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星看到王秃子狼狈地带着手下小强盗进了家门,猜出抢劫货船失手了,埋怨说:“王大哥,十几个兄弟竟然拦不住一只船,你手下的人太无用了。”
王秃子心里有气,分辩说:“我手下只有十几个兄弟,鱼沱山出动了几十个人,他们人多,我手下兄弟少,当然斗不过,要不是躲得快,已经被绳索捆绑送到县衙门去了。”
黄明星心里疑惑,说:“陈雄义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们要在半路拦截货船,事先派了那么多兄弟埋伏在綦河两岸。”
王秃子唉声叹气,说:“黄老板,你稳坐家中,没有受一点损失,我可惨了,十多个兄弟只回来了我们两个,连安身之处也没有了。”
黄明星看到王秃子成了丧家之犬,本来不想留在家中,可是又怕被鱼沱山的人抓住,押到县衙门审问,招供出同谋策划抢劫货船的事,叹了一口气说:“王大哥,我们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你没有了去处,暂时住在我家吧,只是千万小心,不要让人看见,你被抓走,我也要受牵连。”
王秃子带着小强盗在黄明星家里藏了起来,他手下的强盗差不多被鱼沱山兄弟捉光了,强盗头子痛恨周兴和鱼沱山联手对付他,恨得咬牙切齿,挖空心思想办法要报复。
黄明星也把周兴恨得咬牙切齿,抢了他山货收购生意,把李仁洪养的山蚕茧收购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赚不到手,他心里仿佛有一窝蚂蚁在咬,痛得难受,也在挖空心思想办法,要整垮鱼沱山和周兴。
小铁匠和陈松把抓到的强盗押到县城交给了孟知县。知县大人正忙着把县衙门的事移交给张县丞,等待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到了再移交给新县令,看到鱼沱山的兄弟抓住了福林山残留的强盗,为东溪场附近乡亲除去一大祸害,尽管很忙,仍然腾出时间向知府衙门写了要求表彰鱼沱山兄弟的呈文。黄知府接到呈文看了,也觉得鱼沱山的好汉为民除害,稳定地方秩序,应该褒奖,让衙门书吏写了褒奖文书,还亲笔写了“为民除害,造福乡里”的横幅,让官差送到綦江县,孟县令又让衙役专程送到了鱼沱山。
孟知县因为招募移民有功,朝廷论功行赏,升迁为重庆知府通判,官职六品,消息传开,綦江百姓依依不舍,拿着山货到县衙门要送给爱民的好县令。孟县令不想负了百姓的好意,一户百姓收了一点,多数退回,可是,到县衙门来表示感谢、送给礼物的太多了,络绎不绝,孟县令没有办法,只好贴出文告,感谢百姓好意,拒收百姓礼物。
陈雄义听到孟县令升迁的消息,带着小铁匠和陈松从鱼沱山赶到綦江县城,孟县令敬佩陈雄义行侠仗义、帮助乡亲,又是麻城同乡,抽出时间接见了,还让衙役从饭馆叫了酒菜,宴请鱼沱山来的朋友。酒席上,孟县令十分感慨地说:“陈壮士,前次在鱼沱山,你让人做了家乡肉糕和气水粑,让我又想起了麻城故乡,綦江移民中湖广人多,麻城人更是不少,我走了,你要继续关心麻城来的乡亲,当好麻城乡亲的乡约。”
陈雄义把一碗酒倒进嘴里,眼里有了泪,大声说:“孟县令,你是一个关心百姓的好县令,麻城来的乡亲不会忘记你,綦江的百姓不会忘记你,如果大清朝的县令都像你,百姓就有福了。”
孟县令摇了摇头说:“陈壮士,我没有做好应该做的事,几十年动乱,百姓吃了不少苦,房子被烧,亲人被杀,綦江县上万人口剩下不到千人,土地荒芜,官库空虚,很多事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各地来的移民开垦荒地、重建房屋,让綦水瀛山又有了生气,我感谢各地来綦江的移民。”
陈雄义听了知县大人的话,更加觉得与孟知县是知心朋友,红着脸说:“县令大人,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该不该说?”
孟县令笑了,大声说:“陈壮士,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陈雄义害怕被拒绝,犹豫起来,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孟知县见他吞吞吐吐,鼓励说:“陈壮士,我们是朋友,有话大着胆子说,说错了不怪你。”
陈雄义喝了一杯酒,壮了胆,说:“县令大人,我想和你结拜做兄弟,不知道能不能高攀?”
孟县令十分爽快地说:“好,我们结拜为兄弟,年长为兄,年少为弟。”
陈雄义和孟县令报出了自己的年龄,陈雄义大一岁做了兄长,孟县令做了弟弟,两人兄长弟弟称呼起来,更加亲热,一起喝酒的小铁匠、陈松高兴得拍手叫好。
黄明星听到孟县令即日离任的消息,高兴得得意忘形了。孟县令走了,新县令不熟悉綦江民情,处置重大事务的权力必将落在张县丞手里,有老朋友在县里帮忙,何愁不能整垮周兴,把周记店铺赶出东溪,再送一点银子,托张县丞走一走新县令的后门,把盐引商人的位置和鱼沱山采石炼铁的权利夺过来,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绅粮,在东溪场一手遮天了。黄明星做起了发财梦,他从麻城千里迢迢进四川,为的就是要寻找更大的发财机会,圈占了几百亩田土,在东溪场上开了店铺,还当上了东溪里正。不过,黄明星不满足,他还想夺得更多的金银财宝。心里高兴,晚上回到家,把王秃子叫到房里,让妻子端上酒菜,他要和强盗头子喝酒庆贺。黄明星和王秃子表面上是朋友,其实各自心怀鬼胎,黄明星想利用王秃子偷和抢,整垮妨碍他发财的人,扫清发财路上的拦路虎,然后想一个办法把王秃子送进大牢砍了脑壳。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还要王秃子明里暗里帮忙,先整垮周兴,再整垮鱼沱山的陈雄义。
黄明星两碗酒下了肚,脸红了,吐着酒气说:“王大哥,你手下众多兄弟被送进了大牢,你成了孤家寡人,恨不恨周兴和陈雄义?”
王秃子咬牙切齿地说:“我恨姓周的和姓陈的,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黄老板,你的生意被姓周的抢了,难道你不恨?”
黄明星压低声音说:“我也恨,王大哥,报仇的机会来了,姓孟的县令调到重庆府任通判去了,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姓孟的到了重庆府,管不到綦江县,綦江的新县令还没有来,衙门里张县丞说了算,就算新县令来了,不熟悉綦江的情况,办案子还是要听张县丞的,姓周的没有了后台,可以想一个办法整垮他。王大哥,你说,想一个什么办法?”
王秃子拍着胸脯说:“黄老板,你要我到周家去偷,还是去抢?”
黄明星摇了摇脑袋说:“王大哥,你手下只有一个兄弟,去偷去抢被人抓起来捆得像粽子,送进衙门要砍脑壳,不行,要另外想办法。”
王秃子挖空心思想着,忽然压低声音说:“黄老板,俗话说,强盗咬一口,不死脱层皮,让大牢里的兄弟诬供姓周的是同伙,让县衙门把姓周的抓进大牢,整死他。”
黄明星眼睛亮了,觉得王秃子想出的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周兴是重庆府发给凭照的盐引商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搬不倒,叹了一口气说:“要栽赃姓周的,到哪儿去弄证据?没有证据,整不倒姓周的。”
王秃子又挖空心思想起来,终于想到了一样东西,轻声说:“黄老板,我有证据了,一定能整死姓周的。”
黄明星迫不急待地问:“王大哥,什么证据?说出来我听听。”
原来,王秃子想起了苏老四铸私钱的工具,把铸私钱的模子和铸好的私钱埋在周记店铺附近,让官府搜出来,周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黄明星听王秃子说出栽赃周兴铸私钱的主意,眼睛亮了,觉得王秃子想出来的是一个好主意,铸私钱是砍头的重罪,即使有孟通判在重庆府帮着说情,不被砍脑壳也要流放关外苦寒之地,周记店铺在东溪场一定站不住脚了。
黄明星让王秃子带着小强盗连夜动身,到福林山去取苏老四铸私钱模子和铸好的私钱,想办法埋到周记店铺附近,然后到官府报案。
王秃子带着小强盗离开了黄家,像耗子似的偷偷摸摸上了福林山,两个人正走着,听到前面十来丈的地方响起了老虎的吼声,王秃子和小强盗吓出了一身冷汗,王秃子抬起头望,一只大老虎拦在前面,眼睛有铜铃大,闪着蓝蓝的光。王秃子和小强盗筛起了糠,不敢往前走了,两人爬上了大树,天快亮了,大老虎慢吞吞走开了。可是,王秃子害怕天亮后遇到进山采山货、挖草药的乡民,他手下只有一个小强盗,如果被乡民发现告诉了鱼沱山的人,很容易被抓住。所以,天亮后王秃子也不敢走,两个人躲在树上,肚子饿了吃干粮,眼巴巴望着太阳从东边山头升起,又慢吞吞地落到了西边山头,天色暗了,估计山上没有采山货的人了,下了树,急急忙忙走起来,半夜时分到了强盗山寨。看到昔日兴旺的山寨而今变得破破烂烂,满地垃圾,想起过去用秤分金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景象,王秃子有一些伤心,更加痛恨鱼沱山的陈雄义和东溪场上的周兴,正是他们联起手来与福林山为敌,才逼得大老板苏老四带着手下兄弟远走大娄山南天门,自己也才变得十分凄凉。
王秃子和小强盗寻找苏老四铸私钱的模子和铸好的私钱,王秃子记得因为陈雄义带着人在鱼沱山采石炼铁,害怕铸私钱的工具被发现,偷偷运回了福林山。可是,他们找遍了强盗山寨,没有找到,王秃子有一些失望了,后来,小强盗记起曾经看到苏老四带着人在山寨附近一片空地埋东西,告诉了王秃子。两个人找到埋东西的地方,没有锄头,用树枝挖,用手刨,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挖出了铸私钱的模子和铸好的一些私钱。
从黄家带来的干粮吃完了,肚子饿得咕咕叫,王秃子在一棵野柿子树上找到几个野柿子,摘下来一人两个塞进了嘴里,拿着铸私钱的模子和铸好的私钱往回走。晚上害怕老虎豹子,白天害怕采山货的乡民,两个强盗胆战心惊,钻密林,走小路,回到了东溪场。
黄明星看到铸私钱的模子,摇着脑袋犯了难,他知道周记店铺附近土地薄,铸钱模子大,埋不下去。王秃子不甘心费了很大力气弄回的铸私钱模子没有用,夜深人静偷偷在周记店铺附近寻找埋的地方,找了几个晚上没有找到,非常失望。黄明星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铸私钱的模子藏到瀑布后面金银洞隐秘处,铸好的私钱埋到周记店铺附近,大包分成小包,周记店铺附近能埋下。主意打好,王秃子选了一个漆黑的夜晚,背着铸私钱的模子进了金银洞,洞里滑,王秃子不小心摔了一跤,牙齿摔脱了两个,流了不少血。强盗忍住痛,放好了铸私钱的模子,又偷偷地把铸好的私钱分成了三包,埋在了周记店铺附近,王秃子在地上撒上树叶,用鞋底拍结实,让人看不出地下埋着东西。
黄明星和王秃子费尽了心机,埋好了栽赃周兴的赃物。可是,怎样才能让官兵搜出赃物,抓走周老板?两个心肠歹毒的人又动起了心机。
黄明星一脸奸笑,说:“王大哥,你到县衙门自首,供出周记店铺附近埋着私钱,让官府抓走周老板。”
王秃子摇起了脑壳,说:“黄老板,我到官府投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官府抓了我,一定会砍了脑壳。”
黄明星使出浑身招数劝说:“王大哥,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被官府送进了大牢,我一定用钱把你保出来,就是砍脑壳,我也拿钱买一个人替了你,只要王大哥为我办成了事,我一定救你。”
王秃子摇着双手说:“黄老板,你另外找人到县衙门报案,我不敢去,脑壳被砍了,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黄明星看到王秃子不愿意去县衙门投案诬告周兴,想找王秃子手下的小强盗去,可是,小强盗听说要到县衙门投案,早就躲了。黄明星眼看着精心策划的计谋要落空,心里仿佛有一个猫在抓。后来,还是王秃子想出了办法,让黄明星用钱买通县衙门大牢的牢头,放人进去见大牢里的强盗,许给强盗家里人金钱,让强盗诬咬周兴。强盗已经被抓进大牢,砍一刀是掉脑壳,砍两刀也是掉脑壳,没有了顾忌。因为是周兴和鱼沱山联起手来抓住关进大牢的,强盗恨鱼沱山,也恨周兴,给了钱会在大堂上咬出周兴。黄明星觉得有道理,他本来只想当背后操纵的人,让王秃子和他手下强盗出面,万一事情暴露,官府追查,牵扯不到自己。可是,王秃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故意要把他逼上梁山。王秃子想出的办法是高招,可是谁到县衙门送银子给牢头,再到大牢里教唆强盗诬咬周兴。王秃子不敢去,只有黄明星亲自出马了。他没有办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好,王大哥,就照你说的办,我进大牢,让大牢里的强盗咬死姓周的。”
黄明星动身去了县城,他先到张县丞那里送了十两银子,孟县令走后,张县丞掌管了綦江县衙门的大权,地位变了,瞧不起区区十两银子,摇着头,黑着脸没有接。黄明星知道县丞大人嫌少,忍住心痛又拿出了十两银子。张县丞接过了银子,脸上有了笑模样,询问黄明星到县城有什么事,黄明星撒谎说一个朋友犯了事,关进了县衙门大牢,想进大牢探望。张县丞让衙役把黄明星带进了大牢,找到牢头,吩咐要探望朋友。衙役走了,牢头询问黄明星要见大牢里什么人?黄明星把嘴巴附在牢头耳朵边轻声说了。牢头吓了一大跳,摇着头说强盗犯了杀头的重罪,不能见。黄明星看到屋里只有牢头一个人,从衣服荷包里摸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哀求牢头行一个方便。因为是上司张县丞的朋友,又送了银子,牢头答应了。黄明星进了大牢,见到被关在里面的强盗,按照王秃子想出的办法说了来意,一个满脸横肉的强盗拍着胸膛答应了,说:“黄老板,临死还能拖一个垫背的,好!我听你的。”
綦江县来了新知县,新知县姓翁,刚刚考取的进士,康熙皇帝亲政后,少年治国,重视人才,不论满人汉人,唯才是用,翁进士被选派到綦江县当了县令。翁知县文章写得好,肚子里有一大套治理国家的策略,可是,没有当过地方官,缺乏治理地方的经验,遇到重大事情优柔寡断,有时候被刁钻的下级钻了空子,打着县太爷的幌子招摇撞骗,敲诈勒索,主事的长官还蒙在鼓里。
綦江县衙门张县丞是一个心狠手辣、贪赃枉法的官吏。孟县令在綦江县的时候,知道县令大人清似水、明如镜,不敢嚣张狂妄,老老实实做了几年县丞,他早就盼望换一个县令,好借新旧县令交替的时候捞一把横财,肥一肥荷包。终于,机会来了,孟县令上调到了重庆府,可是,没有一个月,新县令来了,张县丞想不到新县令来得这样快,还没有来得及捞几笔横财,新县令走马上任了,张县丞有些失望。可是,和新县令打了几次交道,张县丞惊喜地发现,新县令竟然是一位没有当官经验的人,他暗暗高兴,觉得捞钱的机会来了,放开了胆子接受贿赂,坑害善良的綦江百姓。
翁县令刚刚到綦江上任,照例要到县衙门各处走一走,看一看,熟悉情况。张县丞自告奋勇,陪着县令巡视。一天,翁县令到大牢巡视,一个判了斩刑的强盗大声喊冤。县令大人心中疑惑,令牢头将喊冤的强盗带来审问。强盗来到县令跟前,“扑通”跪下,大声说:“大老爷,我要供出盐引商人周兴和福林山勾结私铸铜钱的天大罪行。”
翁县令听了死囚牢中的强盗供诉,心里暗暗吃惊,到綦江上任前曾在重庆府拜见了孟通判,了解了一些綦江的情况,听说周兴是一个诚实商人,承担着全县食盐的采购和供应,死囚牢中的强盗竟然招供周兴私铸铜钱。翁县令摇起了脑袋,大声喝斥:“大胆死囚,前任县令在时为何不供出私铸铜钱的事,本县刚刚上任,你供出私铸铜钱的事,是不是欺我新来不熟悉情况,想诬告好人,从实招来。”
强盗大声说:“大老爷,周老板曾经许诺,我们若被官府抓住,按时送来银钱,保我们吃得好,痛痛快快上刑场,可是我们被关进死囚牢几个月了,看不到周老板派人送来的半两银子,他不讲信用,我们也不愿再为他承担罪名,因此要供出他来。”
翁县令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了。张县丞让牢头把强盗押回大牢,有意上前提醒说:“县令大人,强盗供出了私藏铸钱工具的地方,为何不派衙役前去东溪场查看,如找出了铸私钱的模子和铸好的私钱,强盗招供就有可信之处,如果找不到,强盗就是诬供,强盗的供词是真是假,派人去查一查就可以知道了。”
翁县令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张县丞,为了一个死囚的胡乱招供,兴师动众派衙役去查,值得吗?”
张县丞狡猾地笑了笑说:“县令大人,私铸铜钱是大罪,强盗当众供出了私铸铜钱的线索,县衙门不派人调查,万一上司知道,你我可承担不起!”
翁县令无可奈何地说:“既然要查,张县丞,你就带着衙役去查吧!”
张县丞摇了摇头说:“县令大人,如此重大案件,你应亲自带着衙役去查,不该让卑职去查。”
孟县令有些奇怪地问:“张县丞,为什么要本县亲自去查找证物呢?”
张县丞要翁县令亲自去东溪场查找私铸铜钱的证物,是要让县令大人亲眼看到找出赃物,坐实周兴私铸铜钱案,张县丞已经猜出强盗诬咬是黄明星的安排,他要帮老朋友一把,以便多捞银子。万一以后上司派人查明真相,他也好把责任推到新来的县令身上。张县丞故意装出讨好的口气说:“县令大人,你亲自前往查找赃物,破了私铸铜钱大案,报到上司,大功一件,卑职怎么敢与大人争功呢?”
终于,翁县令相信了张县丞的花言巧语,点齐了衙役,前往东溪场查找私铸铜钱的物证。
翁县令到了东溪场,让衙役找来东溪里正黄明星带路,钻进了金银洞,果然发现了铸私钱的模子。翁县令非常惊讶,带着衙役到了周记店铺附近,衙役们在草坡上寻找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黄明星装着帮助搜寻,用脚在草坡上东踢踢,西踢踢,终于踢出了一个铜钱,大声说:“铜钱,这里找到了铜钱,快看一看是真是假。”一个衙役拿过铜钱仔细观看,叫了起来:“假铜钱,县大老爷,我们找到了假铜钱。”
王秃子埋藏在周记店铺附近的假铜钱被找出来了。东溪场一些乡民跟着看热闹,看到新上任的县大老爷带着衙役在周记店铺附近找到了假铜钱,一个个都非常惊奇。
翁县令心中疑惑,可是,当着众人在周记店铺附近搜出了假铜钱,事情重大,只得让衙役封了周记店铺的门,把店里的伙计全都押到县衙门审问。
周记店铺的伙计都是老实厚道的生意人,想不到祸从天降,被衙役戴上铁链子,吓坏了,战战兢兢跟着衙役到了綦江县衙门。张县丞看到县令大人搜出了铸私钱的模子和私铸的铜钱,假惺惺地在县令跟前献殷勤,借口县令大人一路辛苦,自告奋勇要替县令大人审讯抓来的店伙计。翁县令确实累了,脑子里像装满了浆糊,心里烦,顺水推舟把审讯店伙计的事交给了张县丞。张县丞吩咐县大堂上摆了各种各样刑具,押上周记店铺的伙计,先吓唬,后引诱,终于,两个胆小的店伙计害怕了,按照张县丞的旨意在供状上按上了手印。
张县丞把店伙计的供状呈给了翁县令。翁县令仍然犹豫不决,他不相信前任介绍的诚实商人居然暗中铸私钱,并且,自己刚刚上任,强盗就喊冤招拱,黄里正带着找出了赃物,似乎暗中有人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上当,可是,赃物摆在眼前,店伙计又招了供,不能不相信。
张县丞看到县令大人犹豫不决,帮着出主意,说:“大人,人证物证都有,不如暂时把周兴抓起来,审清问明了,如果铸私钱与他无关,放了就是,如果铸私钱确是周兴所为,再依法惩处。”
翁县令摇了摇头说:“张县丞,周老板是前任县令赏识的人,孟大人现在升任重庆府通判,我们办错了案子,通判大人责怪怎么办?”
张县丞一副代人受过的样子,拍着胸脯说:“大人,干脆,案子交给我审,有功归大人,出了差错,上司追查责任,我替大人承担。”
翁县令被刁吏假惺惺的诚意迷惑了,点了点头,把案子交给了张县丞。
周兴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虽然把家属从黄州接了来,重庆店铺的生意交给儿子掌管,可是儿子刚到重庆,不熟悉市场行情,事事要向他请示,并且,江津、綦江两地的移民一天比一天多,需要的盐也多,联系在自流井采购盐巴也很费精力。终于,重庆的事情办完了,周兴到綦江盐引小店看望罗娟母女,想不到刚到綦江就糊里糊涂地被抓进了大牢。
黄明星看到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开场了,从金银洞、周记店铺附近搜出了铸私钱的证据,周记店铺被县衙门封了,店伙计被抓进了大牢,心里高兴。不过,黄明星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知道东溪场上很多人对周兴有好感,不敢在人面前露出高兴得意的样子,只在家里搂着年轻漂亮的妻子得意喜欢,或叫上王秃子一起偷偷到相好芬儿家喝酒庆贺。
张县丞从綦江县城捎来了信,要黄里正到綦江商量事情。黄明星不敢耽误,急匆匆地赶去了。
张县丞找黄明星,是为了索要更多的银子。张县丞贪心得很,而且很会选时机索要银子,帮助黄明星搬倒周兴不是小事,案子正处在关键时候,张县丞料定姓黄的陷害周兴是为了独霸东溪场山货生意,也许还想把盐引商人的位子夺到手,以后赚大把大把的银子。现在不从姓黄的口袋里掏出银子,以后姓黄的没有事情求了,就不好要银子了,要抓住机会狠狠敲一棒。
黄明星到了县衙门,张县丞在大堂上装模作样问了一阵如何带着人找到私钱模子和私钱的情况,退了堂,把黄里正带回了家里。黄里正从衣服荷包里摸出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呈上,装出笑脸说:“县丞大人辛苦了,区区小礼,烦县丞大人请衙役兄弟喝杯水酒。”
张县丞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说:“黄老板,重庆府任命的盐引商人,莫非只值二十两银子,你太小看人了。”
黄明星慌了,急忙又从衣服荷包里摸出二十两银子的银票,陪着笑脸说:“县丞大人,今天我只带了这些,以后一定再送来一些。”
张县丞没有接银票,压低声音说:“姓黄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担了天大的干系帮你做成诬陷周兴这个案子的,你要拿出这个数,我帮你在县令大人及衙役前面打点,事情才不会露出破绽。”说着,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一晃。
黄明星小心翼翼地问:“县丞大人,你说的是五十两还是一百两,我没有看明白。”
张县丞鼻子哼了哼,说:“姓黄的,是五百两,少了这个数,你就等着进大牢吧。”
黄明星惊呆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他到东溪几年了,赚的银子加在一起还不到五百两。张县丞阴阴地笑了,说:“黄老板,怎么,不愿意出这个数做成这笔买卖?”
黄明星哭丧起了脸,哀求说:“张大人,五百两银子不是少数,容我回去想办法凑齐,好吗?”
张县丞冷笑了,说:“黄老板,回去慢慢想办法凑?一个大老板拿不出五百两银子,说出来不怕人笑话。”
黄明星的心像刀子割一样痛,说:“张大人,我在东溪场的店铺生意不好,实在拿不出五百两银子。”
张县丞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好,黄老板,看在你我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就容你迟几天拿银子,不过,你必须写好借据,写明从我处借了五百两银子做生意,限定期限归还。”
黄明星碰上了心肠比他更毒、手腕比他更狠的人,心里暗暗咒骂张县丞贪心,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按照张县丞的意思写好了借据,按上了手印。张县丞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黄老板,千万不要怪我贪心,我要打点县令大人和重庆府里的上司,他们的胃口一个比一个大,落到我手里只有几十两银子了,你要想整垮姓周的,不出血不行。”
黄明星打掉了牙巴带着血往肚子里咽,脸上还要装出笑。张县丞讲好了价钱,把四十两银子的银票揣进了荷包。
张县丞知道,重庆府有官员袒护姓周的,再加上前任县大老爷、现在担任知府衙门通判的孟大人知道周兴的为人,不会相信周老板私铸铜钱,即便有了物证、店伙计的供状,没有周兴自己的供状定不了罪,而且,案子不能拖得太久,时间长了翁县令反悔了,把案子拿过去亲自审问,审出了真相就不好办了。张县丞接了黄明星的银子,就要想办法把案子办好,以后,姓黄的有了把柄掌握在手里,想用银子的时候去拿,姓黄的不敢不给。张县丞想了半天,决定不在大堂上公开审讯周兴,大堂上审讯,姓周的不招,众目睽睽之下用刑逼供害怕引起怀疑。张县丞决定在大牢里审问,先逼得姓周的招供了,再提到大堂上公开审问。
张县丞用尽心机,想了很多对付周兴的歪点子。
周兴糊里糊涂被抓进了大牢,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也猜不出遭了什么人的诬陷。周兴心里十分坦然,觉得自己诚实经商,忠厚为人,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乡亲百姓,不管是官家误会,还是坏人诬陷,事情都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周兴十分挂欠店铺里的生意,重庆店铺交给儿子经营,可以勉强放心,綦江县城和东溪场上的盐引小店不知经营得怎样?自己是被綦江县衙门抓进大牢的,县衙门的官差会不会查封了綦江县城和东溪场的店铺,如果盐引小店被查封,乡民们吃盐到什么地方去买?在綦江县城盐引小店住着的罗娟听到自己被抓进大牢的消息一定焦急万分,要想办法营救,母女俩要吃苦了。周兴觉得对不起罗娟母女,跟着自己到了重庆,帮着料理家务,经营生意,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累,周记店铺在重庆、綦江生意兴隆,罗娟母女有很大的功劳。
周兴被关在大牢里,挂欠店铺的生意和罗娟母女,一天到晚忧心忡忡。
一天晚上,天色阴沉沉的,刮着风,呼呼呼,呼呼呼,一阵比一阵响。
张县丞窜进了大牢,他已经打好了鬼点子,要夜审周老板。张县丞选了一间空着的牢房,摆上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找了几个心腹衙役,牢房一角点着菜油灯,灯光暗暗的,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周兴被带进来,他戴上了沉重的锁链,走起路来十分艰难。两个衙役恶狠狠地把犯人按着跪在了地上。
张县丞拍响了惊堂木,尖着嗓子大声问:“姓周的,有人告你私铸铜钱,可有其事?从实招来。”
周兴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说:“大人,小民不明白身犯何罪,什么私铸铜钱?不知大人从何说起。”
张县丞奸笑了,说:“姓周的,以前孟县令袒护你,现在孟县令走了,没有人护着你了,还不把所犯罪行从实招来。”
周兴明白了,审问他的人已经和诬陷他的人串通好了,可是,心中无鬼,无所畏惧,大声笑了起来:“大人,如果你认定周某犯了罪,请把证据拿上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来定我的罪?”
张县丞有些害怕了,可是事情已经没有退路,用刑也要让周兴招供,大声说:“姓周的听着,你私铸铜钱,人证物证都有,不怕你不招供,来呀,把县令大人在东溪场金银洞和周记店铺附近搜查出来的铸私钱证据拿上来。”
几个衙役搬上了铸钱模子和私钱。周兴看了,笑了笑说:“大人,刚才你说铸钱模子是从东溪场金银洞中搜出,金银洞乃东溪新场和万寿老场中间的山洞,人人可去,大人凭什么说是我放的?再说搜出的私钱,是从周记店铺附近搜出,而不是店中搜出,完全可能有人栽赃陷害,大人为何一口肯定是我在铸私钱?”
周兴说得有理,张县丞被驳得胆战心惊,吩咐衙役带上了证人。可是,让张县丞没有料到的是,虽然强盗仍然咬定周兴和福林山勾结铸私钱,周记店铺抓来的店伙计看到周老板被抓,良心发现,不愿昧着良心做假证,翻供了,弄得张县丞十分狼狈,吩咐衙役大刑逼供,周兴被折磨得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仍然没有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