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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力守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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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外, 叛军攻城正酣,入夜之时,千万油罐犹若飞火流星, 被抛入城内, 城北处瞬成火海, 攻城队不断攀爬, 阿泰指挥着士兵将火油倾倒下去。

  “我媳妇还在城里呢!”阿泰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得走了!”

  “您不能走!”有士兵当即喊道。

  “别走啊!”

  “哎, 不会吧?你们还认真的啊!”阿泰简直无语, 偌大一个东都洛阳,安禄山打到城下,没有将军来守城, 靠自己一个外国人在这儿指挥,都是什么事儿!

  说话间,城下已推出填了炭火的铜兽撞锤, 开始撞城门!

  城门轰隆巨响,士兵们一拥而上,死命抵住内城门。

  “怎么办!哎!你!”

  阿泰:“……”

  阿泰从来没守过城, 只得大喊道:“顶住!无论如何,一定要顶住!”同时心想真是麻烦,一扇子就能掀飞的攻城车, 居然这么麻烦。然而这浩大场面, 却令他重新认识了凡人之间的生与死、胜与败。

  混乱之中, 莫(日rì)根朗声道:“阿泰!送我上去——!”

  阿泰当即大喊道:“让开!”

  阿泰一转(身shēn), 抖开飓风扇,倾(身shēn)朝莫(日rì)根卷去,狂风平地冲起,莫(日rì)根弯弓搭箭,被送上高处,穿过城楼油柱顷刻,一箭出。

  第一箭(射shè)中悬挂撞锤的铰链,铰链断开一根,紧接着莫(日rì)根飞(身shēn)上了半空,一个旋转,又是连珠三箭(射shè)去,“唰唰唰”三声,高木架上,拴住撞锤的铰链齐断,三千斤重的铜兽撞锤惊天动地垮下,“砰”的一声将城门外临时架起的木桥撞塌下去。

  “撤!”莫(日rì)根朝阿泰喝道,“长史回来了!”

  阿泰:“……”

  这简直是今天一片混乱之中,阿泰听见的最好消息,然则士兵们却潮水般地退了下来。

  “没让你们撤!”莫(日rì)根喝道,“毕思琛快来了!守住!”

  城门外喊杀声仍不绝于耳,士兵纷纷上城楼放箭,朝下浇火油。城内大批守军终于赶到,只听毕思琛高喊道:“死守城门,绝不能退——!”

  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得以借机逃离,阿泰还没听清楚,问道:“刚刚你说什么?”

  莫(日rì)根已变为苍狼,转头朝阿泰沉声道:“上来,有救了。”

  阿泰翻(身shēn)上了苍狼背脊,苍狼专挑没人的小巷里钻,火速赶回驱魔司去。

  鸿俊与陆许站在驱魔司大门外,看着洛阳驱魔司着了火,正熊熊燃烧。

  鸿俊:“……”

  陆许:“……”

  也幸亏是洛阳驱魔司,没住过几天,若换作视为家的长安驱魔司被这么烧法,两人非得出城找安禄山拼命不可。鸿俊(身shēn)有四把飞刀,分别带有震离坎泽四大属(性xìng),但斩仙飞刀作用主要在收妖上,拿来灭火起到的效果只是微乎其微。

  鸿俊将其中一把飞刀钉在了案卷宗正中央,寒气保护住了存放大量案卷的书阁,边厢与正厅却已疯狂地燃烧起来。文斌与香玉在此处住得最久,也最有感(情qíng),文斌将满院的牡丹放在板车上,仍四处奔走要救火。

  “别救了。”香玉说,“烧了就烧了吧!”

  隆冬之际正刮起了北风,火借风势,不一会儿整条街都烧了起来,洛阳四处起火,大军围城,谁还救火?百姓们已各自抢出家当,哭爹叫娘地想办法逃离洛阳。

  “景珑和根哥呢?”鸿俊心想他们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陆许倒不担心他俩,摇(身shēn)一变,化作白鹿,示意鸿俊跟自己看看去。

  与此同时,城外,大军营地。

  安禄山的军队分作两拨,第一批以凡人作前锋,后阵才是真正的主力:妖怪军团。众妖族指挥官一时看着凡人打仗,都是十分稀奇。

  “这得浪费多少吃的。”画皮女梁丹霍说道,“把人这么戳死了,我都不好剥皮。”

  “大人答应了,城里给咱们留点儿。”一只名唤阿壮的熊妖在旁答道。

  这熊妖当初是鲤鱼妖招进来的,安禄山挥军南下后,阿壮四处攻城,熊掌一拍死一个,立功甚伟,更吓得好几座大城城守闻风丧胆,未战先降,遂得安禄山赏识,赐名为“安禄壮”,协同梁丹霍等妖一同充任指挥官。

  侧旁还有名瘦瘦高高、明眸皓目、金黄瞳仁的武将,名唤朝云的,看了会儿攻城,说:“都不用咱们动手,这城就完了。”

  梁丹霍说:“别高兴得太早,城里还有驱魔师呢。”

  “散了罢散了罢。”安禄壮说,“今儿怕是没咱们上场的份了。”

  梁丹霍安排妖怪值班,众妖便各自散了。

  朝云穿过营地,到得军帐内,“嗳”地出了声,说:“真够累的。”又自行去打水洗澡,他解了黑铠,脱了甲靴,蹲在帐篷前,端起盆往自己(身shēn)上浇,抽了条麻布巾,两手扯着来回搓背,那背上、腿上,尽是蛇鳞。

  “咋样啦咋样啦?”鲤鱼妖听得水声,忙啪嗒啪嗒地跑出来,拿着个铁丝刷子,给朝云搓背,铁丝刮过蛇鳞时铮铮地响。

  “见着了。”朝云回头道,“小孔雀,不会游泳。”

  “他没事吧?”鲤鱼妖担心地问。

  朝云答道:“没淹死,我将他放岸边了……腿上再给我搓搓,对对,(屁pì)股上……不不……别碰我那儿!”

  鲤鱼妖不当心刮中朝云要害,朝云顿时狂叫一声,捂住胯间,倒在地上。鲤鱼妖忙道:“你那东西都戳地上了,我还以为是腿……”

  朝云:“……”

  朝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朝鲤鱼妖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鲤鱼妖拿着钢丝刷,半晌吭不了声,显然被说中了心病,朝云意识到说错话,复又说道:“罢了,待你进城后便见着他了。”

  “他问了我没?”鲤鱼妖又可怜巴巴地问道。

  “没有。”朝云吹着口哨,继续搓澡。鲤鱼妖又问:“什么时候攻城?”

  “快了罢。”朝云答道,“先前来时见人族已经全军出动,城也快破了。待天魔大人一到,大伙儿就进去了。”

  正洗澡时,有妖怪过来请示,说:“朝云大人,梁将军有请。”

  “又要侍寝。”朝云把布巾一摔,说,“还有完没完了?早上才侍过,怎不找那头熊?”

  “快去吧。”鲤鱼妖说,“她是个寂寞的姑娘。”

  朝云将鲤鱼妖一扔,说:“你先去陪一会儿,待我先好生洗澡。让她自己过来,我洗干净了在(床chuáng)上等她。”

  鲤鱼妖只得去传话,跑过营地时,忽听前线千军万马地在冲锋,整个大地都震了起来,后方则锣鼓喧天,甚是(热rè)闹,想必是安禄山来了。它便快步跑上高处,朝洛阳望去。

  只见洛阳城门大开,城守终于带人出城,与安禄山的叛军展开了正面冲杀。天色昏暗,一时天摇地动,双方将近二十万人在洛阳城外杀得血流成河。

  城中已近乎空空如也,鸿俊骑着白鹿,在房顶上四顾,喊道:“李景珑!莫(日rì)根——!”

  零散百姓经过,见鸿俊骑着发光的白鹿,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纷纷喊道:“仙人下凡了——”

  “仙人下凡了——”

  白鹿:“……”

  鸿俊说:“我要真是救苦救难的仙人就好了……”

  婴儿啼哭,房屋坍塌,恐惧弥漫全城,带火油罐仍在接二连三地飞进城里来,所有(欲yù)逃出城去的百姓,一见这英俊少年骑着象征祥瑞与和平的仙鹿,顿时仿佛看见了希望,纷纷追在他们(身shēn)后。

  白鹿要腾空飞起,鸿俊却不安道:“下来吧,别让他们误会了。”

  “你要救他们么?”白鹿转入小巷,摇(身shēn)一变,变为陆许,与鸿俊二人几步踏上巷墙,翻进了一所废宅。鸿俊说:“怎么救?景珑让我不要用法术干预战场,除非妖族进来,否则驱魔师是不能打仗的。”

  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亮,鸿俊四处寻找,在二楼找到摇篮中的婴儿,再抱着他,与陆许从窗子翻出去。途经几所民宅,火罐飞来,一声巨响,民宅瞬间被击穿,烈火燃起,鸿俊与陆许同时就地一个打滚,翻了出去。

  “这孩子怎么办?”鸿俊说。

  那襁褓婴儿还不足一岁,狂哭不止,陆许示意鸿俊抱着,右手结一法印,左手揭开襁褓,往那婴儿(胸xiōng)膛前轻轻一按,法印嗡地落在他的心口,形成一个极淡的烙印,婴儿顿时止住了哭啼,闭上双眼,安详睡去。

  鸿俊道:“还是你有办法。”

  “交给大人。”陆许说,“没法带着走,你没(奶nǎi)给他喝。”

  鸿俊:“有特兰朵嫂子……”

  “要生娃才有(奶nǎi)!”陆许哭笑不得道,“这都不懂。”

  “你又怎么懂的……”

  两人吵吵嚷嚷,过一小巷,只见又有百姓拖家带口出来,一妇人正牵着孩儿,四处大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鸿俊朝她出示那婴儿,妇人当即冲上前,哭喊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妇人解开襁褓,看了肚兜,确认是自己孩子,又要磕头,陆许与鸿俊哪顾得上,早跑远了。

  “李景珑——!”鸿俊已经昏了头,他虽然来过一次洛阳,但四处一着火,天色又暗,根本分不出哪儿是哪儿。陆许喊道:“往正街跑!他们应当都在北门!”

  话音刚落,远方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扔进城里来的,则是无数巨石,似乎将什么给砸垮了,两人冲出正街,只听有人高喊:“城破了——快跑啊——跑啊——”

  “不会吧?!”鸿俊说。

  洛阳城北门竟是说破就破,正街上百姓一哄而散,互相踩踏,陆许与鸿俊踏着屋檐飞(身shēn)出去,此处临近北门,只见安党叛军竟是如同过江之鲫,轰然涌了进来!近万叛军手持长戟,几乎是见人就钉,沿途逃不掉的百姓纷纷被一戟钉在地上,血流成河!

  鸿俊不住颤抖,陆许拉住鸿俊的手,说:“别冲动!先找人!”陆许常年在凉州,塞外游族常屠村镇,比这更惨烈的场面亦见过。

  鸿俊喘息不已,再看不下去,当即一声怒吼,抓起一截断掉的房梁,跃下正街,陆许喊道:“鸿俊!”

  鸿俊本来便膂力高强,(身shēn)手又敏捷,虽时刻铭记着李景珑的提醒,不可以法术屠杀凡人,然而心头一时堵得极其难受,他施展武艺,冲到正街上,当场一扫,顿时将为首叛军骑兵连人带马,扫得横飞出去,撞垮了砖墙!

  随后骑兵见来了抵抗者,纷纷弯弓搭箭(射shè)来,陆许拆下一面门板,流星般冲向鸿俊,舞起那门板替他一挡,吼道:“鸿俊!我来支援你!”

  陆许也是怒极,推开门板,就地打滚,顺势捡起落在地上的弓与箭筒,飞(身shēn)上了街道另一边房顶,弯弓搭箭。

  鸿俊将手中那丈许长、两人合抱粗的房梁一舞,再度挡住(射shè)来的箭矢。

  “咱们要挨骂了!”鸿俊说。

  “骂就骂吧!”陆许喊道,紧接着拉开弓,飞速抽箭,(射shè)箭,抽箭,(射shè)箭,几乎箭无虚发,瞄准一个倒一个。鸿俊则竖起房梁,朝冲锋的骑兵一砸,房梁扫过之处,骑兵不是被当场砸昏砸死,就是被扫得飞出去。

  两人配合,竟是守住了整条正街,尤其鸿俊手中那房梁太过彪悍,骑兵完全无法越过他近前。然则不多时,陆许一筒箭业已(射shè)完,只得朝鸿俊喊道:“没箭了!撤吧!”

  城门外,更多的叛军涌了进来,鸿俊只能喊道:“不行!他们要进城杀人啊!”

  陆许:“……”

  陆许本想着这是战争,敌人不杀人怎么可能?然而鸿俊一语,却犹如一声钟响,震在了他的心头。早已司空见惯的鲜血与杀戮,都在此刻,在鸿俊的面前,薄得像一张纸,被他的愤怒扯得粉碎。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什么?!”鸿俊满脸血污,仍在死守。

  “你像话本里那只猴子!”陆许转(身shēn),一个飞旋,卷起满屋顶的瓦片,如同狂风骤雨般撒去,流星般击中源源不绝冲来的叛军。

  鸿俊:“???”

  鸿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短暂地停得一停,没听懂陆许将他比喻作民间话本里,那只跟着玄奘法师西天取经,打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只要老子爽就行的猴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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