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塔中。
鸿俊贴着冰面, 左滑,右滑,将裘永思((荡dàng)dàng)起一个弧度, 而与此同时, 裘永思怀中的琉璃瓶也已到了坠落的边缘。
“去——!”鸿俊大喊一声, 借着最后一((荡dàng)dàng)的弧度, 从狭缝中抽出陌刀,飞(身shēn)而起, 带着裘永思扑向远处的凸起山崖, 伴随着几乎无法控制的大喊,紧接着他手腕旋转,陌刀朝着对面山崖横着一插。
“嗡”一声陌刀刀尖刺进了岩石中, 入石不过三寸,整把刀嗡嗡震((荡dàng)dàng),将鸿俊与裘永思固定住, 上下疯狂震动。
鸿俊被抖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而裘永思怀中那琉璃瓶也终于飞了出来,先是飞起, 飞高,再飞过鸿俊面前。
鸿俊:“这是什么?”
而直至他意识到,那是龙骨灰瓶的刹那, 琉璃瓶已到达高点, 坠了下去。
鸿俊:“啊啊啊——”
别说他来不及接, 哪怕他反应过来了, 也没有手接!左手接,势必在短短顷刻放开陌刀;右手接,势必放开裘永思。短短刹那琉璃瓶已拖着闪光,坠向深渊,鸿俊转头,脑海中一片空白。
瞬时间一只手飞速探出,在空中抓住了琉璃瓶。
“老天爷!你在做什么?鸿俊!”裘永思几乎是抓狂喊道。
鸿俊说:“老天爷,你终于醒了!”
裘永思低头看脚下,瞬间大叫起来,抬头道:“这是哪儿?”
“我怎么知道?”鸿俊说,“别问了!”
裘永思抓着鸿俊的手臂两脚又蹬又踹地往上爬,鸿俊已快撑不住了,怒吼道:“别动!给我乖乖吊着!”
“瓶子险些摔了!”裘永思说,“掉下去就完了!”
鸿俊望向一侧,寻找新的落脚点,说:“我把你甩过去,那里有个断崖。”
玄冰山中有一道隐约可见的裂缝,裘永思忙喊道:“我爬不上去——!”
“别废话了!”鸿俊的手已快脱力了,几下((荡dàng)dàng)起,将裘永思整个人甩飞出去,裘永思险些摔下山崖,然而在那最后一刻,他终于扒着崖边站稳了。
鸿俊少了个累赘,终于松了口气,再飞(身shēn)越过近一丈远,然而体力耗尽,他险些摔下去,裘永思忙将他拖了上来。
有立足处就好多了,鸿俊将陌刀拆开,释放出火焰飞刀。
“别动!”裘永思马上说。
然而裘永思的劝阻晚了一步,鸿俊已将卡在裂缝中的巨岩烧融化,一大块如同小山般的冰块轰然坠落,发出巨响。
鸿俊:“……”
远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声,裘永思道:“糟了……不知道哪条蛟醒了。”
鸿俊看了眼裘永思,没说话,突然间这静止的冰雪世界仿佛有了生机,风慢慢地吹了起来,卷着冰雪,穿过这玄冰峰头,呼啸着灌了进来。
“好大的风。”鸿俊被吹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裘永思道:“快走。”
两人从裂缝钻了过去,只见头顶是闪烁着蓝光的冰洞,再往里走,隐约有些光亮,冰雪中出现了个断层,裘永思先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再将鸿俊拖了上来。
“这是哪儿?”鸿俊一脸迷茫地说道。
两人站在一片铺满冰雪的山坡上,远方有一座孤峰,孤峰顶上,一道蓝光直通天际。
“苦寒狱。”裘永思说,“镇龙塔的第二层,进塔时传送法阵出了点儿问题,把咱们传送到底下来了……还好不在塔底。”
“哦。”鸿俊说,“那咱们得怎么出去?”
“那道蓝光应当是上第三层的阵法。”裘永思喃喃道,“噎鸣死后,獬狱逐一打通了各层,苦寒狱中困住的蛟龙应当全往上跑了。咱们得去第九层,修复结界以后才能出去。”
“那走吧。”鸿俊说着转(身shēn),走在前头。
裘永思叹了口气,说:“休息会儿吧,你累不累?鸿俊?”
鸿俊埋头在前走,裘永思看了看,跟上去,战靴陷在雪地里,一踩一个深坑,他又喊道:“得找别的办法过去!”
鸿俊回头看了眼,答道:“那你找啊!”
“你别走了!等等!”裘永思观察山峰顶端那道蓝光,蓝光周围竟还有几条龙在光柱旁飞翔,缠绕,俱成为小点,看不大清楚。
鸿俊没答话,眺望远处。
裘永思:“鸿俊?”
鸿俊:“……”
裘永思:“你怎么了?”
鸿俊没吭声。
裘永思:“生气了?怎么了?”
鸿俊:“没有。”
裘永思道:“到底怎么了?”
“你说呢?!”鸿俊怒了,朝裘永思吼道,“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能保住你(性xìng)命就不错了!还怪我没看好你那破瓶子?!”
裘永思意识到了,方才他昏昏沉沉,醒时所言全出于下意识,虽不知吊在空中前经历了什么,但当时(情qíng)况,确实相当凶险。他忙朝鸿俊赔罪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鸿俊黑着脸,不理会裘永思,继续向前走,裘永思只是好笑,说:“我给你磕头?你过来揍我一顿消消气吧。”
“不用了。”鸿俊没好气道,“长史一定会来救我的,你就在塔里待着罢。”
裘永思说:“那见了景珑,让他揍我一顿消消气罢?”
鸿俊的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他们进来的话,也会到这儿吗?”
如果李景珑与陆许一起来的话,陆许变幻成的白鹿是会飞的,想必安全点,饶是如此,也当真手忙脚乱。
“不。”裘永思说,“我爷爷会将他们直接送到第九层去,如果能躲过蛟群的攻击,他们将一层层地往下找,咱们先去通道那儿等着就成……鸿俊?你怎么光着脚?”
裘永思到得近前,见鸿俊始终赤着脚,(身shēn)上还穿着进来前的一(身shēn)夏服,说:“我的靴子给你穿。”
鸿俊抬头望向远方,说:“不冷,走吧。”
然而鸿俊一使出法术,远方再次传来龙吟,与蓝光直(射shè)天顶的法术,乃是两个方向。
鸿俊下意识地要躲避,裘永思却转(身shēn)面朝龙吟传来的一方,鸿俊说:“这塔里,不会全像獬狱一样,都是很难缠的蛟龙吧?”
“全是比它更难缠的。”裘永思喃喃道,“不过我想,难缠的都往上头去了……跟我走,鸿俊。”
说着裘永思示意鸿俊跟在自己(身shēn)后,鸿俊问:“去送死吗?”
裘永思笑道:“我得让你好好的,将你交给长史,否则就是我死了。”
风雪越来越大,裘永思在前面顶着,鸿俊则跟在他(身shēn)后,让他开路,两人慢慢地朝远方积满白雪的森林走去。
裘永思被冻得直哆嗦,鸿俊跟在(身shēn)后,却没事人一样,裘永思说:“好冷啊……鸿俊,你就半点不怕冷吗?”
鸿俊面无表(情qíng),从贴(身shēn)口袋里拿出一片凤凰羽毛。
裘永思:“……”
裘永思退后些许,尽量与鸿俊挨着,两人艰难地往前走,凤羽能御寒,却避不了风,进得松林后,风才渐渐地小了下来。
“做好准备。”裘虬说,“现在就送你们进去。”
“这么一去,至少也得十天半月了。”莫(日rì)根说。
陆许说:“别丧气,说不定他们正等在第九层呢?”
李景珑与阿史那琼站在传送阵中央,余下四人看着,特兰朵担心道:“小心啊。”
李景珑说:“会的,别担心。”
阿史那琼:“嫂子是和我说话,你自作多(情qíng)做什么,别人和你又不熟。”
李景珑:“……”
阿泰说:“那么,大伙儿就按计划行事吧。”
李景珑点了点头,其时裘虬念诵咒文,传送法阵上蓝光渐渐亮起,一阵敞亮。莫(日rì)根又说:“第一次没有长史,也不知道要过多久。”
“你可以的。”阿泰拍拍莫(日rì)根肩膀,说道。
“莫(日rì)根提拔为驱魔司都护。”蓝光愈盛,李景珑在传送阵中交代道,“暂掌我印信,全看你了。”接着,雅丹侯印、驱魔司印如同流星般飞了出来。
“不会吧!”
法阵里阿史那琼,法阵外陆许、阿泰一起叫道:“这就升官了啊!”
莫(日rì)根无奈,笑了笑,左手捞住印信,右手剑指在眉侧一挥,与李景珑作别。
“等我出来,大伙儿再喝一杯!”李景珑遥遥道。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裘虬双手一撒,法阵之力达到鼎盛,一声怒吼道,“去!”
法阵轰然聚为一道蓝色光柱冲天而起,李景珑与阿史那琼瞬间在光柱之中消失了。
然则下一刻,蓝光未灭,一条黑蛟再从法阵中轰然冲了出来,洒出全(身shēn)绿色血液,法阵朝着四面八方释放出强大的冲击与爆破,刹那将整个花园摧成平地!
莫(日rì)根色变,怒吼道:“追——!”
陆许几乎是同时幻化作白鹿,阿泰一挥扇,莫(日rì)根跃上白鹿背脊,追着那黑蛟飞天而去!獬狱疯狂嘶吼,全(身shēn)鳞片破开,血迹斑斑,绿血洒出一道弧,莫(日rì)根钉头七箭紧随其后。
众人尚来不及思考,獬狱一冲上云层,便以庞大的黑躯在空中一翻滚,嘶吼着坠向大地,三名驱魔师紧随其后,再一猛扎,随着黑蛟冲下。变故突如其来,莫(日rì)根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这是第二次中计了!
獬狱坠向大地,空中刹那飞来颜色各异的真龙,紧接着麒麟、凤凰等神兽化作虚影,呼啸紧追。远方伏云山庄中,裘虬不断念诵咒语,山庄内飞出一只接一只神兽,已朝獬狱形成包围之势!
獬狱竟是毫不避让,任凭法力召唤出的神兽撕咬自己全(身shēn),朝着西湖中重重一坠,撞出滔天巨浪,卷向四面湖畔,绿色鲜血散开,飞速沉了下去!
裘虬与特兰朵追出山庄,苍狼、白鹿、阿泰站在西湖畔,怔怔看着浪涛翻滚的湖面。
“又被它逃了!”苍狼怒吼道。
白光闪烁,在虚空之中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亮盘,将李景珑与阿史那琼几乎是喷了出来,两人不(禁jìn)大喊,从一丈高处摔下地去。李景珑在空中一个翻(身shēn),手执智慧剑,稳稳落地。阿史那琼一个滑步,顺势站稳。
天空晦暗,大地一片虚芜,四处尽是荆棘,中央出现了一座耸立天际的高塔,极目所望之处,龙吟声此起彼伏,那天空中,竟是出现了成千上万的蛟龙,绕着高塔旋转。
蛟龙们(身shēn)上弥漫着冲天的黑气,如同一道旋涡状的乌云,而就在低空中出现传送法阵的瞬间,蛟群已发现异状,犹如过江之鲫般密密麻麻,朝着李景珑与阿史那琼冲来!
“妈的……”阿史那琼怔怔道,“这……什么状况?”
李景珑只是短短顷刻,便下了指令:
“跑——!”
风雪森林中,天色渐昏暗下来。
裘永思与鸿俊坐在树下,小雪纷纷扬扬,两人盘膝而坐,面朝放在一块石头上的凤凰尾羽取暖。所坐之处附近,积雪已融化,裘永思的披风铺在地上,让鸿俊垫着。
“有这么冷吗?”鸿俊说。
“我南方人啊!”裘永思叫苦道。
“上次在敦煌也没见你这么怕冷。”鸿俊说。
“那是因为我知道要去敦煌,穿了好多,还带了法宝!”裘永思说。
鸿俊搓了搓手,打量裘永思,忽然觉得他(挺tǐng)滑稽的,明明一(身shēn)天将般的降龙仙尊铠甲,居然还这么怂。
“还生气吗?”裘永思说。
“没有了。”鸿俊没好气地说道。
裘永思想了想,说:“鸿俊,我说句话,反正长史也不在,不会揍我。”
“你要说什么?”鸿俊警惕地看着裘永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裘永思忙辩白道,“我喜欢姑娘,漂亮的姑娘,可(爱ài)的姑娘,善解人意的姑娘。”
鸿俊知道裘永思常常与阿泰去逛平康里,平(日rì)里虽笑吟吟的,却很少逾界,对自己与陆许都(挺tǐng)照顾,没事还会问问他们感(情qíng),这是驱魔司里其他伙伴们几乎不会做的事。
但凡事总有个万一,莫(日rì)根也说自己对着陆许硬不起来,谁知道裘永思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变了,仍需警惕。
“我认真的。”裘永思说,“鸿俊,谢谢,对不起。”
鸿俊抓狂道:“你要谢谢我,得快点想个办法出去啊!”
裘永思忙道会的会的,鸿俊说:“里头一天,外头一年!”
裘永思说:“没有这么久了,这儿半天,外头顶多就过了二十天。”
鸿俊说:“长史等个十天,不也疯了。”
裘永思答道:“对,对的。我会尽快,你得相信我……”说着又有些黯然,自嘲般地笑道:“你是有人等着你出去的,和我不一样。”
鸿俊听到这话时,便心酸起来,反而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别这么说,永思哥……大伙儿不能没了你。”
裘永思端详鸿俊,笑了笑,说:“所以,谢谢你,鸿俊。”
两人坐在石前,安静对视片刻,鸿俊也笑了起来,说:“不客气,永思哥。”