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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法器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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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接下来怎么办罢。”李景珑总算说道。

  莫(日rì)根说:“先得将之前的事儿理清楚, 否则云里雾里的。”

  李景珑“嗯”了声,一直听鲤鱼妖转述,此时恰好朝云也在, 且目睹了整个过程, 便从鸿俊开始, 根据记忆, 将通天浮屠中产生的变故从头到尾,复原了一次。

  “那时在我(身shēn)上, 心灯的封印破了。”鸿俊说, “我还看见了……不动明王。”

  李景珑眉头深锁,注视着鸿俊,通天浮屠引动地脉法阵时, 不动明王突然现(身shēn),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况且,还从鸿俊体内抽出了金色的捆妖绳!鸿俊说着便去翻找李景珑的包袱, 然而那法器始终在李景珑的(身shēn)上,那天自己体内出现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什么做的?”陆许却是被岔开了话题,说, “这么多年也没坏。”

  “蛟筋混合昆仑的天外精金制成。”朝云答道,对着昏暗的(日rì)光朝众人展示,捆妖绳上出现了奇特的纹路。

  被问起捆妖绳所得, 鸿俊便又解释了一番,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先前在洛阳匆匆一面, 未及细谈,现在想来,竟是所有人都震惊了!

  “怎……怎么了?”鸿俊带着不安,说道。

  李景珑喃喃道:“捆妖绳进了你体内。”

  鸿俊被这么一提醒,瞬间也明白了。

  “是……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毁掉了地脉法阵吗?”鸿俊隐约有着不安的预感,如今终于证实,竟是因为他出了岔子,才导致这法阵功亏一篑。

  “不。”李景珑说,“不是你,而是因为我。”

  众人诧异道:“什么?”

  李景珑说:“这次的失败,缘因我有……我……我……总之,我运气不好,(阴yīn)差阳错,心灯……其实也并不认同我,所以地脉法阵被毁,反而救了我一命。”

  李景珑听到此处,已近乎全明白了:在释放出心灯的威力,降神之时,排山倒海涌来的强大威力,瞬间冲破了他体内的某个(禁jìn)制。而这个(禁jìn)制,则联系着他彻底遗忘掉的过去——那段与小时候的鸿俊相识的两年光(阴yīn)。

  孔宣与贾毓泽之死,鸿俊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归根到底,只是因为他不愿眼睁睁看着鸿俊离开自己。而在那场悲剧之后,青雄赶来,用法术分别封印住了他与鸿俊二人的记忆。

  也正因为此,李景珑总算知道了为何青雄每次与他见面时,总有股熟悉感,对着鸿俊,更总发自内心地生出了补偿之(情qíng)。甚至在重获智慧剑后,总有股力量在冥冥中驱使着他,去修仙,去遍访名川大山,去寻找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去收妖,去驱魔,这一切,都是他命中注定的赎罪。

  就在(禁jìn)制破碎,令他想起了往事的刹那,内心一旦动摇,心灯便察觉了他的执念,反而脱离了他的(身shēn)躯,审判他所犯下的罪行。

  被带出来的这些天里,李景珑始终在回想,那两年间的点点滴滴,随着青雄的(禁jìn)制破碎后,变得愈发清晰起来。(阴yīn)雨绵延的那一天,他(阴yīn)差阳错地踏入了废弃的驱魔司中,面朝不动明王像,法相出现时,他为了让鸿俊留下来,不惜设下陷阱,引着鸿俊,踏入了这最终的结局。

  “为什么?”莫(日rì)根将李景珑从回忆中叫了出来,不安地问道。

  李景珑说:“因为我不是……不是心灯承认的人,心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没有这回事。”鸿俊打断道,“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与任何人无关。”

  众人都看着鸿俊,鸿俊又道:“但错已经铸成了,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回去找安禄山,再封印他?”

  “怎么封印?”李景珑说,“没有了不动明王六器,也没有了心灯,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倚仗了,只能逃。”

  鸿俊想了想,说:“鲲神说不定会有办法,他一定预见了这一刻!毕竟咱们在洛阳行动时……”

  “不要提他。”李景珑眉头深锁,语气里带着忿然,答道,“我不想再听他对未来的高谈阔论了!降神之术是他教给我的,可是又有什么用?”

  “咱们在洛阳行动时,鲲神没有出现!”鸿俊不顾李景珑所言,说,“也就意味着,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是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我不相信宿命!”李景珑说。

  “我相信。”鸿俊答道,“如果最终像我所见到的那样,只要大伙儿能活下来,没有关系。”

  “你看到了什么未来?”李景珑突然问道。

  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鸿俊不想再说下去,房中气氛一时便有点僵,陆许突然说:“鸿俊。”

  莫(日rì)根道:“长史,你累了,先休息会儿罢。”

  李景珑深深呼吸,陆许便推门出去,莫(日rì)根朝众人说:“大伙儿先散了罢,这几天,咱们再慢慢地想办法。”

  鸿俊感觉到李景珑的精神很不稳定,失去了心灯的他确实变得有点暴躁,或许让他静一静会好些,便朝李景珑说:“我出去吹会儿风。”

  李景珑坐在角落里,似在思考,默不作声。

  “你最近做梦吗?”陆许来到后院里,朝鸿俊问道。

  雪停了,风也停了,整个世界异常寂静,午后苍白的(日rì)光投下,照在两人头上。

  “做。”鸿俊平静地说,“心灯结界碎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

  陆许的心顿时便揪了起来,他怔怔看着鸿俊,从前尚未发现,直到李景珑这次受伤之后,他发现失去了心灯守护的鸿俊,竟是有着如此强大的定力。

  “景珑先是失去了心灯。”鸿俊说,“再影响了他施加在我(身shēn)上,封印住我梦魇的心灯结界……是这样吧?捆妖绳从而感应到在我(身shēn)上的梦魇,于是,不动明王出现了。”

  “不错。”陆许注视鸿俊双眼。

  鸿俊说:“心灯去了哪儿呢?昨夜睡着时,我始终在想这个。”

  陆许对心灯了解不多,也是一筹莫展,但以鸿俊的认知,心灯应当不会自己跑了才对,根据李景珑的描述,当时它脱离了出来,就在他昏倒之后,是否还会回去?

  他记得青雄第一次将这光芒交给他时,是用一个法器装着的,理论上应当有承载之物,运气好的话,多半还在李景珑的(身shēn)上。

  “你还是别跟他提运气了。”陆许说。

  鸿俊一手扶额,无奈道:“好吧,当务之急,是先将心灯找回来,我觉得鲲神多半知道它去了哪儿,哪怕不用预知,他也是这世上对心灯最了解的那个。”

  “找回来以后呢?”陆许说。

  “按原计划吧。”鸿俊答道,“景珑既然已经失败,只能靠我了。”

  陆许与鸿俊相对沉默了很久,很久,陆许说:“你就这么……你……”

  鸿俊微笑道:“你傻的,让大家都能活着,多好啊。”

  “不,我是说……”陆许眉头深锁,最后放弃了说服鸿俊的念头,只开口道,“哥哥。”

  “嗯。”鸿俊答道。

  “从现在起。”陆许说,“我已经不大能抑制你体内的梦魇了。”

  “我知道。”鸿俊昨夜也做噩梦了,他在梦里看见了世人的无数痛苦,那些战死尸鬼的过往,以及他们曾经杀戮过的凡人,诸多因果,不受控制地涌向他。

  从最初的梦中惊醒,鸿俊已变得逐渐能承受,而那噩梦渐渐不再带给他惊吓与痛苦,取而代之的,则是梦醒时分,让他感受到无尽的悲哀与怜悯。

  “天魔种正在缓慢觉醒。”陆许极低声说,“接下来,天地间的戾气,都在魔种的吸附之力下,朝着你聚集。”

  “我感觉到了。”鸿俊喃喃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难受,只觉得很悲伤,我想,孔雀大明王之所以是神魔一体的原因,我渐渐地明白了……”

  他抬起头,遥望天地与群山,这座村子里死去了太多的人,醒来以后,每个灵魂仿佛都在朝他哭诉生的悲痛与死的惨烈,挣扎着进入他的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某种既定的、宿命所安排好的救赎。

  “……带走世间不得解脱的戾气与怨魂。”鸿俊说,“回归天地脉中,兴许就是当年孔雀大明王与不动明王的约定,这是我命中注定要去做的,谁也无法帮助我逃避。”

  其时莫(日rì)根从李景珑房内走出。

  “他一时半会儿的,有点受不了。”莫(日rì)根朝鸿俊说,“脾气不好,你别放心上。”

  鸿俊说:“我(爱ài)的既不是心灯,也不是有心灯的他,我(爱ài)的是他。”

  “可你认识长史时,在心灯的影响下,他就是……”莫(日rì)根也看出来蹊跷了,不过他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

  陆许说:“你们脑子怎么这么轴?鸿俊喜欢李景珑的时候,心灯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鸿俊笑了起来,莫(日rì)根则一头雾水,他并不知道鸿俊与李景珑小时候的事,只担心他俩吵架。但对鸿俊来说,他对李景珑的(爱ài)足以支持这一切。他既接受他的完美与智慧,同样也接受他的一切缺点,就像他曾经包容他的所有一般,现在鸿俊也会自然而然地包容他。

  “三天前自从他醒来以后,就一句话不说。”莫(日rì)根说,“昨夜你进去以后,他才真正开口说话。”

  鸿俊才知道有这事,便点了点头,说:“我陪着他罢。”

  鸿俊进了房中,莫(日rì)根与陆许对视片刻,莫(日rì)根稍一扬眉,陆许便点了点头,意思是全告诉他了。

  莫(日rì)根说:“那要……”

  陆许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多问了。

  “且先烤火吧。”陆许说,“珍惜大伙儿还在的每一个(日rì)子。”

  莫(日rì)根低下头,沉默片刻,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是那天在洛阳被陆许短暂接过的那个,他摊开手掌,递给陆许,陆许伸出手。

  “接了它,就表示你愿意嫁给我了。”莫(日rì)根说,“不管未来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呢。”陆许抬眼,注视莫(日rì)根。

  “那你再想想?”莫(日rì)根说。

  “但世上有许多事,还是别想得太通透的好。”陆许最终还是微笑着接过了那锦囊,答道。

  锦囊里是苍狼往昔换下的,一枚根部还带着血丝的狼牙,与李景珑分付于众人的那片龙鳞。

  鸿俊回到房中,李景珑依旧这么静静地倚在榻前。

  “不必特地去找鲲神。”李景珑突然说,“如果这一切他都预见了,那么他一定会来找咱们。”

  李景珑虽然心(情qíng)变得颓丧了许多,但鸿俊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明半点也没有丢失。

  “那咱们在村子里头等着?”鸿俊说,说着,他凑上去吻了吻李景珑,李景珑被他吻过后,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光彩。

  “刚刚你生气了吗?”李景珑说。

  “没有。”

  “你生气了。”李景珑有点固执地说,“我感觉到了。”

  “真的没有。”鸿俊听得只想笑,李景珑又开始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说:“方才在他们面前,我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没有、没有、没有。”鸿俊认真地回答道,“起来走走,莫(日rì)根说你要稍微动一下,否则怕得褥疮。”

  “我能恢复。”李景珑又说。

  鸿俊便伸手到他肋下,把他扶起来,李景珑痛得五官有点儿扭曲,鸿俊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却假装没看见。李景珑好不容易站直,鸿俊便扛着他的手臂,小心地迈出一步。

  “骨折处已好得差不多了。”李景珑说,“来(日rì)生活自理,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景珑翻来覆去地说太多次了,鸿俊却仍然耐心地答道:“记得你爬上太行山,带我走的那天吗?”

  “嗯。”李景珑忍耐着全(身shēn)的剧痛,额上汗水涔涔,再走了一步。

  “那天我就在想。”鸿俊低声说,“这一生,我们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在一起的。”

  李景珑突然说:“哪怕发生过什么事,也不要紧吗?”

  鸿俊一怔,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景珑不自然地说道:“没什么。”

  鸿俊心道李景珑莫非都想起来了?他最近实在是太不对劲,仿佛有着太多的心事,此刻两人神色各异,却都想起了同一段记忆。

  两年前,在西北的广袤大地上,鸿俊策马离开敦煌之时,李景珑追上来,骑在他的(身shēn)上,狠狠地锁着他的双手,朝他大吼:“你究竟怎么了!”

  “来,再走一步。”鸿俊说。

  李景珑便又迈出一步,而就在此刻,天光随之暗了下来,鸿俊蓦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冷涌入房内。

  “你先坐会儿。”鸿俊马上说,紧接着快步出门外去。

  莫(日rì)根站在房顶,眺望远方,视线所及之处,乃是一片茫茫荒原,远处探鹰飞翔,天空中乌云滚滚,朝这僻静村落的方向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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