小姐不会选择这样的。
上京唯一喜好这般的脂粉,便只有青楼楚馆的姑娘。
闻姒的手猛然缩紧,看来傅宁所说。
句句属实。
作者有话要说:傅狗:我没长嘴,就是不想说
家人们,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