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色晦暗, 全城早已近乎鸡犬不留,明堂前所有的尸体都被安禄山吸食殆尽,那黑熊妖安禄壮推着一个铁牢车, 车里关着二十名百姓, 推到了明堂大(殿diàn)的台阶前。
一群乌鸦不请自来, 在明堂(殿diàn)顶一字排开, 目光炯炯,盯着下面的安禄山。
洛阳百姓各自表(情qíng)麻木, 注视着台阶高处的安禄山, 安禄山浑(身shēn)漆黑,皮(肉ròu)开始溃烂。
安禄山贪婪地盯着笼子里,如同看见了美味的食物。
熊妖取来一杆枪, 朝笼子里狠狠地戳了进去!
被戳中的是一名孩子,遭到长|枪贯体,登时毙命。其后乃是他的母亲, 当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又有小妖打开笼门,将那妇人直拖出来, 拖到安禄山面前。
安禄山发出一声狂吼,整个脑袋爆开,化作滚滚黑气, 缠住那妇人, 紧接着妇人连声惨叫, 一(身shēn)皮(肉ròu)以(肉ròu)眼可见的速度枯干, 被吸摄而死!笼中百姓们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当即骇得狂叫起来,紧接着安禄山贪婪地扑向那大铁笼,黑气蓦然席卷了整个铁笼。
(阴yīn)风鬼嚎,明堂前的广场上一时如同人间炼狱!
底下叫声不绝,明堂的四面偏(殿diàn)上,所有人听得心底发毛,鸿俊双目通红,愤怒简直要从心底炸开。
李景珑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说:“准备动手,去罢。”
“鸿俊,走。”陆许一个闪(身shēn),埋伏到鸿俊(身shēn)边,明堂东(殿diàn)的(殿diàn)顶上,“救人要紧。”
鸿俊望向伏在(殿diàn)椽上的李景珑,恰好此刻李景珑也回过头,两人对视一眼。
李景珑指指自己(胸xiōng)膛,再指指鸿俊,比了个大拇指。
鸿俊知道那意思是:我们互相守护着。
李景珑的心上有孔雀纹(身shēn),鸿俊的心脉上则有心灯。
然而鸿俊也知道,李景珑支开他,是因为他即将踏入安禄山的陷阱,(身shēn)陷敌手,为免他一时冲动,必须让他离开此地。
鸿俊朝李景珑一点头,与陆许翻下了明堂东(殿diàn),展开手臂,飞檐走壁地离开。
鲤鱼妖正转过(身shēn)要跟着鸿俊离开,李景珑却一手将它按住。
“你给我留下。”李景珑沉声道。
“我又帮不了你们打架!”鲤鱼妖想到要去招惹梁丹霍,顿时骇得魂飞魄散,“饶了我罢!”
李景珑注视鲤鱼妖,鲤鱼妖瞬间感觉到了危险,只得说:“好罢。”
“必须选边站好。”李景珑说,“如果你还想回驱魔司的话。”
鲤鱼妖知道李景珑的意思,只得乖乖点头。
安禄山吸完笼中所有人的(性xìng)命后,大铁笼便被推走,去运载下一批百姓过来,事实上从进城到现在,每一刻钟二十人,安禄山几乎是(日rì)以继夜地吸收着戾气,从未停过。
梁丹霍打了个呵欠,朝云蹲在(殿diàn)门外打着盹儿,安禄山与熊妖说了几句话,熊妖便谄媚地呵呵笑了起来。
鸿俊与陆许在长廊顶上紧张地盯着那铁笼去处,只见铁笼推出了东(殿diàn),来到明堂最北边的地宫入口前。那时已有看守依次拖出二十人,让他们挨个进入铁笼内。
有人见看守只有寥寥四名,当即拔腿就跑,那看守却是只黄蜂妖,轻轻一动,口中便(射shè)出毒刺,将逃跑者立毙当场。
鸿俊忍不住想动手,却被陆许按住。
“这一批救不了了!”陆许低声说。
鸿俊要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死于非命,只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办不成。
逃跑的人被杀害后,看守进去再拖了两个人出来填数,在妖怪眼中,这个过程不过是在清点供应饮食的鸡鸭鹅。把全部人拖上铁笼后,小妖又一脸无聊地将大铁笼车推走。
四名看守则席地坐下,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
铁笼车走远,陆许与鸿俊一左一右下来,鸿俊四把飞刀齐出,同时钉中四名看守,陆许则挥匕掠过,顿时将看守一匕封喉。
两人几乎无声无息,便摆平了四名看守,陆许还在找钥匙,鸿俊已抖开陌刀,朝着紧锁的地宫大门一斩,铜锁应声而落。
两人躬(身shēn)推开那巨大铜门,进得地宫,鸿俊释出火焰,惊慌叫喊声不绝于耳。
整个地宫中密密麻麻,挤了将近一万人,人头攒动,渐恢复肃静。
与此同时,明堂前。
铁笼车推过来,妖将们还在打盹,这次安禄山选中了一对小夫妻。那男的挡在妻子面前,竟是毫不畏惧,怒骂安禄山。紧接着熊妖直接进笼,引起一阵惊慌大叫,再一巴掌将那男人拍倒在地,将那女孩拖了出来。
女孩大声尖叫,梁丹霍听得不耐烦,抽出佩刀,上前捅进了她的腹部。
那男的挣扎,抓着铁笼门,发狂般的怒吼,安禄山哈哈大笑,头颅化为黑气,扑向那男子,缠住他,开始吸收他的怨恨与痛苦。铁笼中众人看见安禄山顿时变成了一个只有庞大(身shēn)躯,没有头,脖颈处化作滚滚黑气,吸攫血(肉ròu)的怪物,当即吓得狂叫。
眼看那铁笼将再次化作炼狱时,一箭刷然冲过近百步远,拖着璀璨的白光,(射shè)中了安禄山!
“敌袭!”梁丹霍怒喝道。
朝云顿时一个激灵,被吓醒了,左看右看,熊妖瞬间一声咆哮,掀翻了笼子,平地化作庞大怪物。
莫(日rì)根、阿泰、特兰朵与阿史那琼先冲到,莫(日rì)根钉头箭飞旋,(射shè)向那熊妖。熊妖快步冲来,如同山峦一般,妄想抓住莫(日rì)根。众人在空中各自一个旋(身shēn),阿泰抖开飓风扇,将驱魔师们吹飞出去。
众人根本不惧熊妖,毕竟熊妖虽悍勇,却只有一(身shēn)蛮力,真正难对付的是后面的梁丹霍。是时只见梁丹霍怒目圆睁,吐出一口血雾,只见那血雾之中幻化出无数血似的厉鬼,朝众人扑去!
李景珑已从鲤鱼妖处得知梁丹霍手段,提前做好了准备,当即喝道:“撒网!”
驱魔师们留特兰朵对付那黑熊,同时欺(身shēn)上前,阿泰展臂一旋转,平地飞起,两手一上一下结烈火印,念诵咒文,持飓风扇一抖——
——飓风席卷火焰爆开,广场上顿成火海,阿史那琼与莫(日rì)根放出了铁笼中百姓,喊道:“快逃!”
梁丹霍释出的血炼厉鬼被那烈火一卷,尽数葬于火焰,她当即升空而起,追着阿泰而去!
梁丹霍刚一升空,阿泰便朝她猛地抛来一物,直接摔在了她的脸上。飞过来的东西竟是一条鲤鱼,不住扑腾,喊道:“救命啊——”
梁丹霍:“……”
梁丹霍从脸上抓下鲤鱼妖,鲤鱼妖喊道:“真不关我事!”说着手上拿着把匕首,朝梁丹霍脖颈上比画,不住发抖,却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梁丹霍瞬间明白了,怒吼道:“你这个叛徒!叛徒——!”
“救命啊!救命啊!”鲤鱼妖被梁丹霍抓住,尾巴不断扑腾,吓得想死的心都有了,最终无计,只得将那匕首朝梁丹霍脖上一插。
“叮”地清响,匕首断折,梁丹霍气不打一处来,歇斯底里地尖叫道:“叛徒——!”紧接着她将鲤鱼妖狠狠一掌打了出去,阿泰飞来,抬手接过,笑道:“这可是我们老大!尊敬点儿!”
接着阿泰又抓着鲤鱼妖,瞄准梁丹霍扔了过去,鲤鱼妖业已昏迷,“咻”一声划出弧线,又砸在了梁丹霍(胸xiōng)脯上。
梁丹霍怒吼道:“混账!”
鲤鱼妖往梁丹霍(身shēn)上一砸,又醒了,梁丹霍抓住它的腿,阿泰又在四周飞旋,折腾得她头昏脑涨,一时已不知这场仗要怎么打,阿泰还朝她做了个鬼脸,梁丹霍的怒火已无法遏制,直接将鲤鱼妖朝阿泰砸了过去!
阿泰却(身shēn)手敏捷,再次抓住,又把鲤鱼妖扔了回去,砸中梁丹霍(臀tún)部,两人把一条鲤鱼扔来扔去,梁丹霍终于忍无可忍,抖开长剑,吼道:“玩够没有!”
阿泰见梁丹霍出剑,便一扇将鲤鱼妖送了出去,开始正正经经打架了。
而地面上,特兰朵手持长鞭,面对那虎视眈眈的黑熊。
“来啊!”特兰朵甩开长鞭,“啪”的一声抽在地上,那黑熊咆哮着手足并用,朝特兰朵冲了过来。
特兰朵长鞭挥得噼啪作响,将那黑熊一路引到广场角落,翻(身shēn)跃起,黑熊埋头冲去,顿时撞得围墙坍塌。尚未转头,特兰朵已一鞭抽了下去。
那鞭子名唤“痛不(欲yù)生鞭”,乃是西域的一件神兵,其杀伤力较之钉头七箭等法宝自然不及,对于心智坚定、持有心灯的李景珑来说更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凡人、妖怪只要被抽中,虽不至于丧命,顷刻间便将痛不(欲yù)生。
这鞭子简直就是为熊妖虎妖等大块头妖怪量(身shēn)定制、特约准备的,众人讨论都觉得让特兰朵出马,绝对事半功倍。果然那熊妖仅挨了一鞭便狂叫起来,转头冲向特兰朵,特兰朵又是兜头盖脸地一鞭抽去。
熊妖冲来冲去,(身shēn)上挨了特兰朵十来鞭,当场眼泪狂飙,痛嚎不休,终于心生畏惧,特兰朵鞭影一抖开,瞬间铺天盖地,连躲都没处躲,熊妖再这么被抽下去当场得痛死。
只听它狂叫一声,恐惧顿生,调头从围墙缺口处冲了出去。
“怎么跑啦?回来呀!不是嚣张得很吗?”特兰朵盈盈笑道,抖开长鞭,又是“啪”的一声,竟是追着那熊妖,冲出了明堂!
火海中,惊惶百姓四散,莫(日rì)根与阿史那琼一左一右,弯弓搭箭出飞刀,瞄准了台阶上的安禄山。李景珑手持智慧剑,踏过火海走来。
安禄山头颅恢复原状,在那火海中昂首咆哮,伸手抓住钉在心脏上的箭矢,狠狠拔了出来,扔在地上。朝云守护在安禄山(身shēn)畔,警惕地盯着台阶下三人。
安禄山嘶哑的声音道:“你对付他们,李景珑留给我!”
朝云化(身shēn)化蛇,朝阿史那琼与莫(日rì)根冲去,陷入搏斗之中。
李景珑双手持剑,与安禄山遥遥相对,安禄山道:“总算又见到你了——驱魔司长史。”
李景珑沉声道:“那天被你侥幸逃得一命,今(日rì)不会再放过你,伏诛吧!安禄山!”
李景珑勃然怒吼,安禄山却发狂大叫,将面前人尸抛到一旁,跃下台阶,朝李景珑冲来!这一着大大出乎李景珑意料,本以为将是魔气与心灯的互撼,没想到安禄山竟是与他(肉ròu)搏!
安禄山浑(身shēn)抖动,嘶吼着与李景珑撞在了一起,一拳揍向地面,顿时砖石破裂、四溅。李景珑在安禄山手臂上飞速一踏,冲上他的肩膀,飞(身shēn)到他后背,以智慧剑朝他体内狠狠一插。
智慧剑登时沿着安禄山后颈瞬间没入至剑柄,李景珑爆发一(身shēn)心灯之力,注入剑中,安禄山不断颤抖,全(身shēn)透(射shè)出白光。
魔气蓦然爆散,席卷了整个广场,心魔再次现(身shēn),脱离安禄山的(肉ròu)(身shēn),仰天嘶吼。李景珑咬牙拼尽全力,浑(身shēn)光芒万丈,那强光不断提升,眉目间喷(射shè)出炽(热rè)的光火……
“愚蠢的凡人……妄想驾驭神灵之能……”
心魔缓缓开口,那声音惊天动地,只见浮现于广场的心魔影子张开手臂,整个广场上所有砖石同时轰然崩碎!
地面现出奇异的法阵,开始转动,李景珑蓦然睁大了双眼,感觉自己的(身shēn)体不受控制地坍塌下去。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挤压他的全(身shēn),仿佛重量刹那被加了十倍百倍。
天空,大地,在那法阵上空的阿泰与梁丹霍(身shēn)不由己,猛然下坠。莫(日rì)根与阿史那琼,以及化蛇搏斗间,只觉突如其来的压力传到,全(身shēn)轰然贴住了地面!
“动不了——!”阿史那琼吼道。
两人被压得趴在地面,那化蛇则竭力翻滚,奈何双翅竟是拍打不动。
梁丹霍与阿泰同时坠下,狠狠摔在了广场上。
李景珑发出怒吼,全(身shēn)白色火焰喷发,而安禄山的(肉ròu)(身shēn)却缓缓抬起手臂,扼住了李景珑脖颈,一声暴喝,将他从后背上揪了下来,摔在地上!
一声巨响,李景珑喷出一口鲜血,智慧剑脱手,摔得老远。
明堂西北角,后花园处,鸿俊以陌刀斩开围墙,与陆许回头时,只见明堂前有一股黑气冲天而起。
陆许知道鸿俊想回去,忙一把拽住他,说:“按计划!别冲动!”
“走……快走!”鸿俊朝撤退的百姓们喊道,“出城南!沿着黄河走!快!”
远方一声轰隆坍塌声,仿佛有什么倒了下来,百姓们总算全部撤退,陆许与鸿俊也随之撤出了明堂,陆许翻(身shēn)上了明堂外东北的七层塔,与鸿俊朝远处眺望。
只见明堂前的巨大广场已塌陷下去,砖石杂乱错落,参差不齐,漫天黑气朝着中央一收,世界归于静谧。
明堂(殿diàn)顶,一道火光飞出,那是撤退的信号。
“他们成功了,走!”陆许说。
鸿俊远远看着明堂前的广场,他辨认不出哪里是李景珑,只得跟随陆许,跃下七层塔,前往指定地点与同伴们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