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宝太强了!”裘永思喝道, “走罢!”
圣剑接二连三,撞向五色神光,每一次撞击, 五色神光便消耗数分,眼看就要被无(情qíng)撕碎的刹那, 阿泰在他们(身shēn)后念诵起咒文。那是一连串萨珊语, 犹如歌唱般悦耳动听, 瞬间响彻天际。
巴思连声怒吼, 只见祭坛上, 披头散发的阿泰全(身shēn)泛起白光,(身shēn)披皮甲,一头棕色鬈发化作鎏金色, 背后琐罗亚斯德雕塑轰然碎裂,化为齑粉,紧接着, 一个高大的(身shēn)影拔地而起。
怛逻斯城内发出震撼的叫喊, (阴yīn)暗天地间,圣剑环绕怛逻斯高空旋转, 继而汇往中央, 鸿俊将五色神光一撤, 与李景珑、裘永思踉跄后退。
大地上, 琐罗亚斯德(身shēn)影现出轮廓, 阿泰咒语念完, 低声道:“弟兄们, 谢谢。”
紧接着,阿泰抬起右手,往祭坛上一按,神火重燃,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火柱!
所有人同声惊呼!
阿泰抬起双眼,注视天空,此刻他琉璃般的双目变浅,背后散出缠绕火焰化作的六翼,蓦然爆发,琐罗亚斯德高大(身shēn)影立于阿泰(身shēn)后,而下一刻,巴思背后幻化出一个巨大的神影……
天使飞旋,空中明光万道,聚为天火陨石,朝大地坠下,在那陨石雨中,巴思手捧经文,所召唤出的神祇一(身shēn)白色长袍飞扬,神光若隐若现,伸出右手,抓住了空中巨大的圣剑,左手接过经文。当空说了句话。
琐罗亚斯德同样沉声回应。
鸿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战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空,这已经不再是巴思与阿泰的对抗,而是两大教派、两名先知显圣的战场!天音震响,大地之上,却已无人能听懂神言,只见高空中神光万道,一剑斩下,琐罗亚斯德则起弓箭步,左掌翻,右掌拢,圣火轰然迸(射shè)。
巴思出剑,阿泰翻掌接剑!
先知显圣,对撼刹那,平地卷起一道飓风,冲击波扫开,祭坛后壁画瞬间崩解,如流星般四(射shè),砖瓦尽被掀飞,那股冲击波扫开的刹那,几乎是擦着地面二十万百姓头顶掠过,将怛逻斯摧为废墟!
“现在!”李景珑喝道,“掩护鸿俊!”
下一刻,李景珑与裘永思各出法术,鸿俊知道要取大(日rì)金轮,这是唯一的机会。
裘永思喝道:“上不去!他们交战的力量太强了!”
哪怕面对安禄山时,亦没有现在神力相冲的力量恐怖,集中爆发之处,也即冲击波中央,那气浪几乎已让人无法靠近。
眼看大(日rì)金轮已唾手可得,在这里眼睁睁放弃,众人如何甘心?
禹州退后半步,望向天空,再转头望向鸿俊。
“你有办法吗?”鸿俊朝禹州喊道。
“有……可是……”禹州眉头深锁。
“别可是了!快!”鸿俊喝道。
禹州再回望李景珑一眼,李景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吼道:“禹州!谢谢你!”
禹州终于把心一横,抓起鸿俊一手,拖着他飞往天际,冲向圣剑与神火相撞之处,鸿俊只觉眼前光芒一闪,(身shēn)前犹如有巨大的龙躯掠过。
裘永思与李景珑顿时怔住了,甚至忘了释放法术。
裘永思:“这……”
轰然巨响,法术相撞中央,银色鳞片闪烁着强光,在那气团中迸(射shè)出一条近三丈长的鱼(身shēn),鸿俊蓦然发现自己骑在鱼背上,就这么狠狠地撞进了法术气团中!
再下一刻,禹州在耀眼光芒中说了句什么,却已被爆炸声响掩盖,紧接着,鸿俊被送到了巴思面前。
巴思睁大双眼,鸿俊已手起刀落,陌刀出手,沿着他两臂之间一挥,将他右臂整个上臂斩断。巴思一声狂吼,鲜血在空中喷(射shè),大(日rì)金轮脱出,坠往大地,紧接着鸿俊在空中一个侧(身shēn),飞速接住了金轮,巴思马上以左手牢牢抓住右手。然而圣剑失去控制,降神消失,此消彼长,大地上圣火爆为一道海啸般的火墙,倒卷而来,将巴思横摧出去。
鸿俊刚握住大(日rì)金轮,冷不防圣火便卷到面前,禹州已恢复人(身shēn),闪现于鸿俊(身shēn)前,将他一抱,飞往祭坛。
圣火一收,琐罗亚斯德却没有消失,阿泰(身shēn)披甲胄,一(身shēn)火焰光芒,犹如这长夜中的火焰光明神,乌云逐渐退去,再次朗照被神祇飓风之力所摧的怛逻斯。
阿泰开口,说了句萨珊语,那声音却仿佛出自背后的先知琐罗亚斯德,圣城之中鸦雀无声,尽是跪地的百姓。下一刻,阿泰又是一句,鸿俊落地时,与李景珑交换眼神,双方眼中俱充满了震惊。
不少伏兵一(身shēn)鲜血,排众而出,到得祭坛下,双手作火焰腾飞状,捧在(胸xiōng)前。
接着,阿泰说出了第三句话,二十万百姓产生了(骚sāo)动。
“他说什么?”鸿俊喃喃道。
下一刻,琐罗亚斯德消失,祭坛上的神火轰然熄灭,余烬扬起,阿泰手指上光芒一闪,闭上双眼,昏倒在地。
“快走。”裘永思当机立断道,“该得的都得到了!趁现在!”
李景珑马上带众人突围,但所谓“突围”已是多余。偌大一个怛逻斯,还有谁敢拦阻他们?拉珊准备好了马匹,让大伙儿火速上马,背后跟随了不少黑衣卫士,众人策马,在这短暂的静谧中,飞速驰离了怛逻斯城。
下雨了。
鸿俊抬头,望向天空,谷地的雨水如黄豆大一般,下起来便铺天盖地,不到一会儿,地面积起了水流。
“现在去哪儿?”鸿俊回头道。
“会合处!”裘永思说,“快到了!”
鸿俊与李景珑对视,李景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做得好。
拉珊等人拖着一辆车,跟在后面,阿泰躺在车上,哗啦啦的雨水落下,冲刷着他瘦骨嶙峋的(身shēn)躯,而受伤的裘永思负责跟车照顾阿泰,以防再有不测。
会合点乃是一方干涸的河(床chuáng),下起雨后,此处已渐渐蓄积起水来,抵达时一场血战刚刚宣告结束,安曼被捆住手脚,放在了河(床chuáng)中央,雨水冲走了满地尸体上的鲜血。
阿史那琼手持弯刀,站在安曼面前,一(身shēn)黑衣贴在(身shēn)上。守护在他(身shēn)后,(身shēn)穿黑衣大食军的战士们纷纷脱下黑色的外袍,现出内里橙红色的、半覆左肩的祆教卫队战袍。
追随阿史那琼的卫士仍有百余人,此刻分散在整个河谷中,安静地看着阿史那琼朝安曼行刑。李景珑等人抵达时,却不近前,远远站在河谷上,淋得满(身shēn)湿透,看着河谷中央。
拉珊解下车(套tào),与一众祆教卫士,拖着车抵达河谷前。纷纷脱下黑色的外袍,现出内里装束。
士兵们一(身shēn)武袍被淋湿后贴在(身shēn)上,现出血(肉ròu)之躯的肌(肉ròu)轮廓,血水遍地。阿泰仍在车中昏迷不醒,(胸xiōng)前放着大(日rì)金轮,手上戴有戒指。阿史那琼举起刀,喊了一声。
卫士们纷纷以手抹去脸上雨水,悲愤地发出呐喊,双手作火焰飞腾手势,放在(胸xiōng)前,齐齐单膝跪地。
阿史那琼瞥向安曼,安曼则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李景珑站在河谷上,伸出手,握紧了鸿俊的手,继而以手指分开他的五指,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对视一眼,鸿俊便靠在李景珑(身shēn)前。
阿史那琼带着哭腔,说着什么,卫士们又齐声呐喊,显然是在处决安曼。莫(日rì)根一手搂着陆许的腰,静观这一切,谁也没有说话。
暴雨铺天盖地,突然一道闪电从天顶落下,鸿俊忍不住出声惊呼,与其说是闪电,更不如说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火柱,霎时间将安曼烧成了焦炭。而安曼仍保持跪姿,一动不动地留在那河谷中。
阿史那琼收起佩刀,所余不多的萨珊军便起(身shēn),朝他集合。阿史那琼走近车前,带领萨珊军余部跪在车前,朝昏迷的阿泰效忠,继而过来通知可以走了,李景珑便下令,集合启程。
沿途谁也没有说话,心(情qíng)仿佛一时都十分沉重,就连李景珑也未曾意料到,阿泰的复国之途,竟是这样收场。而这意味着成功还是失败,亦无法评价。雨越下越大,抵达巴津城时,驱魔师们都已疲惫不堪,阿史那琼提议前往圣(殿diàn)暂住,李景珑便答应了,大伙儿沿着山路上去,在废弃的圣(殿diàn)内稍作休整。
“好了。”李景珑坐在圣(殿diàn)中间,朝众下属说,“大伙儿辛苦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振士气,毕竟这一路走来,确实是太辛苦了。接着,他朝众人亮出大(日rì)金轮,认真道:“我们又得到了一个,阿泰与琼也安然无恙,还认识了这么多新的朋友,这是一场光明磊落的胜利,好好休息罢,回到渝州后,也快过年了,咱们再好好庆祝!”
按驱魔司的惯例,每一场艰苦作战之后,都会有个简单的庆功宴,这趟怛逻斯之旅虽然一直在奔波,每个人也都被整得很累,却是他们自从长安之后,真正意义上全员参与,打的一场胜仗。驱魔师们便都笑了起来,各自去找地方歇下。
商队送来食水,朝当地人购买了几头羊杀了以后交给祆教卫士,巴津距离伊|斯|兰中心巴格达较远,辐(射shè)力未及,当地仍有不少祆教教徒,听见琐罗亚斯德在怛逻斯显圣后,便冒雨前来朝拜,并朝他们进贡食物。
旱魃被关在了圣(殿diàn)地下,先前关押阿史那琼之处,鸿俊检视捆妖绳时,被麻袋(套tào)着的旱魃突然传出声音。
“放了我。”旱魃说,“小孔雀,否则你会后悔的。”
鸿俊停下动作,注视那麻袋。
“睡吧。”鸿俊说,“睡梦里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
“我从来就不曾真正地入睡。”旱魃沉声道,“知道你那人族(爱ài)人,想做什么吗?”
鸿俊眉头皱了起来。
旱魃说:“袁昆算计你们,那人类又何尝不想算计袁昆?这其中的弯弯绕,他早就知道,若我猜得不错,想必驱魔师们,会动手除掉青雄。”
鸿俊答道:“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旱魃发出一阵怪笑,最后道:“你究竟是人,还是妖,想想清楚。”
“我什么也不是。”鸿俊答道,“我只是我自己。我既不倾于人,也不倾于妖。”
“所以呢?”旱魃意味深长道,“你会帮着哪一边?现在看来,你还是帮着你的人族(爱ài)人。”
鸿俊没有再说话,离开了地底密室。
李景珑等人在圣(殿diàn)内歇息后饱餐一顿,阿泰仍在昏迷中,阿史那琼(身shēn)后跟了数名橙红色武衣的祆教卫士,他一时恢复了(身shēn)份,竟隐约有股将军的气势。
“这他妈的打得我累死了。”
然而一开口,吊儿郎当的阿史那琼仿佛又原形毕露,李景珑分给他少许葡萄酒,两人对着银酒杯端详酒水,俱沉默不语。
“还好罢?”李景珑道。
阿史那琼摇摇头,苦笑,说:“你们怎么打算?”
李景珑听到这话时,便隐约猜到了阿史那琼分道扬镳的计划,说:“回中原去,接下来寻找最后一件法器,你呢?”
“鸿俊看上去不大好。”阿史那琼说。
“我会解决。”李景珑道,“你放心罢。”
阿史那琼又说:“阿泰会跟着你们,现在不合适,也不妥当。”
“你想去哪儿?”李景珑已明白阿史那琼话中之意——“不合适”是指阿泰(身shēn)体虚弱,且找回了大(日rì)金轮,驱魔司还需要他。而“不妥当”则是阿史那琼接下来打算去做的事,最好不要让阿泰随行。
“迁徙。”阿史那琼以弯刀在地上画出小亚细亚的地形图,解释道,“怛逻斯外围、巴津、荷姆兹等地,乃至波斯湾,仍有不少我们的人。”
“目的地是哪里?”李景珑问。
“第乌。”阿史那琼说,“传说中最早建立万神(殿diàn)之地,世界的尽头。你媳妇说得对,总得去过过自己的生活。”
“印度西方。”李景珑想起玄奘法师曾在《大唐西域记》中提及,那片富饶的土地曾被称作“(身shēn)毒”,而后被唤“天竺”,如今得名印度。乃是佛陀诞生之地。
阿史那琼点点头,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会回来。”李景珑说道,“答应我,下次回来,就带着你家的小朋友了。不管是谁,我等着。”
阿史那琼一笑道:“当然回来,没有小朋友,也会回来,毕竟陛下、皇后、小太子都在你手里,怎么可能不回来?”
“那么,一言为定。”李景珑抬起手,阿史那琼便与他击掌,再起(身shēn)。
李景珑:“这就走了?”
阿史那琼:“反正总得回来,无需告别。”
他转(身shēn)走向门外,显然已想好,也不等阿泰醒来,更不与同伴们告别,(身shēn)形在风雨中显得瘦了许多,在处决安曼时,李景珑便仿佛看见了另一个阿史那琼。
临别时,阿史那琼转头,看了李景珑一眼,(欲yù)言又止。
“鸿俊……”阿史那琼道。
李景珑:“会的。”
“替我照顾好那两个小弟。”阿史那琼忽然说,他的眼神,仿佛变得无比地温柔,李景珑只是点了点头。阿史那琼不再多说,转(身shēn)离去。
那时正值傍晚,雨停了,阿史那琼换了一(身shēn)橙红色的武士袍,带领一众手下离开了咸海畔的圣山,暮色犹如点着了天际,大抹的红光照在圣山下,数百祆教卫士犹如跃动的火苗,蜿蜒通往巴津南方。
李景珑目送阿史那琼离开。
“我总觉得他喜欢鸿俊,要么陆许。”莫(日rì)根的声音响起,此时他坐在墙壁高处。李景珑两手按着圣(殿diàn)外平台的栅栏,沉吟道:“他心里藏了不少事。”
“你说他喜欢哪个?”莫(日rì)根说。
阿史那琼与裘永思不一样,裘永思待鸿俊与陆许是真正如兄长一般,哪怕开开玩笑也无暧昧,阿史那琼常与陆许、鸿俊打趣时,总喜欢看着他俩双眼,眼里((荡dàng)dàng)漾着的(情qíng)意,李景珑与莫(日rì)根又怎么会看不出?
“我觉得他两个都喜欢。”李景珑道,“既喜欢鸿俊的清澈,也喜欢小陆的沉敛,可惜,缘分都不是他的。”
莫(日rì)根摇摇头,表(情qíng)十分复杂,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