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孝幬藏鬼
脚步声虽然不大,但非常清晰,一下是一下地越来越近,我心里发毛却不敢乱动,只觉得后背一阵麻酥酥的,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摸我的脊背,胸前噗通噗通,只差一层皮,心就能从胸前蹦跶出来。
果不其然,就在这脚步声靠过来的时候,我立马明白了唐克说的那种感觉房间里好像开了空调似的,那种阴冷的凉风如同潮水一般向我袭来,一浪高过一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喉咙收缩,呼吸卡在了嗓子眼儿。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神经就像一根紧绷的钢丝,随时都要绷断。
脑袋里这时才想起了唐克说的话,哆哆嗦嗦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腿不知道什么时候麻了我都没察觉到,膝盖一软差点儿摔在地上,我瞥着黑黝黝的门板,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上路了”。
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抖,就像没电的录音机,我这么个无神论者被逼到这份儿上,我自己也是醉了,想想自己当年信誓旦旦说“世上无鬼神、人心自分论”的样子,脸都丢到了姥姥家,这幅德行要是让唐克看到,这孙子肯定拿个小本儿记下来,留着当乐子讲。
在我喊过一声之后,背后根本没有反应,唐克也没告诉我怎么就算成功了,我正纳闷儿要不要往门外走的时候,面前的四根香突然灭了。
香只烧到一半,房间里又静谧无风,这香灭得诡异,我被冷气噎了一下,摸出了手上的红绳,顺着门把手捋到头,按照唐克的吩咐,一只手捋着红绳往前走,一只手里举着那个叫什么孝幬的玩意儿。
唐克用的一些方法都比较稀奇古怪,还有些根本不是我老爷子教的,他也没少因为他那些旁门左道的法子挨老爷子的骂,不过他的办法新奇,听着还挺有意思,比如这孝幬,我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印象里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大脑去思考关于方术啊唐克啊这些事情,这会儿就怕大脑放空,一放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能钻到脑子里去,容易自己把自己吓死。
地窖距离大门口其实并不远,也就十来米的距离,不过唐克嘱咐过,让我不要走得太快,而且不知道怎么着,我往前走了两步,总觉得腿特别沉,举着孝幬的胳膊也酸得快折了,跟拎着几块砖一样,我大口喘着粗气,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黏在脑门儿上,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过就这么几步,加把劲儿就到头了
眼看着还有两步就到门口,我心里刚要松口气,耳边就传来阵阵巨响,吓得我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红绳差点儿掉在地上,那响声噼里啪啦的接连响了一阵,我的心砰砰直跳,两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妈的哪个王八蛋在门口放鞭炮的
炸响从窗外响起,我深吸了口气,抚着胸前给自己顺口气,这才一脚踹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
不过只是一扇门,对我而言却有种生死相隔的感觉,呼吸到外面空气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门外站满了人,在攒动的人群之下,我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唐克,正想和他打招呼,唐克却竖起一根指头,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本来满脸喜悦,但是看唐克这架势,事情还没完,他比划着,示意我继续往大门口走。
夜色如水,蔓延在碎石子路上,我的身旁两侧都是纸人纸马,目不斜视地站在我两边,这架势跟出殡一样。
我突然想起,之前刚把这纸人纸马摆好的时候,唐克命令所有人必须从后面绕,谁都不能从纸人纸马中间走过去,合着这么一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原来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所有人都站在门外,目不转睛的视线都向我投了过来,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我还略微有点儿羞羞的赶脚,十几年没脸红过的人,脸上都觉得阵阵燥热。不过走了几步之后,我立马发觉这感觉其实特别慎得慌。
你想啊,你走在一条两边摆满了纸人纸马的路上,外面的人都看着你,大家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好奇、有的恐惧、有的兴奋,但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长大了嘴巴或是表露惊愕或是强忍笑意,但所有声音仿佛被黑洞给吞噬了一般。
寂静的夜下,眼前的景物就如同一部默片,我浑身不寒而栗,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冲出去,然而胳膊上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我走不动路,膝盖咯吱咯吱作响,活像身上背着个麻袋,我几乎是用半个身子顶着胳膊往前走,身上难受不说,心里也一个劲儿犯嘀咕,难不成我这是着了道了怎么没听说过哪个人着了道胳膊疼的
最后的几步路,我都恨不得爬过去,拿着孝幬的动作也有气无力的,就在我人刚到大门口,又是几串鞭炮齐鸣,两个大小伙子骑在墙头点着鞭炮,鞭炮屑崩了我一身,人也被吓一跳,顿时没好气儿地就想骂唐克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这尼玛是想把我吓死呢
谁知道我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唐克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冲我扬了过来,兜头盖脸洒了我一身,而且正赶上我张嘴的功夫
这下可好,好大一把香灰,谁都没沾着,全便宜我一人儿了
我“呸呸”地将香灰往外吐,恶心得差点儿吐出来,可周围却根本没人管我,就看到唐克接过红绳转身立马往大树下跑过去,哄着那白胖的娃娃把坛子扔进坑里。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最简单的步骤,也是最后一道工序了,但是谁知道这娃娃偏偏犯起了脾气,说什么都不肯把坛子扔下去,小老头儿恼了,对着娃娃的屁股使劲儿掐了一把,那娃娃“哇”的一声哭出来,坛子也脱了手,正掉在地上摔了个细碎。
我本来还在擦嘴,看到坛子里的东西,手就不由得放了下来。
只见在那口黑色坛子里还放着只白瓷碗,碗底儿有些血,我的脑袋好像过电一样,立马就反应过来,那个碗,就是唐克刚刚给我挤血时放在下面的碗,这碗里面不是别的,都是我的血,褐色的,已经凝固了。
好像已经预料到我会惊讶,唐克一扭头,我们俩的目光正对在一起,唐克咧着嘴一笑,明显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到歉意。
这下好了,我本来只是好奇,但是一看唐克这表情,我心里立刻了然,合着我还真被这孙子给阴了。
好在事情解决得很顺利,唐克把坛子的碎片扫到了坑里,埋坑填土,地面很快就平整了。
小老头儿不是很放心,非要问问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唐克有点不耐烦地解释了一遍。
刚刚留我在房间里,是为了把附蛊灵给引出来,因为蛊盅都没了,附蛊灵肯定会到处找,这样一来就会发现我,准确地说,不是发现我,而是发现我手上的红绳,唐克这根红绳的制作方法也是有讲究的,在附蛊灵眼里,红绳就是条阴路。
附蛊灵会本能地跟着阴路往前走,但是因为附蛊灵被蛊师施过咒,只能留在蛊盅附近,而这时候就用得上我手里的孝幬了。
某些地方有个风俗,家中老人重病不起时,在家门口挂上长子亲手做的孝幬,能把老人的魂魄藏起来,这样一来阴差找不到,就能让老人多活几天。
为了出去的附蛊灵会附在孝幬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孝幬特别重的原因。
在门口放鞭炮,是要吓唬灵体,免得它见到周围这么多人会出来作怪,因为一旦出了蛊师约束的范围,这灵体就算自由了,想吃肉吃肉想害人害人。
往我身上泼香灰,是要把灵体从我身上驱出去,而旁边坑里的坛子用来假作蛊盅,引附蛊灵下去,现在坑已经填上了,唐克说土里还拌了黑狗血,那东西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不过”唐克眯着眼睛看了那小老头儿一眼,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