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黑暗, 鸿俊猝不及防,摔进了一个水潭里。
“我不会游泳……”鸿俊被那冷水一浸全(身shēn),顿时紧张道。李景珑有力的手臂却紧紧抓住了他, 一蹬水, 往岸边游去。
黑暗里, 四处传来蛟龙的阵阵哀嚎, 水流铺天盖地,李景珑马上想到这应当就是裘永思所说的化龙池。
山河笔上法术消失, 深渊中群蛟遭到欺骗, 一时愤怒无比,却不敢靠近化龙池,随即发生了小规模的(骚sāo)动, 竟是在空中彼此啮咬、撕打,龙血凌空喷洒下来。李景珑紧紧抓住鸿俊手臂,捂住他的嘴, 两人躬(身shēn),沿着化龙池畔蹑手蹑脚地离开。
四周昏昏沉沉,鸿俊将山河笔递给李景珑, 李景珑收进怀中,待离开后还给裘永思,双目适应了光线之后, 发现似乎这儿也不是完全的黑暗。
“这什么地方?”鸿俊说, “还以为全是石头。”
晦暗的深渊中笼罩了若有若无的微光, 微光之中, 出现了一个废墟般的战场。这战场极其宏大辽阔,满地插着长戟、散落箭矢与长弓,还有生锈的铁剑。
李景珑捡起一把剑,那剑锈得已经腐朽不堪,稍以手指一弹便即断折。
“是个战场遗迹。”李景珑答道。
“杭州会有什么人在这儿打仗?”鸿俊奇怪道。
“想必是用什么法术搬过来的。”李景珑说,“你没发现么?这儿的空间法阵与獬狱用过的很像。”
鸿俊拿起一杆大箭,端详箭头,李景珑道:“这是用来(射shè)蛟的箭。”
鸿俊明白了,这看上去,有点儿像人族与蛟群的战场遗迹。
远处出现了光芒,李景珑便带着鸿俊往有光的地方走去,渐渐地,脚下出现了发出蓝光的大地脉络。
“地脉!”鸿俊惊呼道。
他们曾经在洛阳见过地脉所在之处,地脉正如血管般四面延伸,李景珑说:“当心别踩着。”
地脉的能量越来越密集,到得光芒较亮处,远处出现了一个祭坛,两人停下脚步,看着那祭坛。
那是一个以石柱撑起的大门,大门屹立于深渊的这荒废角落中,门内石制的古武器形态林立,刀、剑、斧、戟、戈……中央簇拥着一个祭坛。
李景珑只是看了一眼,便说:“不是这儿,你看远处。”
远处有一道极晦暗的光柱,那儿应该就是深渊中通往顶部的法阵。
鸿俊不知为何,总觉得此处有些奇怪,他站在祭坛的另一侧,说:“等等,景珑。”
李景珑:“?”
“到这儿来看。”鸿俊朝他招手,李景珑到得他(身shēn)边,两人并肩而立。
“这像不像狄仁杰的手记里……那个……”
“门!”李景珑蓦然道。
那石门正是他们所看过的符号,而门内林立的石雕武器,正是门中的线!
李景珑快步上去,在祭坛前端详,祭坛上已尽是积灰,鸿俊以手抹开积灰,在这祭坛上,刻着六个符号。
除了他们曾经研究过的眼、坡、月、河外,还有一个圆圈,圈中出现了奇特的水纹。
李景珑:“……”
鸿俊:“……”
“原来这些记号是这么来的。”鸿俊自言自语道,“可又是谁把它刻在这儿的呢?”
李景珑说:“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法器呢?!”
鸿俊:“……”
那祭坛中央有一裂缝,裂缝内仿佛原本插着什么兵器,裂缝周遭,被抽出的磨痕明显是新的。
“有人就在不久之前带走了它。”李景珑说,“猜猜这个人是谁?”
鸿俊蓦然一震,说:“獬狱?!”
电光石火的瞬间,鸿俊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瞬间怔住。
李景珑沉吟半晌,苦笑道:“你说,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六器居然有一件在獬狱手中。”
“不……”鸿俊想起了与玄冥、裘永思飞离第八层时,那一刻他明显地看见了深渊之中有一道微弱的闪光。
“我知道在哪儿了!”鸿俊说,“走!”
他牵起李景珑的手,朝远方的光柱跑去,心脏快要跳出来,若所料不差,他在龙背上看见的,一定是深渊里的一件法宝!
李景珑奔跑中倏然也明白了,说:“你猜测獬狱之所以破坏了此处法阵的原因,是……”
鸿俊道:“不是猜测,我亲眼看见了!”
两人在一个浅滩前停下了脚步,浅滩泽中尽是化龙池的池水,深暗高空中,群蛟远远避开了此地。鸿俊挽起裤腿,与李景珑赤脚涉水而过,那滩泽中央,乃是一个平坦的巨坑。坑内是一个被雕琢出的巨**阵,法阵正如裘永思所言,分内外两圈,已变得错位,依稀仍能看见能量流动受阻,法阵中的符文回路以地脉为能源,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而法阵一侧,则嵌着一道弧形的粗法器,周遭法阵能量肆虐,极其不稳定,明显是獬狱先以这法器毁了法阵的一部分,并将内外两个圈环拉动,让它们彼此错位,再将它留在此处。
“捆妖绳!”李景珑喝道。
两人顾不得法阵,忙跃下去,鸿俊要伸手去摘,李景珑却出手拦住,说:“等等。”
捆妖绳如金属打造,牢牢地嵌在地上,已与地脉法阵同为一体,周遭能量疯狂肆虐,比昔时洛阳地脉还要凶狠得多,刚一靠近便释放电光,朝两人(射shè)来。
“你可以的。”鸿俊给李景珑鼓劲,说,“加把劲!”
李景珑竟是紧张起来,说道:“我……我不知道……狄公也没说,要如何取得这法宝。”
“智慧剑已经认可你了。”鸿俊说,“上吧!”
李景珑定了定神,与鸿俊对视,鸿俊点了点头。
李景珑走上前,鸿俊手中发出五色神光,随时准备协助李景珑抵抗地脉的能量冲击。李景珑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右手探向嵌在石中的捆妖绳。
“晚辈祈不动明王……赐予我法器。”李景珑沉声道,继而伸出手,按在捆妖绳上,刹那间地脉能量疯狂涌动,沿着李景珑一手刷然蔓延到他全(身shēn)!
李景珑发出狂吼,几乎元神出窍,背后现出蓝色灵体,鸿俊大喊道:“景珑!坚持住!”
李景珑(身shēn)周电光乱窜,全(身shēn)顿时化作虚灵,他咬牙拔捆妖绳,却无论如何拔不动,发狠再出力,紧接着捆妖绳竟是金光一振,轰然将他弹了开去!
鸿俊忙上前抱住李景珑,两人摔在地上,李景珑一手不住发抖,喘息,眼中充满惊惧。
“怎么会这样?”鸿俊难以置信道。
“我再试试。”李景珑自言自语道,鸿俊忙道:“等等!别!”
捆妖绳对李景珑的排斥竟是令他始料未及,但他绝对无法甘心,朝前扑去,狠狠抓住了捆妖绳。
“给我吧……”李景珑咬牙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松手!”鸿俊吼道,地脉真火几乎是在烧灼李景珑的元神,再这么下去恐怕有危险!
捆妖绳又是一弹,金光将李景珑弹出,李景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陷入了沉默中。
鸿俊:“……”
李景珑喘息片刻,望向鸿俊,那眼神,鸿俊自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
“它不认可我。”李景珑说。
鸿俊:“不……这不可能,应当是地脉的关系。”
李景珑最终说:“不动明王的法器……它不承认我。”
鸿俊皱眉道:“这……怎么会这样?想想是哪儿出了问题?”
李景珑沉默良久,而后说:“不必想了,智慧剑也是,它从来没有将我当成过主人,对我来说,它始终只是一把寻常兵器而已。”
“什么?!”鸿俊简直无法相信。
李景珑望向鸿俊,眼中带着迷茫与无助。
“可是你明明是能降神的!”鸿俊说。
“那是心灯。”李景珑答道,“每次我使用智慧剑时,不过是以心灯之力注入剑中,实际上我收妖、伏魔时所用的,都是心灯之力,不动明王从未照拂过我。”
“不不不……”鸿俊说,“这太荒唐了……我想想……你有幻化出过金甲……”
“那是燃灯的甲胄。”李景珑道,“若我当真(身shēn)负心灯与不动明王之力,智慧剑除了杀敌,定还有别的作用……可是你看。”
李景珑抽出背后智慧剑,朝鸿俊示意,鸿俊想起,从九尾狐到战死尸鬼王,再到獬狱,每一次迎战强敌时,智慧剑确实未发挥多少作用,更多的效果,则是李景珑释放心灯的一个媒介。
鸿俊看着李景珑,说:“这……这得怎么办?”
李景珑摊手,无奈苦笑。
鸿俊万万没想到,李景珑拿着把智慧剑这么久,又是驱魔司领袖,居然从未获得不动明王的认可,拥有驾驭法器的力量!然而想想也对,若有心灯与不动明王真力加持,李景珑的法力绝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这已彻底颠覆了鸿俊的认知,然而两人相对之时,鸿俊却感觉到了李景珑一直以来的某种不安。
“你早就感觉到了。”鸿俊说。
李景珑无奈点头,说:“这是不是有点儿自欺欺人?”
鸿俊说:“那么……其实……你算不上是不动明王的传人。”
“对。”李景珑说。
鸿俊道:“可你有心灯,这总没错。”
李景珑答道:“那是的。”
鸿俊说:“这也够了,反正天底下的便宜,总不能给一人全占了,是不是?”
李景珑听到这话时,忽然忍俊不(禁jìn)。
鸿俊与他在地上对坐着,又说:“我其实喜欢燃灯多过喜欢不动明王。”
“别这样。”李景珑哭笑不得道。
“真的!”鸿俊认真地说。
他确实不喜欢不动明王,毕竟险些惨死于金火中的那一幕,仍让他对智慧剑带着与生俱来的某种恐惧。
李景珑说:“但无论如何,都得将它取出来,否则这法阵没法修复,我再试试。”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鸿俊却说:“我来吧。”
李景珑待阻止,鸿俊又说:“我有五色神光保护,先将捆妖绳取出来,再带回去,慢慢地想办法。”
李景珑十分担心,鸿俊却道:“别怕,撑不下我会放手的。”
说着鸿俊御起五色神光,保护(身shēn)体,把手伸向地脉,地脉的能量“嗡”一声(射shè)出,(射shè)向鸿俊,却在神光屏障的四周飞速流动,仿佛淌过一个罩子,再次被引流向地面。
“当心点!”李景珑在一旁担心地说。
鸿俊先是用手指碰了碰嵌在石上的捆妖绳,没有任何反应,说:“没关系……”
继而他抓住了捆妖绳,紧接着“嗡”一声,金光万丈,将他击得平地飞起,带着那捆妖绳摔了出去。
“鸿俊!”李景珑忙把他抱起,鸿俊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全(身shēn)经脉遭到了一轮强悍无比的猛击,仿佛脉络被轰地击穿了。
“给你……”鸿俊挣扎着起(身shēn),将捆妖绳交给李景珑,李景珑怔怔握着它。
“好了?”鸿俊问。
李景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鸿俊又问:“出去还要剩下的四件法宝吗?”
李景珑想了想,十分无奈,最后说:“找,还得找合适的人,将智慧剑与余下法器一起交给他。”
李景珑虽然平(日rì)里执着勇武,遭受打击一时难以回复,但本(性xìng)仍是豁达,再不甘也没有用,不属于自己的总归不属于自己,又有鸿俊安慰,便渐渐地看开了些,说道:“先校准法阵罢。”
鸿俊展开裘永思给的羊皮纸,研究法阵流动方向,李景珑颇有些迷茫,鸿俊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李景珑皱眉。
“我是真的觉得,这样(挺tǐng)好。”鸿俊答道。
李景珑无奈道:“好了,知道了,不是就不是,没有就没有,人生在世,总要看开。”
说着两人走到地脉法阵之中,抬头望向天际,李景珑示意鸿俊站内圈,自己站外圈,说:“开始罢。”
两人便抬起手,释放出法力。
李景珑全(身shēn)展开白光,与地脉相连;鸿俊腰畔那碧玉孔雀翎则绽放光华,五色神光犹如幻彩琉璃,光芒万道,与地脉的能量对接。
李景珑说:“注意我转动的方向……”
鸿俊面对光柱,看着外头的李景珑,李景珑长发飞扬,在那地脉充盈的能量中,犹如一名神圣的、充满威严的年轻天将。这时候他心头微一动,是不是因为不动明王的法器认为他体内已经有了心灯,才不愿认主?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随着地面的巨响,外层法阵开始转动,鸿俊则两手摊在(身shēn)边,闭上双眼,引导能量逐一归位。
随着内外圈环的转动,那法阵肆虐的能量逐渐平息,连声巨响,整个深渊中仿佛发生了奇特的位移。
第九层,塔中塔已彻底毁去,裘永思与阿史那琼站在平台上,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天地开始了转动!
“他们在校准了。”裘永思说,“待会儿替我守住周遭。”
阿史那琼说:“攻击从哪儿来?”
阿史那琼见四处全无异兆,蛟们全跑了,第九层空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哪儿来的攻击?
“无处不在,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裘永思说,“我开始了!”
接着,裘永思悬浮而起,双手结法印,开始念诵咒文,右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蓝色的符文,符文一成形,便开始四散。
紧接着一声龙吟,噎鸣骨灰与那龙魂相合,环绕塔顶平台飞绕,裘永思(身shēn)周法阵展开,嗡嗡作响。
阿史那琼:“等——等——这——是——什么?裘——永——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时间的流速诡异地发生了变化,四周天空破开,现出无数裂隙,裂隙中光芒大作,第九层中,空间蓦然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发光蛟魂,朝着法阵冲来!
阿史那琼:“……”
阿史那琼催动法术,召唤战神巴赫拉姆,手中现出火鞭,翻(身shēn),朝空中抽去!第一鞭带着烈焰抽向冲向裘永思的蛟魂,以纯能量对撼纯能量,轰然将蛟魂抽飞出去!
第九层中充斥了大量死去的蛟魂,平(日rì)里无法干预,然而噎鸣魂魄与骨灰融合的刹那,改变了整个镇龙塔中的规则,亡魂开始前赴后继地攻击法阵!
阿史那琼竭尽全力,守护法阵,时间流速瞬间变得极快,瞬间又恢复原状,时而拖得极慢,阿史那琼完全不知下一刻自己的火鞭将是什么速度,只能咬牙硬撑着。
“能快点吗?”阿史那琼喊道。
“尽快了!”裘永思喊道,“别吼,我没法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