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乔皙吃得心不在焉。
菀菀倒依旧是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盯着乔皙面前盘子里的水晶肘子错不开眼。
“小乔姐姐,你的肘子要凉了!”
……她的肘子?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当然,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乔皙还是能听出来菀菀的弦外之音的。
当下她便将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肘子夹给菀菀,“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
菀菀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啃了一口,“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消灭咯。”
祝心音见状,忍不住在小女儿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语气嗔怪道:“天天就知道欺负你小乔姐姐。”
“我哪有?”菀莞牢牢护住自己面前的水晶肘子,神情颇有几分委屈,“我也把我的虾都给小乔姐姐了呀!”
祝心音点点小女儿的脑门,无可奈何道:“你呀你。”
说着又添了一碗汤放到乔皙面前,语气慈爱:“皙皙最近学习辛苦,多吃点。”
乔皙咬紧了嘴唇。
刚才祝阿姨明明就看见了她和大表哥……可祝阿姨顾忌着她的面子,什么都没说,现在还对她这样关怀备至。
乔皙心里突然就羞愧极了。
祝阿姨明明就对她这么好,可她却还背着祝阿姨偷偷喜欢大表哥。
不但偷偷喜欢大表哥,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厢情愿地认为祝阿姨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后会大发雷霆。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祝阿姨明明就发现了她和大表哥的事,可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给她留足了面子。
祝阿姨对她这么好,可她却骗了祝阿姨这么久……
乔皙觉得自己真是个坏女人!
一旁的明屹发现哭气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饭都没吃几口,一副内心戏很丰富的样子。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然后便夹了一块肋排到她面前的盘子里,“专心吃饭。”
乔皙心里对祝阿姨有愧,这会儿更是不想和小和尚搭上半点干系,当下便毫不客气地将那块肋排夹起来,气鼓鼓地扔回了他的盘子里。
明屹:“???”
吃过饭后,乔皙像是屁股黏在凳子上一般,赖在餐桌边不肯走。
菀莞蹦跶着要拉她一起上楼去:“小乔姐姐,快来我房间,给你看我帮娃娃做的新衣服!”
乔皙偷偷瞅着祝阿姨,“我……我再吃一会儿!”
等到菀莞上去了,祝心音笑眯眯地瞧着她,“皙皙还没吃饱?给你切点水果好不好?”
乔皙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不、不用!我已经吃饱了!”
说着便帮刘姨收拾起盘子来。
一见她这样,祝心音便笑了,“这活儿也用不着你,吃饱了就快回房间看书吧。”
乔皙很不安地挪到祝心音面前,双手很拘束地交握在身前,十指不停地绞着。
“祝阿姨……”乔皙的一张脸胀得通红,她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向祝心音承认错误,“刚才我和大表哥,根本就不是在讲数学题,我、我以后再也不——”
乔皙刚想告诉祝阿姨,她以后再也不和大表哥说话了!
可谁知道,还没等她将这话说出来,祝心音就已经先笑眯眯地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们不是在讲数学题呀,在讲英文题对不对?”
乔皙愣住了。
紧接着,祝心音又笑眯眯地开口道——
“皙皙,阿姨知道你懂事,成天想着帮那小混蛋补英语。但你自己不是马上又要去国家队第二次集训了么?你自己好好准备考试才是真的,别那么实心眼,总是想着别人。你也要多想想自己呀。”
乔皙脸上泛起了一阵羞愧的红晕。
果然!
她就知道,祝阿姨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怕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考试,所以才故意对刚才的事情视而不见的。
念及此,乔皙更加愧疚了。
明家给她提供了这么好的物质条件和学习环境,可她整天却只想着谈恋爱!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成现在这样的坏女孩的?
乔皙强忍住已经涌到眼眶里的羞愧的泪水,当即便后退一步,然后弯下腰,朝着祝心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祝心音当下便吓得差点将手里端着的那一盆草莓给摔了。
乔皙忍住十二万分的羞愧,带着哭腔对着祝心音开口道——
“祝阿姨,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直到乔皙跑上楼去,被留在原地的祝心音仍愣愣地盯着小丫头背影消失的地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孩子……是竞赛压力太大,魔怔了么?
祝心音生怕乔皙是因为一贯优秀,但却在全是天才的集训队受挫,这会儿情绪出了问题。
她赶紧上楼将儿子从房间里拎出来——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打游戏?还不去关心关心你媳妇?”
媳妇儿?
明屹挑挑眉。
祝心音忧心忡忡:“小丫头看着不对劲,是不是在集训队考试没考好?你快去安慰一下。”
明屹倒是很了解哭气包,当下便轻描淡写道:“她情绪不好,明明是因为被你撞到我亲她。”
祝心音:“……所以还成我的错了?”
“我是认真的。”明屹抬头看向自家老母亲,“以后我和她结婚了您也这样一声不吭就推门进来?”
祝心音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明屹下结论道:“敲门的习惯,您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培养。”
祝心音:“……”
她又想将明骏叫过来抽这死孩子了。
当然,明屹想要达成的目的,向来少有失败的。
今天也是一样。
在得到祝心音以后不管是进他的房间、还是进乔皙的房门,都一定会敲门三声、等待十秒的承诺后,明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穿过走廊,走到了哭气包的房间门口。
他敲了敲她的房门,“是我。”
出乎他的意料,下一秒,房间里便传来哭气包恶声恶气的回答:“我在学习,不要打扰我!”
???
明屹皱紧了眉。
想了想,他在再次敲了敲房门,“开门,我进来拿书。”
因为先前他那一大书柜的书实在太多,全搬去他现在住的房间也放不下,因此当时便留了一些他不常用的书没搬,现在倒成了他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理由。
磨蹭了好一会儿,乔皙才走过来打开门。
今晚的哭气包,又变成了草莓味的哭气包。
明屹的眼神不由得幽深了几分。
明屹一步迈入房门,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乔皙整个人都笼罩在身下。
他随手便将门给关上了。
两人共处一室,春日夜晚的气氛无比美好。
明屹看向她,声音很温柔的开口了:“在复习什么?”
谁知乔皙却是很警惕地看他一眼,下一秒,她便“蹭蹭蹭”的跑到书桌前,抱起桌上的练习册和笔记本,一溜烟的溜到了门口,“不要你管。”
说着便像只兔子般的溜走了。
明屹“嗬”的轻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哭气包今晚为何如此反常。
不过就是因为刚才他抱着她亲,结果被祝心音撞见了。
哭气包的脸皮那么薄,这会儿自然是要避着他以示清白了。
只是,明屹觉得哭气包实在是太可笑。
又不是没亲过,以后也是要天天亲的……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更何况,这里就是他家,哭气包还抱着作业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明屹好整以暇的跟在了哭气包的身后。
乔皙抱着一堆作业本册跑到了一楼客厅里。
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明骏看见她,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皙皙怎么下来了?”
乔皙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房间里有点闷,我下来透透气。”
“哦。”明骏点点头,抬手便将客厅里的电视机给关了,“你坐我这儿来,可以趴着写作业。”
说着明骏便将位置让给了乔皙,自己坐到了另一边去。
坐下的瞬间,明骏瞧见站在楼梯口的蠢儿子。
明骏放下手里的报纸,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问:“你有事?”
明屹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上楼去了。
很快,国家集训队的第二阶段的集训又开始了。
之前第一阶段的集训在杭州,这次第二阶段的继续就直接放在了P大。
相比之前的60人,这次的15人更加小规模,大家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竞争也是越发的激烈。
进入了第二阶段的15人,除开几个顶尖大神,其他人的水平都相差无几。
换而言之,他们之间比拼的,就是心态和临场发挥。
蒋一炜今年完全可以算是涅槃重生、浴血归来,经过整整一年的沉淀,如今他的成绩稳得可怕,每次考试都牢牢地占据了第一把交椅。
和他的成绩一样稳的还有卢阳。
卢阳并不能算是集训队里最亮眼的那一个。
但其他人的成绩有高峰有低谷,可一旦有人留意卢阳的成绩,会发现她从进集训队到现在,无数场考试中,她的排名都是在第五第六名之间徘徊。
至于乔皙,在用上了蒋一炜教她的那种学习方法后,她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任督二脉。
江教授点评她时说的话是——
“学任何一样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都会遇到平台期。你现在度过了平台期,上升到了新的阶段,再回过头看从前学的东西,就会很轻松。”
乔皙发现,江教授说的是真的。
更确切地说,她的任督二脉,早在之前集训队第二阶段的最后两场时,就已经打开。
不然就看她前两场考试的垫底成绩,若不是后两场考试排名扶摇直上,她是怎么也不可能一跃到第15名,恰恰好好压着线进了第二阶段。
平心而论,乔皙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优秀。
可就在她进入集训队第二阶段之后,自信心好像一下子被点燃,她的排名一步步攀升,从第十五名到十三名、第十二名、第十名……
每一次队内测验过后,她的排名都会往上升一到两位。
乔皙进入了一个极其健康的良性循环,她不再惧怕集训队内的测验。
而往常公布成绩排名的环节,于她而言也不再像是公开处刑一般。
相反,每一次考试完,她甚至都有隐隐期待,期待着看到自己这一次的排名能够上升到什么位置。
反观江若桐,她的实力还在,状态却有大起伏。
她状态好的时候,曾有好几次紧紧咬着蒋一炜的分数,排在第二名。
可她若是状态糟糕,考倒数第一也是有过的事情。
江教授十分了解女儿的心结,不止一次地安慰过她:“你们这十五个人里,人人都有进国家队六人名单的实力,你不要有执念,保持平常心发挥就好。”
江若桐却是连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当着众人的面,她便冷冷的反驳道:“不想拿第一就别参加比赛了。”
江教授哭笑不得:“你们都才几岁啊?人生还长得很,过个十几年,你再回头看,这都不算事儿。”
“你忘了爸爸的同事Davis叔叔吗?他当年也没进美国国家队,可他三十二岁就拿了菲尔茨。”
江若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因为现在的他有了更大的成就,没人会再质疑他,所以从前的事他可以拿来当笑话说。”
“如果他今天穷困潦倒,只是一个教小孩加减乘除的小学老师呢?他还能满不在乎地把自己从前的失败当笑话说吗?”
乔皙觉得,江若桐的心态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虽然不喜欢江若桐,可在这一刻,乔皙也开始同情起她来。
和自己不同,江若桐实力强劲,却因为一两次的发挥失常,跌落到了吊车尾的位置,之后便开始了恶性循环。
而乔皙,对于她而言,能进前十五名已经是意外之喜。
无论是旁人,还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对她的成绩都没有太多期待,所以她心态轻松,没有任何包袱。
五月中,集训队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前几次考试的成绩都已经公布,集训队内的众人早已经将自己、将竞争对手的成绩翻来覆去的算了无数遍。
只等这最后一场考试的成绩公布出来,所有人便能在第一时间算出自己的综合加权成绩和在队里排名,确认自己是否在国家队六人名单里。
尽管意义重大,但最后一场考试的排名公布程序也十分简单。
夏教授坐在讲台上,将大家的分数都报了一遍——
“江若桐,126分;
蒋一炜,119分;
路泽明,89分;
卢阳,87分;
乔皙,87分
……”
乔皙下意识地朝卢阳看去。
果不其然,卢阳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这场考试之前,江若桐的综合成绩排在第九名,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她是无缘国家队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场考试中,江若桐却小宇宙大爆发,居然拿了满分!
126分的满分让她不但超过了蒋一炜,一跃成为第一名,而且还比第三名整整高了37分!
乔皙之前的综合成绩排在第四名,这次成绩出来之后,江若桐一跃到了她的前面,她的成绩降至第五名。
这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干系。
毕竟只要确保进入前六,都可以作为国家队的一员参加IMO。
可是卢阳,一直稳定在前六的卢阳,却因为江若桐这一次突飞猛进的成绩,一下子退至第七名。
听见自己的成绩,江若桐倒是没什么大反应,等到夏教授公布完,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卢阳脸色不太好,乔皙想要安慰她,但卢阳看也没看她,直接便出了教室。
数学竞赛令人自闭。
大概生活总是这样,有竞争有淘汰的地方,就总是会有人失望有人难过吧?
看着卢阳学姐这样,乔皙默默地叹了口气,甚至连自己进国家队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第二天回到学校,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乔皙成功入选国家队的消息。
盛子瑜跑过来一把抱住她,一脸深情:“皙皙!我们俩平均一下,那我的智商也有180了哎!”
旁边有人不怀好意道:“原来乔皙的智商居然有300?”
盛子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打了上课铃,这才明白对方是在骂她,当即便追着那人满教室的跑。
乔皙忍着笑:“鱼鱼别闹了,都上课了。”
正说着,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同学,我找江若桐。”
乔皙回过头,这才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江若桐的妈妈,上次来过明家做客的。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当下便将手里的笔记本交给她,笑着道:“皙皙,若桐今天上学忘了带笔记本,我给她送过来了……她不在教室?”
乔皙解释道:“班主任找她有事……我把笔记本放她桌上吧。”
告别了江母后,乔皙拿着那本笔记本,一路往江若桐的座位上走。
“哎呀!”
盛子瑜追先前说她坏话的那人追得起劲,一下子整个人都撞在了乔皙身上。
乔皙手肘被她撞得一酸,手里的东西拿不住,笔记本当下便跌落在了地上。
“呀!皙皙对不起!”盛子瑜赶紧帮她揉揉胳膊,又帮她将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
笔记本里夹着的几页纸飘出来,盛子瑜往前跑了两步,将纸捡起来,递给乔皙,“皙皙痛不痛呀?”
看见盛子瑜递过来的那张纸,乔皙却是愣住了。
那张纸上,工工整整印着的,正是他们昨天最后一场考试的试题。
所以,江若桐考了满分……
是因为她一早就拿到了考试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