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借来的年假用完,慕云山心事重重的回去上班。猪哥让她把工作辞了专心照顾钟昆仑,她不肯。
钟昆仑并不需要一个老妈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跟踪)和伺候(监视),比起时时刻刻有一个人担忧不已的盯着他,他可能更希望有一点私人空间。他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幻觉,仿佛老钟家的诅咒已经达到了目的,那些祖先和亲戚们都不再出现了。
他有生活自理能力,慕云山相信他,也不想在最坏的时候连这最后一点信任都不给他。
当然,去上班的时候她在家里放了一台钟昆仑的旧手机,下载了监控软件,放在角落里。她打算早上看一次钟昆仑有没有照顾好自己,下午再看一次他有没有心情好点。
五天加一个周末不见,服务中心一切如常,连她桌子上几根笔的位置都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慕云山把包放在桌上,还没坐下先叹了口气,觉得一切真是糟透了。
今天和她同班的是阮英,阮大妈正在更年期,刚接了一个电话就开口把咨询人骂了一顿,慕云山听了一会儿也没觉得对方有多可恶,感觉阮大妈一会就要被投诉……这人生真是暗无天日。
三秒钟后她面前的电话响起,慕云山接起电话,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说,“我要投诉你们!你们态度不好,不负责任……”慕云山半死不活的打开笔记本,一边听一边记录,“请问您对我们哪方面的工作不满意?”
“上周三接电话的那个接线员!我要投诉她!”
上周三?慕云山机械的打开排班表,哦,上周三接线的是杨牧和郑州洲圳,“您要投诉的内容是?”
对方卡壳了一下,“态度不好。”
“业务方面呢?”慕云山一边记录,一边给郑州洲圳发微 信——上书——你要死了,有人投诉你。
“业务也不好!”对方立刻活了起来,“没有解决我的问题,让我等了很长时间!”
嗯?慕云山感觉不对,既然你打的咨询电话,又怎么能“等了很长时间”?她问,“您等了多长时间?”
“办个业务等了两个多小时呢!”对方抱怨,“就是你们解释得不清楚,说了可以办让我等排队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办成!”
“您投诉的内容是上周三因为咨询台的误导,导致您等候了两个多小时,最终业务没有办成,是吗?”慕云山轻声细语的问,“可以告诉我您的姓名和联系电话吗?”
对方说她叫王渼,电话133XXXXXXXX.
诶?这个名字很眼熟。
慕云山的目光犀利了起来,王渼,电话133XXXXXXXX,某奢侈品公司的业务员,上次投诉她破坏家庭夫妻感情的就是她。
“王小姐,我查询了一下您的办理记录——上周三当天没有您的预约信息或业务信息,未登记您的咨询电话。我们早晨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您打完咨询电话后还等候了两个多小时,应当是十点之前打的咨询电话,但上周三十点之前服务中心只接到了一个咨询业务相关的电话,且咨询人为男士。并且——”慕云山顿了一顿,越发态度亲切的说,“服务中心实行‘容缺受理’,只要您办理的是正常业务,即使材料不全,本服务中心先行受理,等候您补齐材料,不会出现长时间等候以后没有办成的情况。”她慢慢的说,“您本年度在服务中心登记投诉七起,均为不实投诉,您有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王渼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慕云山冷笑一声。
上次她觉得这个女的有病,现在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小撇!”她给郑州洲圳发信息,“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得罪了那个叫王渼的女人?她又来投诉你,发生了什么?”
郑州洲圳简直秒回,“哎呀我滴妈呀,她不是来投诉我,她是来投诉牧牧姐的!”她连字都来不及打,发了语音过来,“这女人就是一台专业投诉机,她已经投诉了杨牧姐两次了。”
慕云山震惊了,“为什么?”
“不知道啊。”郑州洲圳说,“你注意一点,她好像对高冷有什么企图。”
“她是已婚人士啊,她有老公的。”慕云山还去过她家呢,“太奇怪了,她认识高冷吗?她投诉的那几次,高冷基本上都不在啊!”
“这个女人跟踪高冷和牧牧姐。”郑州洲圳说,“总之非常奇怪。”
慕云山瞪着手机,这可能还出现了一个女变态……
“钟昆仑怎么样了?”郑州洲圳问,“前几天我都不敢问,听……听说他发疯了?”
“没有。”慕云山说,“他好好的。”
郑州洲圳松了口气,“那就好,唉……我家吱吱不知道为什么退出了‘你问他知道’的竞赛录制,最近真是太奇怪了,什么事都很不顺的样子。”
你家吱吱害惨了钟昆仑。
慕云山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想因为粉籍和闺蜜撕逼,只好问,“你和鹿彬怎么样了?”
郑州洲圳有好几分钟没回。
慕云山等了一会儿,又接了几个正常的电话,才看见她回了一句:分了。
……
…………
我还没问你们开始了没有,你就回答我分了?
年轻人的爱情果然来是空言去绝踪……
“所以在我不在的这五个工作日,发生了什么?”她感觉自己更丧了,最近就没有发生一点好事。
“就在我答应他的第二天早上,好心给他倒了杯菊花茶。”郑州洲圳愤愤不平的说,“那傻叉说菊花茶是寒的喝了对身体不好,不喝。我勒个去!他奶奶的又不是坐月子,一米八五的汉子每天喝红枣花生,吃饭不吃葱姜蒜,水果不吃榴莲,海鲜不吃生蚝,保温杯里放黄芪,我一想到这辈子吃饭喝水都要听这傻叉算是寒的热的清热解毒还是补气安神,就觉得朕要驾崩了——于是立马和他分了手。”
“咳……咳咳咳……”慕云山呛了一口水,阮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鹿彬什么反应?”慕云山觉得郑州洲圳果然也是人才,凭实力单身,“我觉得他是在关心你,你这反应好像……”
“牧牧姐说有一点不合适就早点分手,勉强将就是没有用的,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生活习惯是没办法改的。”郑州洲圳很坦然,“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不能接受我一大早喝凉水,我也不能接受他喝红枣花生,既然不能磨合,那就早点分手省得浪费人生。”
“他没有意见?”慕云山很诧异。
“鹿彬人是很好的。”郑州洲圳说,“他没有意见,他同意——反正我们也没有怎样爱到非谁不可。”
一杯菊花茶也会导致分手……菊花茶可以说是很无辜了。
“你和钟昆仑呢?”郑州洲圳问,“他怎么样了?”
慕云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打开软件,看了一眼钟昆仑在做什么。
钟家古宅。
早晨的阳光照耀在院子里。
世界第二帅躺在院子中间,斑点鸡跟在它的尾巴后面。
世界第二帅的尾巴懒洋洋的甩过来,斑点鸡就跟过来,甩过去,斑点鸡就跟过去。
慕云山到处找钟昆仑——她那手机放的角度大都是在拍钟昆仑的房间,只能从窗口远远地看见院子中间。她看见了世界第二帅和斑点鸡在院子里,这两货一般都跟在钟昆仑身后,所以他在院子里?
她似乎在监控的边缘看见了一大堆快递的痕迹……
钟昆仑站在一大堆快递纸箱中间,她只能看见他的腿,却能感受到他是那样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谁买的那一大堆快递啊啊啊啊啊!
慕云山去上班的第一天。
钟昆仑躺在床上不想动。
他没有吃早饭,也不想吃午饭,脑子里空空荡荡,仿佛什么也没有。
他很难过,但不知道自己具体在难过什么,他在慕云山面前表现得很正常,他想让她赶快走,因为他是这么累,累得好像一点也不想呼吸。
他不想她担心,她用那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更累了。
人迟早都是要死的,而他又是这么不好,不如早点死吧。
反正……大家都不喜欢他。
也没人在乎。
他决定再写一份遗嘱,把钟家老宅送给慕云山。
正在构思内容的时候,门口一阵呼啸,听声音就知道是一辆超级大车停在了院子门口。钟昆仑不动,他不想听也不想起来,累。
但那辆大车不放过他,嘟嘟嘟——嘟嘟嘟——狂按喇叭。
钟昆仑与喇叭僵持了三分钟,那声音吵得他头晕目眩,终于他爬起来,气息奄奄的去看大门口发生了什么事。
院子门口一个脸黑成锅底的快递员正要踹门,看见他出来了,急忙收回那只脚,大吼,“惠林村303号!快递!谁买了这么多东西?我胳膊都扭伤了!快来帮个忙!”
钟昆仑呆滞的看着那辆物流货车,货车的车厢打开,露出里面十几个巨大的包裹和几十个中等包裹,贴满了白色标签。
“蓝手指葡萄十年苗”、“砂糖桔八年苗买一送一”、“黑色车厘子六年苗”、“粉色柠檬水蓝莓2加仑”、“软枣猕猴桃库库瓦”、“丰花紫藤5捆”、“重瓣大滨菊名媛”、“木槿蓝莓冰沙”、“卷叶昙花”……
大部分快递都打着防撞木框,里面的植物体型巨大,比人还高。
黑脸快递员把一个中等包裹塞进了钟昆仑手里,“帮忙拿一下,你买太多了。”
钟昆仑懵懂的接过包裹,这个包裹因为挤压,透明胶带已经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绿色。
一股清冷又舒适的草木香扑面而来,他的大脑为之清醒了一下,似乎在某个瞬间与这个世界再次相连在了一起。他端起包裹,仔细的看上面的标签——
标签上写:柠檬马鞭草苗6棵、齿叶薰衣草苗6棵。
那好闻的冷香从包裹的裂缝中连绵不绝的散发出来,钟昆仑抱着它,有点不知所措。
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曾经在他厨房桌子上的三颗生菜,想到了慕云山潜入他的厨房给他拍了三张照片,想到了几天之前他从慕云山的窗台上摘下了几个草莓。
它们都会让人变得舒服。
他转过头去,慕云山放在窗口的牛奶盒子依然在那里。
种在牛奶盒子里的草莓开着许多白花,小白花在微风中摇晃,几个还没有成熟的小草莓随之摇摆。
钟昆仑抱着包裹走过去,揪下那几个还没有成熟的小草莓,快速放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