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江广金时,李响不在家,妹夫白志飞倒专程从电厂赶回来了。
李新便问白志飞:“响响这阵子在忙什么?是不是故意躲着不见我呀?”
白志飞说:“不是,不是,她的证券公司刚开业,正忙着走街串巷四处收国库券,还替南方机器厂发债券,帮大发公司搞改制,连我都难得见她一面。”
李新这才知道证券公司开业了,怔了一下说:“她的证券公司开业为什么不通知我一下,也让我尽点心意嘛!”
白志飞说:“可能……可能是怕你太忙吧?!听说王市长和李省长老和你谈项目?是不是?”
李新点点头:“华商可能真要在平海投资了。”
白志飞高兴地说:“那好,那好,我和响响也希望你们能在平海投资。”
李新知道李响和白志飞关系不太好,自己也不太喜欢这个老往她身边凑的白志飞,便没就投资的话题和白志飞谈下去,随便在李响房里看了起来,还对白志飞感叹说:“人生真像一场梦啊,你们这间房子,我小时候住过,和我妈妈在一起。我妈妈很美丽,去世时才27岁。”
白志飞马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相片的镜子,讨好地递给李新。
镜子里李新年轻而美丽的母亲在微笑……
李新看着,看着,眼泪滚落下来,哽咽着问:“是李响收起来的吗?”
白志飞点点头:“是的,过去一直挂在这面墙上的。”
李新又问:“是我来平海后才收起来的吗?”
白志飞说:“好像是吧?可能是怕你看见伤心。”
李新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啥……”
白志飞小心地说:“姐姐,响响心里想的啥你该有数嘛!这么多年了,响响心里太苦呀。姐姐,你是知道的,你们欠李响的太多了。谁人没有父母?李响就没有。她出生时,母亲去世了,父亲又走了,她只知道有个二约翰……”
李新默默地听着,盯着白志飞看。
白志飞又说:“39年里,响响可以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结婚后,连我也跟着她一起倒霉,因为有你们这种海外关系,我入党晚了两年,提干晚了一年。”
李新问:“这么说,你一直在抱怨响响?”
白志飞说:“我倒没抱怨,只是想问你一句:难道你们不该给一些补偿吗?”
李新明确说:“父亲和我说过,要给你们一些补偿的。”
白志飞马上说:“你们华商不是已经决定要在平海投资吗?能不能把投资交给我们来负责?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嘛!”
李新怔了一下,问:“这是响响的意思吗?”
白志飞含蓄地说:“响响是个要强的人,有这意思也不会明说。”
李新便决定和李响好好谈谈,临走时,对白志飞说:“你告诉李响,叫她到花园饭店找我一下,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李响当晚来了,不巧的是,李新正在指挥大洋彼岸那场兼并战的最后决战。李响一进门就看到,李新用肩膀和头夹着电话,穿着睡衣在总统套房的客厅里边走边说:“……詹姆斯,既然SPP已经跌破了十元,我们全面进场的时候就到了。全部买进,尼克和DTD公司抛多少,我们吃多少,给我一路吃到原来三十元的价位上去。另外,DTD的股票现在不是在最高位上吗?把我们手上最后五十万股全卖给他!给尼克和DTD一个教训……”
见李响进来,李新亲昵地搂住李响,一起在大沙发上坐下,可手上的电话仍在打:“詹姆斯先生,别忘了我们既要拯救SPP公司,也要进入SPP决策层!……资金如果不够,再卖出一部分远东钢铁合约,决不退却,一定要让DTD和杀手尼克输!”
放下电话,李新一脸欣喜,对李响说:“响响,也许几天以后,华商集团麾下又会多出一家SPP公司!”
李响笑道:“姐姐,我真欣赏你的敬业精神,——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忘不了你们的股票和期货合同。看来,有这种精神的人就应该拥有这个世界……”
李新问:“响响,你是在赞扬我,还是在挖苦我?”
李响说:“当然是赞扬。”
李新说:“好吧,我就把它当做赞扬”,继而又说,“响响,你不知道,父亲病倒后,我的担子有多重?!SPP这一仗我们华商集团是非打不可的。因为SPP是华资控股公司,一直和我们合作得挺好,我们不能让DTD和华尔街的杀手们搞垮它。当然,我们也寻求扩张,趁机进入SPP决策层。这是一场很凶险的战争,一步走错就会全盘皆输呀……”
李响来了精神:“哦?我对这场战争的技术性问题倒有兴趣。”
李新说:“算了吧,你们中国的证券公司还远没到需要讨论这种技术性问题的时候,你们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证券市场……”
李响说:“可以后会有,中国的国库券市场已经开放了……”
李新说:“那我们日后再谈吧!”
李响苦笑说:“姐姐,你心里根本没把我这证券公司当回事。”
李新搂住李响的肩头:“响响,我很把你当回事,才找你来的。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回到父亲身边,参与华商集团的事业?现在,华商已经决定投资平海的高速公路,大陆方面的事情要有人负责,美国旧金山总部也要有人负责……”
李响摇摇头:“姐姐,我没有这个兴趣。”
李新说:“今天我见了白志飞,他告诉我,你好像有这个兴趣!”
李响淡然一笑:“那是他有兴趣而不是我有兴趣,他代表不了我。”
李新叹了口气:“响响,你还是再想想吧。SPP公司就是因为继承人问题引起了混乱,才给了DTD可趁之机,以致于在华尔街股市上掀起一场大波。我们华商也将会遇到这个问题,华资公司的家族性质决定了这个问题是不可避免的……”
李响又摇头:“姐姐,说真的,我从没想过这个家族公司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新问:“如果华商面临SPP的处境,你也会袖手旁观吗?!”
李响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在美华裔企业的家族色彩和美国现代商业社会的气息是完全不相容的,以血缘关系选择接班人的时代应该过去了。姐姐,我建议你们注意一下通用电气公司挑选接班人的经验。通用公司老总裁琼斯——雷金纳德·琼斯,曾经花了几年的时间,经过长期、深入细致的过程培养了一批接班人,这些人后来都做了美国大公司的总裁……”
李新怔住了:“响响,没想到,你知道的还真多!怪不得王市长会提名让你做平海第一家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哩。”
李响说:“所以,姐姐,我的事业在大陆,我的兴趣和希望都在我们国家的金融证券事业上。这个事业现在虽说刚刚起步,可未来的前景并不差,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会代表平海哪家企业到华尔街去推销中国的股票、债券哩……”
李新仍不放弃最后的努力,又说:“响响,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这样选择,我们两个混血弟弟中的一个就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华商集团的新总裁。”
李响说:“如果他们真比你强,能把华商搞得更好,你就该让他们上来嘛!”
李新很不高兴,离开平海前,再没和李响谈这个话题。
李响虽说不愿入盟华商集团,可对华商在平海的投资却自始至终是支持的。为此,还给睡在病床上的父亲打过一个电话,促使华商集团董事会破例在医院里开了会,决定以设备和资金两种形式参与规划中的省平高速公路建设。
父亲清醒时说,这是他对平海故乡的一点心意,也算是对李响的一点心意吧。
投资意向书签下来后,王晋源副市长十分高兴,一再对李新表示说:我们省府和市府是负责任的,既不会浪费本省本市人民的血汗钱,也决不会浪费你们的投资。中国大陆上发生的所谓交学费这类事,在我们这条高速公路上决不会出现。另外,这条高速公路建成后,省府将尽力促成其股票到香港或者美国上市……
然而,中国大陆的事实难预料,李新再也没想到,就在她离开平海前几天,高速公路的事就起了变化。鉴于通货膨胀压力较大,国家压缩基建投资规模,决定高速公路项目缓一步上马,根据铁道部门的意见先集中精力修建青平铁路。他们签下来的意向书仅仅是意向书。
不过,常务副省长李书森倒给李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中共高官照样到平海的房村来看试验段的情况,当着她和史密斯的面指示说,一时不上,并不是说以后不上;这条高速公路的筹备不能停止;这一公里试验段的试验工作照常进行;其它筹资工作也照常进行。还是那个原则:不宣传,不声张,只做不说……
李新既惊讶又感慨,对李书森说:“李省长,你们真有气魄!”
李书森苦笑着说:“……不这样干又怎么办呢?封闭的马群山什么时候才能走向外面的大世界?120万人口又怎么脱贫?在中国做事情有时候就要担点风险,——当然,这风险全在我们身上。我们还是那个原则:在工程立项全面动工之前,我们不会向你们华商集团要一分钱的投资……”
李新问:“那么,启动资金你们怎么解决?”
李书森说:“想法先在内部发行点法人股吧!”
这一来,父亲对平海,对李响的心意暂时落空了,她也没必要再对这条路进行更深入的考察了……
三天之后,李新回去了,李书森、王晋源等省市官员为李新一行送行。
在平海国际机场,李新对李书森和王晋源说:“李省长,王市长,我们还会回来的。只要你们上这条高速公路,我们华商集团就会考虑投资。”
李书森很有信心地说:“那好,我们的意向书照样算数,我们对史密斯先生的聘请也照样算数,欢迎你们经常回来!”
李新和送行的领导和朋友们一一握手告别。
和李响握手时,李响默默地把一张母亲的照片递给了李新。李新马上认出来,这张照片就是她在李响家看到的那张。李新有了些感动,把母亲的照片捧在胸前,最后一次问李响:“响响,你还没改变主意吗?”
李响摇摇头说:“姐姐,向父亲问好吧。”
李新苦苦一笑,说:“响响,那我祝你成功!——不过,做为一个证券公司总经理,我想,你还是应该早点到美国来看看,到华尔街上走一走,嗅嗅那里财富和硝烟的气味!”
李响笑道:“姐姐,你放心,华尔街我一定会去的。我说过,会去为我们平海筹资!现在地球变小了,平海距华尔街已经不遥远了,华尔街上财富和硝烟的气味在平海也能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